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璽園主臥的厚重窗簾被緊緊拉上,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聲音。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只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
姜晚照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蜷縮在衣帽間冰冷的角落里。幾天來,只有林琛定時送來幾塊干硬的面包和一小瓶水,維持著她最低限度的生命體征??謶?、絕望、悔恨和葉燃那慘烈的畫面反復折磨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原本靈動的雙眸只剩下兩個空洞的黑窟窿。
她幾乎放棄了思考,放棄了希望。只盼著這種折磨快點結(jié)束,哪怕是死亡。
突然,臥室的門鎖發(fā)出一聲清晰的電子音。緊接著,沉重的門被推開。
光線猛地涌入,刺得姜晚照眼睛生疼,她下意識地蜷縮得更緊,用手臂擋住臉。
沉穩(wěn)的腳步聲,帶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一步步走近。是冷錚。
姜晚照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像一片風中的落葉。
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她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刀子刮過皮膚。
“起來?!崩溴P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溫度,像金屬摩擦。
姜晚照不敢違抗,用盡全身力氣,哆哆嗦嗦地扶著墻壁,勉強站了起來。雙腿虛軟得幾乎支撐不住身體。她低著頭,不敢看他。
冷錚沒有廢話,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案稀!?/p>
姜晚照踉蹌著,像提線木偶一樣,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走出囚禁了她不知多久的臥室,穿過鋪著昂貴地毯的長長走廊,一路向下??諝庠絹碓嚼?,光線越來越暗。
最后,冷錚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金屬門前。他按了指紋,門無聲地滑開,一股混雜著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的陰冷空氣撲面而來,讓姜晚照瞬間打了個寒顫。
門內(nèi),是一個冰冷的地下室。慘白的燈光照亮了中央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玻璃房。
玻璃房里,有一個人。
不,那幾乎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
他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渾身赤裸,瘦骨嶙峋,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青灰色,上面布滿了潰爛的膿瘡、深可見骨的刀傷和剜痕,還有大片大片被燙傷后留下的焦黑疤痕。他的頭發(fā)幾乎掉光了,頭皮上也滿是瘡口。一條腿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斷了很久沒有得到醫(yī)治。
他的臉……更是慘不忍睹。腫脹變形,五官幾乎無法辨認,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眼睛渾濁無神,茫然地對著空氣。他的嘴巴無力地張著,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口水混合著膿血不斷淌下。最詭異的是,他裸露的胳膊和腿部的皮膚下,能看到一些細小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凸起,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fā)麻。
是葉燃。
姜晚照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痙攣,她猛地捂住嘴,強烈的嘔吐感讓她彎下了腰,眼淚不受控制地瘋狂涌出。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葉燃被折磨成這副比鬼還不如的樣子,那沖擊力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極限。幾天前那個英俊挺拔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具腐爛的、生滿蛆蟲的軀殼!
“嘔……”她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認識嗎?”冷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介紹一件物品。
姜晚照渾身抖得像篩糠,拼命搖頭,又猛地點頭,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泣聲。
“看來是認識?!崩溴P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你的好情郎,葉燃。我特意請了最好的‘醫(yī)生’照顧他。效果還不錯,是不是?他現(xiàn)在很安靜,很聽話。給他注射一點‘好東西’,他就能像狗一樣爬過來舔你的腳?!?/p>
冷錚話音剛落,玻璃房旁邊一道小門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眼神麻木的男人走了進去。他手里拿著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某種渾濁的液體。
看到注射器,地上那攤“人形物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一種極其強烈的、如同餓狼看到腐肉般的渴望光芒!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興奮的嘶鳴,用那條扭曲的斷腿和僅剩的一條還算完好的手臂,像蛆蟲一樣拼命地、瘋狂地朝著白大褂爬去!膿血和污物在他身后拖出一道惡心的痕跡。
白大褂冷漠地看著他爬到自己腳邊,抬起腳,用鞋尖隨意地踢開他扒上來的手。葉燃發(fā)出委屈的嗚咽,卻更加急切地、卑微地用頭去蹭白大褂的鞋面,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白大褂這才蹲下身,將注射器粗暴地扎進葉燃的頸動脈。渾濁的液體被推入。
幾秒鐘后,葉燃的身體猛地繃緊,然后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露出一種極度扭曲、混合著痛苦和極致歡愉的表情。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笑,身體不受控制地在地上翻滾、抽搐,口水橫流,眼神徹底渙散,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癲狂的世界。
姜晚照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她雙腿一軟,癱倒在地,崩潰地大哭:“魔鬼!你這個魔鬼!你殺了他!你殺了他??!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他!為什么!”
冷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崩潰的樣子,眼底沒有任何憐憫,只有冰冷的、欣賞獵物垂死掙扎的快意?!皻⒘怂??”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那太便宜你們了。這才哪到哪?”
他彎下腰,冰冷的手指捏住姜晚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自己。他的眼神如同深淵,要將她徹底吞噬。
“心疼了?”冷錚的聲音帶著惡意的嘲弄,“別急。你的好父親,好哥哥,很快就會來陪他作伴了。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
“不!不要!冷錚!我求你!求求你放過他們!都是我的錯!是我下賤!是我背叛你!你要殺要剮沖我來!放過我爸和我哥!求你了!”姜晚照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抓住冷錚的褲腿,嘶聲力竭地哭喊哀求,額頭用力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很快滲出血跡。
冷錚嫌惡地一腳踢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姜晚照再次摔倒在地。他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西裝袖口。
“放過他們?”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低沉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回蕩,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敖碚眨阋詾槟闶鞘裁礀|西?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談條件?”
他微微俯身,湊近她滿是淚水和血污的臉,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惡魔的低語:“你,姜晚照,連同你那個骯臟的姜家,還有里面那條爛狗,你們加在一起,在我眼里,連垃圾都不如。碾死你們,比碾死幾只螞蟻還容易?!?/p>
他直起身,對著旁邊待命的林琛揮了揮手。
林琛立刻上前一步,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他蹲下身,將屏幕對準了癱軟在地、眼神絕望的姜晚照。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監(jiān)控錄像。地點是一個破敗的、如同廢棄工廠般的巨大空間。
畫面里,一群穿著破舊骯臟工服、神情麻木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昏暗的光線下忙碌著。他們搬運著沉重的礦石,推著吱呀作響的礦車??諝饫飶浡蹓m,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眼神空洞。
鏡頭拉近。姜晚照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看到了她的父親,姜文柏!
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在冷錚面前也竭力維持著體面的男人,此刻穿著最破爛的工服,頭發(fā)花白凌亂,臉上沾滿了煤灰和汗水的污跡,皺紋深深刻在臉上,寫滿了絕望和疲憊。他吃力地推著一輛裝滿礦石的沉重礦車,腳步踉蹌,身體佝僂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旁邊一個拿著鞭子的監(jiān)工模樣的男人,見他速度慢了,毫不猶豫地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
“呃?。 苯陌匕l(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一顫,差點摔倒。他咬著牙,不敢有絲毫停頓,更加用力地推著礦車,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緊接著,畫面切換。另一個角落。姜海!
他更慘。一條胳膊似乎受了傷,用破布條吊著,臉上帶著新傷舊痕,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怨毒。他正蹲在一個巨大的、嗡嗡作響的碎石機旁邊,用顫抖的手將大塊的礦石塞進機器入口。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飛濺的碎石屑像刀子一樣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似乎慢了半拍,旁邊另一個監(jiān)工立刻沖過來,一腳狠狠踹在他受傷的胳膊上!
“啊——!”姜海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抱著胳膊在地上痛苦翻滾。
監(jiān)工嘴里罵罵咧咧,對著他又踢又打,直到他掙扎著重新爬起來,忍著劇痛繼續(xù)往機器里塞礦石。
畫面還在繼續(xù),鏡頭掃過這個巨大的、如同地獄般的礦場。除了監(jiān)工的鞭打和呵斥,礦工們麻木的勞作,看不到任何現(xiàn)代化的安全設施??諝庵袕浡鴿庵氐姆蹓m,角落里有簡陋的窩棚,環(huán)境惡劣得如同煉獄。
“不……不……不……”姜晚照看著屏幕里父親和哥哥非人的慘狀,聽著姜海凄厲的慘叫,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無意識的喃喃。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像海嘯般將她徹底淹沒。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
“爸……哥……”她失神地低喚著,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冷錚欣賞著她徹底崩潰的表情,如同在欣賞一幅絕世名畫。他揮手,林琛收起了平板。
“看到了?”冷錚的聲音如同宣判,“西伯利亞邊緣的黑礦。那里沒有法律,沒有希望,只有永遠挖不完的礦,和隨時會落下的鞭子。你的父親和哥哥,會在那里,像最卑賤的牲口一樣,勞作到死。直到他們的骨頭,都爛在那片凍土里?!?/p>
他蹲下身,冰冷的目光鎖定姜晚照空洞絕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這就是背叛我的代價。而你,姜晚照,你的地獄,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