“有情況？！”
正在喝湯的牛虎一把扔掉瓷碗，拔出刀來。
其他軍士也紛紛放下食物，拿起兵器警惕四周。
劉承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牛虎立即領(lǐng)會，大步邁向劉長生目光所盯之處。
牛虎將刀伸入那雜草里，小心地撥弄兩下。
“別傷害我妹妹！”
草堆里傳出一道稚嫩又沙啞的叫聲。
?；⒌膭幼飨仁且活D，然后馬上用手將雜草扒開。
兩個小身影露了出來。
是兩個蓬頭垢面的孩子，看著都不超過十歲的樣子，其中的少年還將女孩護在身下。
那少年與牛虎對視，雖然因為恐懼讓身子發(fā)抖，但臉上卻閃過十分堅定的神色。
“原來是兩個小崽，嚇老子一跳?！迸；⒋笮σ宦?，將刀收起來。
眾軍士也都松了口氣。
看著這兩個孩子，劉長生心有所明，猜想他們應(yīng)該是躲避了起來，這才能幸免于難。
‘倒是像我一樣，命大?！?/p>
心中一笑，劉長生對?；⒄f：“把他們帶過來。”
“得令！”
牛虎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拎起。
這才看得清，兩個孩子瘦骨嶙峋，都皮包骨頭了，看樣子餓了很久，已經(jīng)十分虛弱。
那女孩蜷縮著身體不停顫抖，少年還能稍作掙扎：“放開我們，放開！”
“大哥，這倆崽子怎么處置？”
牛虎把兩個孩子帶到劉長生面前。
而他的話，也引起了少年的極度惶恐。
少年連忙將自己妹妹護在懷里，大聲哀求著：
“軍爺，你們要殺就殺我吧，求求你們別殺她，發(fā)發(fā)慈悲吧！”
看著這一幕，劉長生的心情一時有些復(fù)雜。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歷朝歷代，往往那些軍紀松弛的軍隊，對百姓造成的傷害更大。
百姓對兵痞的恐懼，甚至更勝過打家劫舍的土匪！
劉長生望著兩個孩子，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聲音放平和，安撫道：
“小兄弟，放松，我們不殺人，也不會把你和你妹妹怎么樣，我們路過這里，就在你們村住宿一夜，明早就走?！?/p>
說完后，他拿來一張餅，又盛了一碗肉湯，把餅放在碗上，把碗放到少年面前。
“借你們村的碗筷一用，這算一點感謝，吃吧?！?/p>
他的這番舉動，讓少年一臉驚愕，怔怔無言。
“怎么不吃??？”
咕~
眼前食物散發(fā)出的香氣，使少年的喉嚨不自禁鼓動兩下。
小女孩這時也露出一張小臉，目光直勾勾盯著瓷碗上的餅，將小手里本來緊攥著的一塊發(fā)黑發(fā)硬的饅頭松了松。
少年看了看劉長生，又看了看食物，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有士卒很不爽兩小的出現(xiàn)，擾了大家聊天說笑的興致，沖小男孩喊道：“小鬼，別看了，這是我們營尉大人賞你們的，快吃吧。”
“讓你說話了嗎？”
?；⒌闪艘谎凼孔?，后者縮了縮脖子。
“真，真是...給我們的？”
少年的聲音直顫，強忍住自己的哽咽。
“吃吧，吃完了，再跟我們說說這里發(fā)生了什么?！?/p>
此言一出，少年的堅強再也維持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都死了！都死了...”
少年一邊哭泣，一邊講述。
這村附近因有柳樹成群而得名，就叫柳村。
鐵拓入侵，大盛出兵相拒，柳村因位處于雙方會戰(zhàn)的范圍內(nèi)，可倒了大霉。
大軍征發(fā)民夫，柳村迫不得已出人出力。
糧草永遠不嫌多，路過的一支軍隊將柳村給搶了一遍，連糧種都沒給村民百姓留下，致村民只能啃草根、吃樹皮，草根樹皮吃完了就吃土。
不等村民們吃土吃死，胡虜就來了，男人們奮起反抗也無濟于事，全部罹難。
在父母的掩護下，少年與妹妹僥幸沒被發(fā)現(xiàn)。
整個村，現(xiàn)在也就剩這倆遺孤。
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燕小九聯(lián)想到自己的出身，頓感同病相憐，不由地恨恨罵道：“他們還是人嗎？”
也不知是在說鐵拓人，還是大盛軍隊。
?；⒁宦?，下意識道：“咱血戰(zhàn)軍軍法甚嚴，可不干那種事。”
在場一眾，有人皺眉，有人撇過頭去，也有人感同身受地嘆氣。
氣氛一時有些悲涼。
劉長生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搖搖頭，然后把碗向少年面前推了推：“快吃吧?！?/p>
少年實在沒理由拒絕這份好意，立即伸出雞爪一樣的雙手，端起碗來狂吃。
劉長生知道餓太久不能猛吃，及時提醒：“哎，不要急?！?/p>
少年突然一愣，旋即臉上浮現(xiàn)愧色。
他擦了一把嘴，馬上將碗端到自己妹妹面前，對自己妹妹小聲說：“小桃，快吃?！?/p>
“哥哥，你吃，我還有饅頭?！?/p>
女孩弱弱地發(fā)出聲音，抬起小手，露出那塊饅頭。
她的小臉雖然臟兮兮的，但雙眼十分明亮，一臉期翼地看著自己哥哥：“哥哥...吃?！?/p>
“小桃，你吃吧，哥哥吃飽了?！?/p>
燕小九鼻子一酸。
劉長生馬上叫人再盛了一碗肉湯拿過來。
“不要推讓了，你們兄妹都有?！?/p>
少年把新端來的肉湯給自己妹妹，催促著妹妹吃。
眼見妹妹吃了后，才眉開眼笑。
然后，少年跪在劉長生面前磕頭：“多謝大人！”
劉長生點點頭：“你這一禮我受了，起來吧，吃飯。”
“大人，我早就吃飽了。”
少年卻不起來。
這時候大伙才注意到，他明明四肢瘦的跟麻桿一樣，卻腹脹如卵，而女孩卻沒有。
“我吃了太多白土，活不長了，要不是為了妹妹，早就想睡一覺了。”
少年摸了摸肚子，接著抬起頭，哀求地望著劉長生：
“我求大人，把我妹妹小桃收下，讓她給您為奴為婢都成，只要能給她口飯吃，我下輩子一定給您當(dāng)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話說完，就開始一個勁地磕頭。
“哥哥...”
女孩停下嘴，放下碗，伸手去拉自己哥哥，被少年甩開手。
劉承運沉著臉，十分不善地盯著少年。
“三哥，我們路上最好不要有累贅?！?/p>
少年聽了這話，磕頭磕得更響。
女孩又伸手，卻再次被自己哥哥甩開，只好咬著嘴唇。
“……”
燕小九想出聲，但看到劉承運那狠狠掃來的眼神后，只好把話咽了回去，不忍直視地轉(zhuǎn)過頭。
嘭。
嘭。
嘭…
眾軍士們靜靜注視著這一幕。
劉長生沉默不語。
空氣中只有磕頭的聲音在傳遞。
當(dāng)磕頭聲停止的那一刻，是少年實在磕不動了，一下子側(cè)倒了過去。
女孩連忙去扶哥哥，見哥哥努力抬起頭望向劉長生。
他的眼睛半開半闔，呼吸變得更加虛弱，臉上不時閃過痛苦之色。
見劉長生不為所動，少年眼中滿含失望，掙扎著想要起身繼續(xù)給劉長生磕頭。
本以為自己會先死，妹妹隨后跟著，沒想到上蒼庇佑，讓他們兄妹倆遇見了良人。
只是，他什么都沒有，唯想到這一個法子來讓妹妹活下去。
就算機會再渺茫，他也要竭盡全力去試一試。
他也知這有些強人所難，更是得寸進尺，可一想到妹妹還這么小就要...
“大人...”
“長兄如父，小兄弟你能做到這個份上，實在不易?！?/p>
劉長生終于開口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向我叩首百次，那我就應(yīng)你所求，保她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