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聿的白月光車禍瀕死那天,我剛好與他心愛的女人有同一張臉。
他掐著我下巴說:“簽了心臟捐贈協(xié)議,我娶你?!焙髞砦姨缮鲜中g臺,
他隔著玻璃哄白月光:“別怕,她死了你的病就好了?!蔽迥旰笪覕y雙胞胎歸來,
他紅著眼問孩子是誰的。我笑著解開衣領露出心口疤:“剖腹取子時,
醫(yī)生發(fā)現(xiàn)我天生雙子宮?!薄皩α祟櫩?,
你白月光移植的那顆心——”---手術室的無影燈亮得刺眼,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
狠狠扎進沈念初模糊的視線里。消毒水那濃烈到嗆人的氣味,
混雜著一種更深沉的、屬于金屬器械特有的冰冷腥氣,霸道地鉆進她的鼻腔,
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刮得喉管生疼。
身下是堅硬如鐵的手術臺,皮革包裹的冰冷觸感透過單薄的手術衣,
毫不留情地滲入她的骨髓。她側著頭,目光穿過巨大透明的觀察玻璃,
死死釘在外面的走廊上。顧承聿就站在那扇玻璃墻外,身姿挺拔,
一身剪裁完美的鐵灰色高定西裝,襯得他如同冰冷的雕塑。他微微低著頭,
專注地看著臂彎里依偎著的人。蘇晚意。那個名字,像淬了劇毒的針,
在沈念初的心頭反復穿刺。此刻,蘇晚意穿著一身柔和的米白色羊絨裙,
整個人如同易碎的琉璃娃娃,蒼白又美麗。她似乎有些害怕,
纖細的手指緊緊揪著顧承聿的西裝前襟,身體微微顫抖。顧承聿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以一種沈念初從未得到過的、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拍撫著。他微微側過臉,
嘴唇靠近蘇晚意的耳畔,說著什么。沈念初聽不見聲音,但她看得懂那口型,
讀得懂他眼底那汪深潭里此刻唯一存在的、滾燙的暖流?!皠e怕,晚意。很快就好。
”——“她死了,你的病就真的好了?!泵恳粋€無聲的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
在沈念初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臟上來回地鋸。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腹中那小小的生命,
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滔天的絕望和恨意,不安地躁動了一下。這微弱的胎動,
是她被強行按上這張手術臺以來,唯一一絲屬于活物的溫度。
她下意識地想抬手護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這個承載了她最后一點希望和血肉的地方。
“別亂動!”一個冰冷嚴厲的女聲砸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戴著藍色無菌帽和口罩的女醫(yī)生眼神銳利如鷹隼,透過透明的防護面罩,
精準地捕捉到了沈念初手腕上那一點點微弱的掙扎意圖。旁邊的護士立刻上前,
麻利卻毫無溫情地用寬厚的束縛帶將沈念初的手腕牢牢固定在手術臺兩側冰冷的金屬支架上。
那皮革帶子勒進皮肉的力道,帶著一種例行公事的殘忍?!皽蕚渎樽?。
”主刀醫(yī)生的聲音透過口罩傳出,悶悶的,卻像死神的宣判。
“不…”沈念初艱難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嘶啞的氣音,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像離水的魚,
“孩子…我的孩子…求你們…” 她的目光死死地、帶著最后一絲瘋狂的祈求,
投向玻璃墻外那個男人。那是孩子的父親!是他親手把她送上了這祭臺!
顧承聿終于抬起了頭。隔著那層冰冷清澈的玻璃,他的目光毫無阻礙地投射過來。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曾經或許有過短暫的、沈念初誤以為是情愫的漣漪,
此刻卻只剩下沉沉的、凍徹骨髓的寒冰。那冰層厚重得足以隔絕一切人間的溫度,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狽無助的倒影,卻激不起他眼中一絲一毫的波瀾。仿佛她不是一個人,
不是他孩子的母親,而只是一件即將被拆卸的、無用的工具。他甚至沒有一絲停頓,
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不足一秒——那眼神,像是在確認一件物品是否已妥善安置。然后,
他極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擁著懷里的蘇晚意,稍稍側轉了身體,用自己的脊背,
為蘇晚意筑起了一道隔絕這殘酷景象的屏障。他再次低頭,嘴唇溫柔地開合,
安撫著他臂彎里那個脆弱的、需要被保護的珍寶。沈念初最后一絲希冀的光,
在他轉身的瞬間,徹底熄滅了。巨大的黑暗和冰冷,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將她吞沒、溺斃。
手腕上的束縛帶勒得她骨頭生疼,但那痛,遠不及心口被生生剜去一塊的萬分之一。
冰涼的消毒棉球粗暴地擦過她頸側的皮膚,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緊接著,
一股冰冷的液體被猛地推入了她的血管,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力量,
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意識,像被驟然掐斷的燭火,掙扎著搖曳了一下,
最終沉入無邊的、死寂的黑暗深淵。……五年,像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橫亙在曾經的那個沈念初和現(xiàn)在的沈醫(yī)生之間。緬甸北部,撣邦高原深處,雨季的尾聲。
空氣依舊濕重粘稠,混雜著泥土、消毒水和某種熱帶植物腐敗的濃烈氣息。
簡陋的野戰(zhàn)醫(yī)院帳篷里,只有一盞白熾燈頑強地亮著,光線昏黃,在悶熱的空氣中嗡嗡作響,
吸引著幾只不知疲倦的飛蟲?!把獕哼€在掉!快!再開一條靜脈通路!血漿呢?
血漿到了沒有!”沈念初的聲音穿透帳篷里壓抑的嘈雜,冷靜、清晰,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像一把鋒銳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開混亂。
汗水沿著她光潔的額角滑下,浸濕了她鬢邊幾縷深栗色的碎發(fā),粘在皮膚上。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綠色手術服,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線條流暢有力,
正穩(wěn)穩(wěn)地操控著手中的器械。她正俯身在一個簡陋的手術臺前,
傷員腹部的傷口猙獰地敞開著,鮮血不斷涌出。燈光下,她專注的側臉輪廓分明,鼻梁挺直,
嘴唇緊抿成一條堅毅的線。那雙眼睛,曾經盛滿了江南水鄉(xiāng)的溫軟霧氣,
如今卻沉淀著一種深海般的沉靜和歷經淬煉的鋒芒。
額角那道細細的、被鬢發(fā)巧妙遮掩的淡粉色疤痕,是時光留下的隱秘印記。“沈醫(yī)生!
外面…外面又送來了三個!卡車翻進山谷了!
”一個年輕的當?shù)刈o士掀開厚重的防水門簾沖進來,臉上沾著泥點,聲音因為急促而尖利。
沈念初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甚至沒有抬頭,
聲音依舊平穩(wěn)得如同磐石:“按重傷優(yōu)先順序處理。阿敏,你去接手一個輕傷。
讓吳剛準備清創(chuàng)包,動作快!”她的指令簡潔高效,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混亂水面的一顆石子,
迅速蕩開漣漪,讓周圍的助手和護士立刻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投入緊張的救治。
就在這生死時速的間隙,帳篷角落一臺老舊的衛(wèi)星電話突然“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聲音突兀地刺穿了帳篷里的緊張氣氛。沈念初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助手小跑過去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他捂住話筒,快步走到沈念初身邊,
壓低聲音:“沈醫(yī)生,是…是海城顧氏醫(yī)院打來的,國際長途。
說…說顧承聿先生親自邀請您作為心外專家,參加他們下個月的全球頂尖心臟外科峰會。
”“顧承聿”三個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沈念初看似平靜無波的心湖里,
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握著止血鉗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五年了。
這個名字,連同那個血色的夜晚,被她用最堅固的鎖鏈層層封鎖在記憶的最底層,從未想過,
也不敢去想,會有被重新翻出來的一天。助手還在等待她的回應,
有些忐忑地看著她瞬間變得異常冷硬的側臉。帳篷外,雨聲似乎更大了些,
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帆布頂棚。帳篷里,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痛苦的呻吟、器械碰撞的聲響、護士急促的腳步聲…所有聲音仿佛都在這一刻退得很遠很遠。
五年前的冰冷手術臺,無影燈刺目的白光,手腕被束縛的勒痛,
腹部被剖開的幻痛…還有玻璃墻外,那個男人冰冷轉身的背影,
和他對蘇晚意那溫柔到令人心碎的耳語…無數(shù)碎片化的、帶著血腥味的畫面,
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咆哮著沖撞她的神經。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沈念初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帶著熱帶雨季特有的濕悶,
沉甸甸地壓進她的胸腔。再抬起頭時,
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已經被一種更深的、更堅硬的東西取代——那是淬煉了五年的寒冰,
是沉淀了五年的巖漿,是刻入骨髓的恨意被點燃后,燒灼出的最冷靜的火焰。
她松開緊握的止血鉗,那冰冷的金屬似乎也沾染了她指尖的溫度。她看向助手,
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沒有絲毫暖意,
反而像西伯利亞荒原上刮過的風,帶著冰碴,鋒利無比?!案嬖V他們,”她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帳篷里的所有雜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擲地有聲,
“我很榮幸收到顧先生的邀請?!薄昂3?,我回去?!薄3堑奈逶?,
空氣里浮動著梧桐絮和一種屬于大都市特有的、混雜著香水尾氣和咖啡香的躁動氣息。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將顧氏私立醫(yī)院頂樓特級VIP病房區(qū)照得一片通明,
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沈念初穿著一身熨帖的白色醫(yī)生袍,
長發(fā)一絲不茍地在腦后挽成一個簡潔的發(fā)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
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沉靜如水,銳利如刀。她手里拿著最新的檢查報告,
步履從容地走在空曠寂靜的走廊上,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規(guī)律的叩響,
每一步都像是精心測量過的距離。走廊盡頭,
那間占據著最佳視野、擁有獨立空中花園的頂級病房門口,
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魁梧的保鏢,如同兩尊沒有表情的門神。他們看到沈念初走近,
目光在她胸前的名牌——“沈念初 心外科特邀顧問”——上短暫停留了一瞬,
隨即微微頷首,側身讓開了通道。病房的門虛掩著。沈念初抬起手,指節(jié)尚未碰到門板,
里面便清晰地傳出一個男人低沉而溫柔的嗓音,那聲音曾經無數(shù)次在她耳畔響起,
帶著命令、帶著冰冷,卻唯獨沒有此刻這種…仿佛能滴出水來的柔軟?!啊硪?,聽話,
把藥吃了。醫(yī)生說了,你現(xiàn)在需要靜養(yǎng),情緒不能有太大波動。”是顧承聿。
沈念初推門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縮。下一秒,
她神色如常地推開了厚重的實木門。室內的景象瞬間撞入眼簾。寬大奢華的病房里,
陽光透過整面墻的落地窗灑進來。蘇晚意半靠在堆滿柔軟靠枕的病床上,
穿著一身質地極好的淡粉色真絲睡袍,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頭,臉色依舊帶著病態(tài)的蒼白,
卻無損那份精心養(yǎng)護出來的柔弱美感。她微微蹙著眉,看著顧承聿遞到唇邊的水杯和藥片,
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依賴和嬌怯。顧承聿就坐在床邊的單人沙發(fā)里,
昂貴的深色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沙發(fā)扶手上,身上只著一件質地精良的白色襯衫,
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價值不菲的鉑金腕表。他微微傾身向前,一手拿著水杯,
一手掌心攤著幾粒藥,專注地看著蘇晚意,側臉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柔和。
那份專注和耐心,是沈念初窮盡五年想象,也無法描繪出來的模樣。
五年時光似乎并未在這個男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反而更添了幾分沉淀下來的、屬于上位者的深沉氣勢和成熟魅力。只是此刻,
那強大的氣場在蘇晚意面前,盡數(shù)化作了繞指柔。沈念初的出現(xiàn),
像一顆石子投入了這看似溫情脈脈的湖面。顧承聿聞聲轉過頭。
當他的目光落在門口那個穿著白袍的身影上時,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臉上的溫柔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上了一層速干的石膏。深邃的眼眸里,
先是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幻覺般的愕然,
隨即被一股洶涌而起的、冰封千里的寒潮徹底覆蓋。那寒潮之下,
似乎還翻滾著某種更復雜的、難以名狀的劇烈情緒,如同深海中驟然蘇醒的巨獸,
攪動著暗流。他握著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骨泛白。杯中的水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力道,
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幾滴溫熱的水珠濺落在他昂貴的手工西褲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蘇晚意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當她的視線觸及沈念初那張臉的瞬間,
如同被最毒的蝎子狠狠蜇了一口!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放大到極致,
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比身下的床單還要慘白。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她失控地尖叫出聲,
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啊——!鬼!鬼??!承聿!是她!是沈念初的鬼魂!
她回來找我了!她來要她的心了!” 她像見了鬼一樣,瘋狂地揮舞著手臂,
打翻了顧承聿手中的水杯。玻璃杯摔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水漬迅速洇開一片深色。
她整個人拼命地往顧承聿身后縮去,雙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指甲幾乎要隔著襯衫掐進他的皮肉里,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蘇晚意驚恐到變調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顧承聿的身體在蘇晚意撲過來的瞬間僵硬得如同一塊鐵板。他任由蘇晚意抓著自己,
目光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釘在沈念初的臉上,試圖從那冷靜得近乎漠然的神情中,
撕扯出一絲一毫他“期待”的破綻——恐懼?怨恨?或者別的什么??墒裁炊紱]有。
沈念初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一手插在醫(yī)生袍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拿著病歷夾,
姿態(tài)從容得像是來查房的任何一個普通醫(yī)生。
面對蘇晚意瘋狂的指控和顧承聿那幾乎要將人凌遲的目光,她甚至微微歪了歪頭,
唇角勾起一個極其職業(yè)化、也極其疏離的弧度,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這位病人情緒很不穩(wěn)定?!彼_口,聲音清泠泠的,如同玉石相擊,沒有絲毫波瀾,
目光平靜地轉向顧承聿,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醫(yī)學事實,“顧先生,
蘇小姐似乎出現(xiàn)了嚴重的幻覺和譫妄癥狀。我建議,立刻聯(lián)系精神科進行會診評估。
這種程度的應激反應,對心臟移植術后的恢復極為不利?!彼D了頓,
目光在顧承聿緊繃的下頜線和蘇晚意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上輕輕掃過,
如同看著兩個普通的、需要被診斷的病例。然后,她向前走了兩步,
將手中的檢查報告單遞到顧承聿面前,動作標準而規(guī)范?!傲硗猓?/p>
這是蘇小姐最新的心功能評估報告。數(shù)據顯示,
移植心臟近期的排斥反應指數(shù)有輕微上升趨勢,雖然尚在可控范圍,但需要密切監(jiān)測,
調整免疫抑制劑用量。具體方案,等精神科評估結果出來后再做綜合研判。
”她的語氣平穩(wěn)、專業(yè),每一個字都像手術刀般精準,不帶任何私人情緒,
卻字字句句都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顧承聿的耳膜!幻覺?譫妄?精神科?排斥反應?
她不僅活著!她竟然還敢如此平靜地、如此專業(yè)地站在這里,
用這種完全陌生的、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討論著蘇晚意的病情!
仿佛五年前那個在手術臺上被他親手放棄的女人,
那個在他記憶里應該已經化作一捧灰燼的女人,從未存在過!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暴怒,如同火山巖漿般在顧承聿的胸腔里轟然炸開!
他猛地揮開沈念初遞過來的報告單。紙張嘩啦一聲散開,如同被驚飛的白色鳥群,
紛紛揚揚地飄落在昂貴的手工地毯上?!吧?、念、初!”顧承聿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
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狂暴戾氣,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冰渣砸向地面。
他霍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強大的壓迫感,將縮在他身后的蘇晚意完全籠罩。
他一步踏前,逼近沈念初,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和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探究,死死鎖住她平靜無波的臉。
“你沒死?” 他問,聲音嘶啞,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強行壓抑的震顫。
沈念初微微仰起臉,迎著他幾乎要噬人的目光,臉上那點職業(yè)化的淺笑倏然加深,
綻放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帶著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嘲諷?!笆前。櫩?,”她輕輕地說,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病房里,像毒蛇吐信,“托您的福,閻王爺嫌我命太硬,
又把我踹回來了?!彼哪抗庠竭^顧承聿因暴怒而微微起伏的肩膀,
落在他身后那個依舊在瑟瑟發(fā)抖、眼神渙散的蘇晚意身上,唇角的笑意愈發(fā)冰冷刺骨。
“看來,我回來得不是時候,嚇到您的‘心尖肉’了?”顧承聿的呼吸驟然一窒,
額角的青筋猛地暴起!……海城最頂級的私立幼兒園——“啟明星國際”,
坐落在寸土寸金的濱江新區(qū)。午后陽光正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灑在色彩明快的走廊上。
空氣里飄散著點心香甜的氣息和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鬧聲。
沈念初站在中(二)班教室外不太起眼的角落陰影里,目光透過玻璃窗,
溫柔地追隨著里面那個小小的、穿著藍色小恐龍連帽衛(wèi)衣的身影。她的樂樂,沈樂。
小家伙正撅著屁股,全神貫注地趴在一張矮矮的小方桌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捏著一大塊彩泥,
小眉頭緊緊皺著,嘴巴也用力地抿著,
顯然在進行一項他認為非常重要的“工程”——捏一只大恐龍。
陽光落在他蓬松柔軟的深栗色頭發(fā)上,跳躍著細碎的金光。那認真的小模樣,
那偶爾因為用力而微微鼓起的、帶著嬰兒肥的側臉,都讓沈念初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這是她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唯一的糖。忽然,樂樂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
烏溜溜的大眼睛精準地捕捉到了窗外的媽媽。他立刻咧開嘴,露出幾顆白白的小米牙,
興奮地朝著沈念初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沾滿彩泥的小手,無聲地做著口型:“媽媽!
”沈念初也忍不住笑了,對他輕輕點了點頭,比了個鼓勵的大拇指。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精致小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從樂樂身邊走過。
他的小西裝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小小的背挺得筆直,
行走的姿態(tài)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和疏離。他的目光掃過樂樂桌上那堆色彩斑斕的彩泥,
樂樂剛剛小心翼翼放在桌角、用透明糖紙包好的那顆他最喜歡的、亮晶晶的草莓味棒棒糖時,
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那是樂樂今天表現(xiàn)好,老師獎勵的寶貝,他自己都舍不得馬上吃。
西裝小男孩——顧默,顧承聿唯一的“兒子”,目光在那顆棒棒糖上停留了大約半秒。然后,
他極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隨手拂過桌邊的一粒塵埃般,
伸出他那雙同樣干干凈凈、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手,
精準地、迅速地拈起了那顆裹著漂亮糖紙的棒棒糖。整個過程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