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淙一夜沒睡。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他沒看那些惡心的聊天記錄,也沒看那個摧毀了他整個世界的視頻。他在看顧瀲手機里的其他東西。
她的工作郵箱。公司內(nèi)部通訊錄。部門大群。同事的小群。她的私人社交賬號。她那些所謂的閨蜜群。甚至她爸媽的家族群。
冰冷的藍光下,沈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擊、復制、粘貼。動作精準,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冰冷機器。他把那個視頻文件傳輸?shù)阶约旱氖謾C里,又備份了一份在云端。然后,他開始處理它。
他下載了一個專業(yè)的視頻編輯軟件。導入視頻。拖動進度條,精準地選取畫面。顧瀲那張迷離的、沉溺的臉,她身上那件刺眼的黑色內(nèi)衣,陸驍那張帶著獰笑、對著鏡頭比劃下流手勢的臉……這些畫面被單獨截取出來。
沈淙的目光落在視頻背景上。那面淡藍色的墻,那盞羽毛吊燈,那張鋪著嶄新紅色床單的婚床。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他面無表情地移動鼠標,用軟件自帶的馬賽克功能,仔細地、一點一點地涂抹掉所有能暴露背景環(huán)境的細節(jié)。墻壁變成模糊的色塊,吊燈消失,床單的紋理也被抹平。只剩下兩張清晰無比、沉浸在情欲中的臉,和他們糾纏的、赤裸的肢體。
處理完關鍵畫面,沈淙開始處理聲音。他調(diào)出音頻軌道,精準地剪掉了陸驍那句囂張的“叫大聲點!喜歡嗎?”,也剪掉了顧瀲那聲甜膩破碎的“驍”。只留下最原始、最不堪的喘息和呻吟,剝離了所有指向性的稱呼,只剩下純粹的、動物般的欲望之聲。
做完這一切,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沈淙將處理好的幾張高清截圖和那段只有喘息聲的音頻片段,分別保存好。
他關掉電腦,走到窗邊。晨曦微露,城市正在蘇醒。樓下傳來環(huán)衛(wèi)車清掃路面的聲音。新的一天開始了,一個與他再無關系的世界。
他走進衛(wèi)生間,打開淋浴。冰冷的水兜頭澆下,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卻無法熄滅他心底那簇冰冷的火焰。他用力搓洗著皮膚,仿佛要洗掉那無形的、令人作嘔的背叛氣味。
擦干身體,換上干凈的衣服。他走到廚房,給自己沖了一杯速溶咖啡??酀奈兜涝诳谇焕锫?。
七點整。他聽到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音。
顧瀲回來了。她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但精神似乎不錯。她放下包,看到坐在餐桌邊的沈淙,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帶著點撒嬌的意味:“親愛的,起這么早?我手機呢?”
沈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不見底的死水。他指了指沙發(fā)角落:“那兒?!?/p>
顧瀲小跑過去拿起手機,解鎖看了看,松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找到了。昨天真是忙瘋了,陸驍他們組捅的簍子太大……”她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很自然地想俯身親一下沈淙的臉頰。
沈淙微微偏了下頭,避開了。
顧瀲的動作頓住,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怎么了?沒睡好?臉色這么差。”
“嗯。”沈淙低低應了一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沒再看她,“有點累?!?/p>
顧瀲沒太在意,只當他真是沒睡好。她揉著脖子:“我也累死了,洗個澡去公司,今天估計還得接著收拾殘局?!彼f著就往臥室走,準備拿換洗衣服。
沈淙坐在餐桌旁,聽著臥室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浴室門關上的聲音。很快,水聲嘩嘩響起。
他放下咖啡杯,杯底磕在桌面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昨晚新建的那個加密筆記文檔。文檔里只有一行字:“第一步:公開處刑?!?/p>
他打開相冊,選中那幾張?zhí)幚砗玫母咔褰貓D——顧瀲迷離的臉,陸驍猙獰的笑,赤裸糾纏的身體。然后,他點開公司通訊錄,找到了顧瀲所在部門的大群。群成員三百多人。她的上司,她的下屬,她的競爭對手,那些平時和她一起喝下午茶、聊八卦的“好姐妹”……都在里面。
沈淙的手指懸在發(fā)送鍵上方,停頓了大概半秒。指尖冰涼。
然后,他按了下去。
圖片加載的圓圈旋轉(zhuǎn)了幾秒。發(fā)送成功。
他緊接著選中了那段只有喘息和呻吟的音頻片段,再次點擊發(fā)送。
做完這一切,他平靜地退出微信,關掉手機屏幕。端起那杯已經(jīng)涼透的咖啡,又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更重了。
浴室里的水聲還在持續(xù)。沈淙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他能想象到,此刻,那個擁有三百多人的公司大群里,會是怎樣一副景象。驚愕?嘩然?鄙夷?幸災樂禍?竊竊私語?像一顆深水炸彈投入了平靜的水面,炸起滔天的、骯臟的浪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被拉得很長。
浴室的水聲停了。里面?zhèn)鱽泶碉L機嗡嗡的聲音。
沈淙的手機開始震動。不是電話,是微信消息的提示音,瘋狂地、密集地響起。屏幕不斷亮起又暗下。他知道,是那些“好心人”看到了群里的東西,正在瘋狂地“通知”他。
他一個都沒點開。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浴室門打開。顧瀲裹著浴巾,擦著頭發(fā)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剛洗完澡的紅潤,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她走到客廳,拿起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幾乎是同時,她的手機屏幕瘋狂地亮了起來。電話、微信、短信……各種提示音像爆豆子一樣炸響!
顧瀲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手一滑,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她疑惑地解鎖屏幕。
瞬間,她的表情凝固了。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劇收縮,臉上的紅潤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死人般的慘白。她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失聲喃喃,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是瀕死的喘息。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抬起頭,看向餐桌邊的沈淙,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慌亂和難以置信。
沈淙也看著她。他的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嘲弄。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崩潰。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猛地從顧瀲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猛地將手機狠狠砸了出去!手機撞在墻上,“啪”地一聲碎裂,屏幕瞬間變黑。
她整個人癱軟下去,跪倒在地,雙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頭發(fā),身體蜷縮成一團,發(fā)出野獸受傷般的、絕望的嗚咽和嚎哭。“誰干的……誰干的……沈淙!沈淙!” 她哭喊著,涕淚橫流,抬起那張完全扭曲變形的臉看向沈淙,眼神里全是崩潰的乞求,“不是我!那不是我!是PS的!是假的!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啊!”
沈淙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在地上痛哭流涕、狼狽不堪的女人。幾小時前,她還在落地窗前巧笑倩兮地問他“好看嗎”。幾小時前,她還在那張婚床上,在另一個男人身下發(fā)出甜膩的呻吟。
他蹲下身,平視著她那雙被淚水糊住、充滿恐懼和哀求的眼睛。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PS?假的?顧瀲,那床單,是紅色的吧?我們上周才買的那張婚床?!?/p>
顧瀲的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她驚恐地看著沈淙,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最后一絲狡辯的力氣也被徹底抽干了。
“那個水滴形的藍寶石項鏈墜子,” 沈淙繼續(xù)用那種平靜到可怕的語調(diào)說,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顧瀲的心臟,“是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禮物。視頻里,它就在床頭柜上?!?/p>
顧瀲徹底癱軟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劇烈的、無法控制的顫抖和瀕死的喘息。巨大的恐懼和羞恥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沈淙看著她這副樣子,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冰冷的弧度。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輕輕地、用指尖拂開她黏在汗?jié)衲橆a上的一縷頭發(fā)。動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溫柔。
“別哭,” 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冰,“好戲,才剛剛開始?!?/p>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瀲的手機(雖然屏幕碎了,但似乎還能用)再次瘋狂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跳躍著一個名字——她的直屬上司,那個以嚴厲和刻薄著稱的女總監(jiān)。
顧瀲像是被電擊了一樣,猛地一顫,驚恐地看著那個不斷跳躍的名字,如同看到了索命的厲鬼。她不敢接,也不敢掛斷。
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一遍又一遍。
沈淙站起身,不再看她。他走到玄關,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車鑰匙。
“看來,你今天不用去‘收拾爛攤子’了?!?他背對著她,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祝你在新的‘戰(zhàn)場’上,玩得愉快?!?/p>
說完,他拉開門,走了出去。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門內(nèi)顧瀲那絕望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嚎。
沈淙走進電梯,按下負一層的按鈕。電梯平穩(wěn)下行。密閉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那個加密筆記文檔。
他在“第一步:公開處刑?!焙竺?,敲下了一個冰冷的句號。
然后,新建一行。
“第二步:剝皮拆骨。”
電梯門打開,地下車庫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沈淙面無表情地走向自己的車。引擎啟動的轟鳴聲在地庫里回蕩,像一頭蟄伏的野獸發(fā)出的低沉咆哮。
陸驍煩躁地把手機扔在辦公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屏幕還亮著,停留在顧瀲公司部門大群的界面。那幾張高清的、不堪入目的截圖和那段令人面紅耳赤的音頻,像病毒一樣在群里瘋狂傳播,即使被管理員火速撤回,也早已被無數(shù)人保存、轉(zhuǎn)發(fā)。
他的私信和電話也被打爆了。同事的試探,朋友的“關心”,上司冰冷的質(zhì)問,甚至還有幾個平時看不慣他的人發(fā)來的幸災樂禍的嘲諷。手機嗡嗡地震個不停,像一群圍著他腦袋瘋狂飛舞的蒼蠅。
“操!” 陸驍?shù)土R一聲,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硬挺的寸頭。他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更沒想到那些東西會被發(fā)到大群里!顧瀲那個蠢女人!肯定是她不小心泄露了!現(xiàn)在好了,全公司都知道了!他的臉往哪擱?剛提上來沒多久的組長位置,還坐得穩(wěn)嗎?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水,試圖壓下心頭的邪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就在這時,他的私人手機震動了一下。不是微信,是一條短信。
發(fā)信人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內(nèi)容很簡單:
“陸驍先生:關于您名下那輛寶馬M4跑車(車牌:濱A XXXX8)的發(fā)動機異常爆震問題及后續(xù)維修賠償事宜,請于今日下午3點前,攜帶相關購車及維修憑證,前往城西開發(fā)區(qū)‘宏達汽修廠’(導航可搜)找王經(jīng)理面談處理。逾期視為放棄索賠,后果自負。信誠保險理賠部?!?/p>
陸驍皺緊了眉頭。他的寶馬M4確實上周在4S店做了保養(yǎng),技師好像提過一句發(fā)動機有點輕微爆震,建議觀察。他當時沒太在意。保險?他記得自己買的是全險,但理賠部怎么會用私人號碼發(fā)短信?還限定今天下午?
他正疑惑著,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一封郵件,發(fā)件人郵箱后綴確實是“xincheng-insurance.com”,看起來很官方。郵件內(nèi)容更詳細些,重復了短信的內(nèi)容,還附上了他那輛M4在4S店維修工位的照片,車牌清晰可見。郵件措辭強硬,提到如果無法提供有效憑證或逾期未到,將直接影響本次及后續(xù)的保險理賠評估,并可能產(chǎn)生滯納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