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璃望著滿桌珍饈，眼底掠過一絲疑惑。
不是早已超脫五谷，何須這等凡俗飲食？
元燼似察覺她的遲疑，指尖輕叩玉杯，聲音低沉而緩：“既入凡塵，便循散仙之道。散仙不忌口腹之欲，如此，才不易引人懷疑。”
司辰：墟主和她解釋這些干嘛？
魅璃執(zhí)起玉箸，指尖微頓。她長于魔域森林，自小便是啖兇獸魔元淬煉魔骨。何曾嘗過人間滋味？她輕輕夾起一片靈筍，送入唇中，剎那間，鮮香在舌尖綻開，竟比她吞噬過的任何魔元都要純粹。
不知不覺，她已獨自掃盡半桌靈膳。
司辰執(zhí)壺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驚詫——即便是仙界最貪食的千靈仙君，也未必有這般食量。
“魅璃姑娘，你……”他欲言又止，終究不敢貿(mào)然試探她的來歷，怕打草驚蛇。
“嗯？”她抬眸，眼底似有幽火浮動。
司辰目光忽地一凝，落在她腰間——一枚森白骨墜不知何時從袖中滑出，懸于裙側(cè)，隱隱泛著冷光。
“這吊墜……是何物所制？”他嗓音微緊，“怎的……透著一股兇煞之氣？”
魅璃垂眸，指尖輕撫骨墜，唇角微勾：“哦，不過是我的指甲罷了?！?/p>
“啪！”司辰的玉箸墜地，臉色驟變。
“指、指甲？！”他幾乎要跳起來，“你拔下自己的指甲……做吊墜？！”
“嗯。”她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瞧著好看，便留下了?！?/p>
司辰喉結(jié)滾動，下意識挪遠(yuǎn)半步：“你……莫不是邪修？”
“不是?！彼p笑，眼底卻無半分溫度。
元燼目光沉沉，凝視著那枚骨墜——斷口參差，顯然是被硬生生掰斷的。每一片骨甲上，都?xì)埩糁撤N古老而暴戾的氣息……
夜闌人靜。
廂房內(nèi)，魅璃指尖一劃，護心甲魔紋流轉(zhuǎn)，瞬間布下結(jié)界，隔絕外界窺探。
白澤自魔淵躍出，低吼一聲，虎目森然。
“終于不必再裝了?！彼湫?，掌心燃起一簇暗紫色煉獄之火，試圖焚盡體內(nèi)殘留的天劫之力。然而火焰剛觸及心脈，一道金色雷紋驟然浮現(xiàn)，劇痛如萬蟻噬心，逼得她悶哼一聲，五指猛地攥緊床幔。
“呵……倒是小瞧了這天道之力?！彼醒浚懊髅鞯诙览捉僖驯粺挭z火所破，為何還會殘留？”
除非……她當(dāng)時重傷昏迷，天道之力趁機侵入了她的本源。
白澤低嗚一聲，蹭了蹭她的掌心，似在安撫。
她周身魔氣漸漸平復(fù)，指尖輕撫白澤柔軟的毛發(fā)，嗓音低?。骸八伞！?/p>
一如過去幾千年，她蜷入白澤溫暖的虎軀之中，魔息交融，沉入夢魘。
另一邊，司辰在房中來回踱步，靴底踏過青玉地磚，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終是按捺不住，猛地轉(zhuǎn)身看向靜坐調(diào)息的元燼。
"墟主！"他壓低嗓音，語氣里卻掩不住焦躁，"天道大人既降下諭示，總該多給些線索吧？真身是顆珠子也就罷了，可這茫茫六界，怎么去尋找，難不成要我們把每個遇到的修士都打到現(xiàn)出原形？"
他說著，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方才那枚森白骨墜的寒意似乎還縈繞在指尖。這魅璃姑娘，竟用自己的指甲煉成吊墜……這哪是尋常修士做得出來的事？
元燼雙眸未睜，周身流轉(zhuǎn)的神力卻微微一滯。
"聒噪。"他薄唇輕啟，聲音冷如寒潭，"若帶的是天律，此刻早該有線索了。"
司辰一噎，想起自己當(dāng)初信誓旦旦保證"定能尋得天道所示之物"的豪言，頓時訕訕。
"魔界可有異動？"元燼忽然問道。
司辰連忙收斂心神："天律方才以靈鶴傳訊，說魔域森林今日魔氣翻涌，但被雙重結(jié)界遮蔽，探查不清。"
"魔域森林……"元燼緩緩睜眼，眸底似有星河輪轉(zhuǎn)，"沉寂數(shù)千載，倒是會挑時候。"
司辰偷瞄他的神色，猶豫再三還是湊近半步："墟主，那個魅璃……"他做了個擒拿的手勢，"要不直接——"
"呵。"元燼冷笑一聲，"你若活膩了，盡管去試。"
"可她那枚骨墜——"
"那是被生生折斷的指甲。"元燼突然打斷，語氣罕見地凝重，"每一片都浸過上古兇獸的血。"
司辰倒吸一口涼氣。兇獸？上古時期！
"本君最后說一次。"元燼袖中星盤隱現(xiàn)，其上光澤正在變明亮，"要么靜觀其變，要么——"他瞥了眼窗外的夜色，"你現(xiàn)在就去隔壁敲門。"
司辰頓時噤聲。讓他獨自去探那妖女的底？還不如直接跳誅仙臺來得痛快！
白澤正枕著前爪酣睡，突然被一股力量拽進魔淵，驚得它一個骨碌翻滾立起身子。"主人？"它茫然地甩了甩腦袋，卻見魅璃已經(jīng)撤去了護心甲的結(jié)界。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扎著紅頭繩的女童探進腦袋："姐姐醒啦！"她像只小雀兒撲到魅璃身上，短短的手臂環(huán)住纖腰，"姐姐，可以陪我去玩嗎？"
魅璃遲鈍僵硬了一下，唇角微揚，點了點頭，任由女童拽著往外走。白澤在魔淵里氣得直磨牙——那是它專屬的位置！鋒利的爪子把火域劍撓得"咯吱"作響。
"你啊..."魅璃無奈地分出一縷魔元，化作虛影輕撫白澤炸開的虎毛。魔虎這才不情不愿地趴下，卻仍用尾巴狠狠拍打著地面。
"你叫什么名字？"魅璃垂眸看著這個不及腰高的小不點。
"糯糯。"女童仰起圓潤的小臉，"姐姐呢？"
"魅璃。"
被小女孩拉著來到村口古樹下，"姐姐，我的紙鳶掛在樹梢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只彩繪紙鳶孤零零地懸在枝頭。
"無妨。"魅璃指尖微動，又立即收住險些溢出的魔氣。她輕巧地攀上樹干，轉(zhuǎn)瞬便落回地面。
"謝謝姐姐！我們一起放紙鳶可好？"
對上那雙澄澈如清泉的眼眸，魅璃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接過絲線，卻僵立在原地。
"姐姐...不會么？"糯糯歪著頭。
"無礙，我教你。"小小的手比劃著，"爹爹從前便是這般教我的。"
"昨日未見你爹爹？"
稚嫩的手突然頓住，"爹爹為護我和娘親...歿了。"
魅璃眸光微動，"以命護你們...因是一家人？"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爹爹很愛我們，才將生機留予我們。"糯糯聲音輕軟，雖不懂姐姐為什么這么說，"娘親也很愛爹爹，便留在此處守著他...姐姐的爹娘定也極愛你。"
魅璃忽而輕笑，"我無父無母。"
"啊..."糯糯頓時像做錯事般低下頭，絞著絲線，"那...我做姐姐的家人可好？"
"我不需家人。"
"可姐姐也需要被愛啊，"稚子笑容純粹，"就像姐姐喜歡我，我也喜歡姐姐。"
喜歡？魅璃一時怔然，自己何時說過喜歡她了。喜歡...是何物？
遠(yuǎn)處的古樹后，兩道身影悄然消散。回到廂房，司辰盤坐在案幾上，眉頭緊鎖："墟主，這魅璃太不對勁了，來歷蹊蹺，無父無母...莫非是天地怨氣所化？"
元燼連眼神都欠奉——若真是怨氣凝形，他的天道神目豈會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