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忘掉了很多事情。從我有記憶起,就是生活在一片蓮池里。池子不大,
也就百來個平方。方方正正的。春去秋來,冬暖夏涼。一年四季,蓮池里都會有蓮花盛開。
永遠有嬌紅屹立在池水中搖曳。而我,每當無人之際,會從一朵蓮花中飄飄而下,
我會在池水中瀲滟起舞。舞累了,就選上一朵美麗的蓮花當香床。
偶爾也會選上一片蓮葉當滑梯玩樂。聞著蓮花香氣,感受著天地靈氣,整日獨自修煉,
要么睡覺,不問世事。1一日,我從片片蓮花瓣中探出視線查看四周,好像著火了。很奇怪,
他們來來回回的,竟然沒有來我的池子中取水滅火。很快,周圍的一切被燒的干干凈凈。
整個世界我感覺變得好安靜??!我整日躺在花瓣里,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不知道多少年過去,周圍又建起了不少房子。紅艷艷的鏤空木房屋子,其實還挺好看的。
比蓮花的粉嫩紅艷多了。從那以后,無論春夏秋冬,周圍真的很熱鬧。
成天都有一些文人墨客對著我這池子里的景色,吟詩作對,研墨描畫。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來了很多很多的穿著一樣衣服的人,他們的衣服上都有甲片。他們見人就殺,見房就毀。
好在沒有把那些尸體往我這漂亮的池子里扔。可能其實是有的吧,只是我在睡覺,
等我醒來又沒有了,也說不定。又不知過了多少年頭。周圍開始建了不少石頭房子。
黑灰的磚墻,說不上好看還是難看。總歸是不怕著火的吧。2某個天未亮的清晨,
我醒來看著四周。遠處的一個走廊拐角,一個人攔住了另一個人?!咐蠣?,最近生意還不錯,
但是二房那邊似乎不太老實??!」一個帶著小圓帽子,
背后扎著長長的辮子的微胖青年男子說道?!钢芄芗?,一點小錢就算了。
再有過分之處你再來匯報就是。」那個叫老爺?shù)呢撌侄?,人挺清瘦,也是個長辮子的,
不過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甘?。」叫周管家的還行了個半跪禮。等到那個叫老爺?shù)娜俗吆螅?/p>
周管家繞著我的蓮池慢悠悠的走著。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估計后來是想明白了,走的飛快。
往后的日子里,我隔些天就會出來聽聽周圍的動靜。那個叫老爺?shù)暮孟裥℃鷥鹤恿恕?/p>
沒多久,一個小胖墩在蓮花池子周圍踢著一個圓圓的竹編制的東西?!概緙」
那個竹編圓球掉進了我的蓮池里?!钢芄芗遥欤o我把蹴鞠球撈回來?!?/p>
那個周管家很快就奔了過來。他先是關心的看了一眼那小胖墩,
接著按照小胖墩手指的方向往池子里看。只見那竹編球飄在池子中央?!竼?、少爺,
有點遠恐怕不好撈啊。」說完他就四周看看,估計是想找長條的東西撈吧。
誰知道那小胖子直接坐地上哇哇大哭。「我不管,你趕緊下去給我撈上來。哇~」
小胖墩哭的傷心極了?!竸e哭、別哭,老奴這就下去給您撈。」
于是周管家撩起黑色開衩的長裙擺,露出花色的褲腿就下了蓮花池子?!竾W啦、嘩啦……」
周管家一路淌水走向水池中央,終于撈到了那竹編球。池水幾乎沒過他的胸口,
長裙擺算是白撩了?!干贍?,快看,我撈到了?!拱渡系男∨侄蘸芸扉_心的手舞足蹈。
「管家伯伯真厲害」小胖墩夸獎道。周管家順勢就把那竹編球往岸上一扔。扔完后,
身體一傾斜,直接整個身體跌進了池水里。「唔~」
身體全部浸到了池水里的周管家被狠嗆了一口水。我這池子里雖然不深但是淤泥多,
周管家站不穩(wěn)很正常??此麙暝膮柡Γ谑俏以谒纳砗?,輕輕的托了他一把。
周管家成功爬上了岸。而那小胖墩早就踢著那竹編球到處瘋跑去了。
濕漉漉爬上岸的周管家疑惑的看著自己,又看看我這個蓮花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后的日子里,周管家似乎總能抽空來我這池子看上幾眼。
還會命人把蓮花池子周圍多余的雜草清理干凈。3又不知過了幾年,
周管家似乎在忙著辦理一場宴會。那個小胖墩已經(jīng)變的清瘦了,十歲了。小小少年郎的模樣。
他不再愛踢蹴鞠,開始整日往外面跑。宴會結束后的沒幾天。周管家一身毛絨絨的,
還戴著厚厚的手套。小圓帽子也加了絨毛。他鼻子紅彤彤的跑到我的池子邊,
突然就跪了下來。我甚至都能聽到他跪下來后地上的冰碴子聲。但我的蓮池可沒有結冰,
依舊有嬌艷的十幾朵蓮花盛開著?!干徬?,求求您,救救少爺吧。」周管家開口就是求救。
他好像非常難過,表情異常真情意切。似乎遇到了天大的困難。蓮仙?蓮仙是什么?
但我不能說話,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周管家看沒有動靜,開始朝著我這池子邊瘋狂磕頭。
我也數(shù)不清他到底磕了多少個?磕的頭都磕腫了,周管家停下來懇求的說「幾天前的十歲宴,
我家少爺感染天花,已經(jīng)命在旦夕,求仙子救救他。他才十歲??!」說著,
周管家的眼淚流了下來。天花是什么?是什么有毒的東西嗎?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蓮花芯能解百毒。于是,我選了一顆蓮花芯,用蓮葉裝著送了出去。就這樣,
綠色的蓮葉托著一顆紅色的蓮芯就著水面飄向了周管家。還在磕頭的周管家猛的抬頭,
在看到后小心翼翼的托起那蓮葉,又磕了幾個響頭。然后快速的奔走了。幾天后,
周管家讓人抬了張大桌子擺在了我的池子邊。他把其他人叫走后,開始上香,
嘴里還念念有詞的。反正都是感謝之類的話。那個得天花的少爺大概是好了吧。從那以后,
周管家每天都會來池子邊上香。早晚都來。還會讓其他路過池子邊打掃的人都得上香。
就這樣,香爐里的香灰越來越多。我開始不那么愛睡了,變得清醒多了。
能記住的事情也開始變多了。漸漸的,池子中的蓮花也越開越多。多到每天,
我選擇睡在哪朵花里都選不過來了。于是我變成,一會兒這朵蓮花里頭溜達,
一會兒那朵里頭溜達,一會兒又飄到另一朵上頭。我每天的心情都很好。4某個殘陽的傍晚。
我見周圍沒有人了,開始在蓮花池中翩翩起舞。我飛舞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炫。
足尖輕踩荷葉,一個七百二十度的旋轉,又躍上了一片將要掉落的花瓣上。
于是那片蓮花瓣像小船一樣飄落。蕩漾水面,喚起陣陣波紋。我踩著波紋中心,一個飛躍,
猶如蝴蝶振翅般輕柔飛向天空。雖然飛的不高,但很優(yōu)美。我感覺我的舞技越來越高超,
我?guī)缀跆艘灰苟嘉赐P?。一直跳到了清晨,天都快要亮了。我還想再跳一會兒,
跳到有陽光鋪灑,有金色的光芒照耀在滿池的碧綠嬌粉之上。
“砰~”好像是銅盆跌落的聲音。我停下飛舞的身體,懸浮在空中尋著聲音看去。
是周管家驚愕且驚喜的眼神。周管家飛快上前,直接又跪在蓮池邊?!干徬?,您終于現(xiàn)身了。
」我很茫然,但我發(fā)現(xiàn)我會說話了。「周管家,你好啊!」
說完這句話后我突然就不想再說話,我想回蓮花瓣里睡覺了?!改?、您好!」
說著周管家又磕上了。等他興高采烈的再一抬頭。我都已經(jīng)躺進花瓣里了。
雖然跳舞不是很累,但是說完話以后突然就變得異常疲累。我沉沉睡去。再次醒來,
好像又是一個清晨?!缚欤o蓮仙好好拜拜,讓他保佑你平安順遂?!?/p>
周管家?guī)е粋€一身月白衣裙的小男孩跪在蓮花池邊。
他教男孩怎么跪拜……怎么作揖……怎么上香……小男孩生的很可愛,但稍微有點呆木,
任由周管家怎么說,就怎么做。一切做完以后,小男孩就不再聽話,調皮的跑走了。
周管家臉上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轉身對著我這邊蓮池說「蓮仙,您別介意孩子不太懂事。
這是我兒子叫周厚塘,他今年七歲。我啊,別的不在乎,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這輩子就知足啦。」周厚塘?原來周管家也生了兒子。往后的日子里,
偶爾有周厚塘單獨來蓮池邊上香,我會化成一個粉衣小女孩和他一塊兒玩耍。漸漸的,
我和他似乎成了朋友。一日,我正要飛出去找他玩兒,
他卻拉著四五個差不多大的小孩來到我的蓮池邊?!干徬桑?/p>
出來~我介紹我的朋友們給你認識?!刮也⒉幌胝J識他的其他朋友,所以我沒有出去。
「哈哈哈,你騙人。哪里會有什么蓮仙?」一個小孩好像在嘲笑他?!妇褪?、就是。大騙子。
凈說大話?!沽硪粋€小孩好像也在嘲笑他?!肝覜]有騙人,就是有蓮仙。
她經(jīng)常跟我一塊兒玩的?!怪芎裉梁苌鷼?。他明明就沒有騙人?!干徬?,你快出來呀。
你快告訴他們我沒有騙人?!剐⌒〉闹芎裉了坪鹾芗?。我有點不太喜歡他這個樣子。
而且、這些小孩也太吵了,煩人!我更不想出去了?!蛤_人、騙人?!埂笇?,騙子。打他?!?/p>
然后那四五個小孩圍著周厚塘打?!改銈冊诟墒裁??」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路過呵斥他們。
幾個很吵鬧的小孩突然變得乖巧,還向那少年行禮。「少爺好。」「怎么回事?」
少年好看的眉頭緊蹙?!干贍?,他們打我?!怪芎裉潦紫雀鏍睢!该髅魇撬闰_我們?!?/p>
幾個小孩異口同聲?!肝覜]有騙你們,這個蓮花池子里就是有蓮仙。
我爹還說以前少爺您天花還是蓮仙治好的呢。」周厚塘聲線還有點奶聲奶氣的,
他非常不服氣。那少爺聽到自己小時候得天花的事情,思考了一番。好像并沒有太多記憶。
「好了,好了,為了這點事情有什么好吵的?都散了吧。」
于是幾個小孩一步三回頭不舍的離開了。而那十七八歲的少爺,望著我這邊的蓮池,
又看了眼蓮池邊燒香的桌案。「周管家也太迷信了吧!盡搞些封建糟粕?!股倌険u了搖頭,
手上拿著一把油紙傘。也不知道又要出門干什么去?沒過多久,周管家奔來蓮花池邊。
「蓮仙在上,小兒周厚塘不懂事,多有冒犯,還請蓮仙不要責怪?!怪芄芗宜坪鹾芫o張,
又是道歉又是磕頭的。四處觀察蓮花池中有沒有什么變化?
我直接化成一團粉光的人形出現(xiàn)他眼前?!肝揖褪怯X得那些小孩打鬧圍在池子邊有些吵?!?/p>
周管家站起身,但身體依然弓著「蓮仙您放心,往后不會再有小孩子吵到您?!?/p>
5我走出池子邊四五步后道「今天會下雨,我現(xiàn)在好像可以到處溜達?!怪芄芗乙宦?,
有些擔憂「蓮仙,您不怕被人看見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弓著身體的周管家道「我盡量不讓他們看見吧?!箘傉f完,
天空淅淅瀝瀝的大雨就落了下來。我淋著雨,越淋越精神。
周管家趕緊去屋檐處取了一把油紙傘。于是我順勢就附在了油紙傘上。
原本桐油色的油紙傘上沒有圖案,我附上后多了一片蓮花池圖案。
周管家撐著油紙傘繞著府上各處給我介紹?!高@是大小姐的住處?!埂高@是大夫人的住處?!?/p>
「這是二夫人的住處?!埂高@是老爺?shù)臅??!埂高@是少爺?shù)淖√?。」……原來?/p>
這戶人家姓吳,還是城中有名的富戶。周管家一路把我引到了府外屋檐下。
我從油紙傘中出來后,站在屋檐底下看著天空的傾盆大雨?!高@雨下的可真舒服。」
「可不是嘛,已經(jīng)干旱許久了。」周管家感慨道。我走出屋檐,任憑雨水沖刷我的靈體。
「我去城中逛逛。」說著就是開始飄向大街。「那您早點回來。」
站在屋檐下的周管家似乎不太放心?!钢懒?!」「那您走著,別飄著。會嚇著別人的。」
周管家在雨中小聲吶喊。我只好開始假裝走路。腳踏實地的感覺,其實還挺奇妙的。
就是感覺太慢了……也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城中四處隨便逛逛。逛到哪里就是哪里,
沒有目的地。大雨天,街上幾乎沒什么人。正是我自由自在逍遙的時刻。逛累了,
我找了個長條梗木坐著??粗焐系拇笥暌琅f下個不停。我低頭看著自己粉色的衣裙。
這衣裙是用靈氣幻化的,所以不會跟人類布料一樣會淋濕。下大雨,真好??!
下大雨我就可以脫離蓮花池出來玩兒了。再也不用那么無聊了,
再也不用只能看著蓮花池周圍的一切了。「姑娘,你怎么不知道躲雨呀?」聽到聲音,
我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吳少爺。周管家跟我講過,他好像叫吳鴻啟。他撐著油紙傘的氣質,
跟平時在蓮花池中遠遠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我不想理他,繼續(xù)欣賞著此刻周圍的景色。
我甚至還開心的蕩起了雙腳?!腹媚?,你坐在這橋頭太危險了?!鼓菂区檰⑸贍斃^續(xù)說道。
我又回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改阍趺催€沒走?」這吳少爺也真是的,我好不容出來游玩,
干嘛要管我?吳鴻啟被問的一愣?!腹媚?,這大雨天的這樣淋雨會生病的。而且,
你這樣坐在這木橋上真的很危險。你家人不會擔心你嗎?」我聽的煩死了,
這吳鴻啟怎么突然比那些小孩子還煩人?他還是小時候胖墩墩的時候可愛,
那會兒他可沒這么愛多管閑事。于是我懶的再看他一眼,從坐在橋上的圍欄上直接跳下了河。
「不要~」身后是那少爺驚嚇的喊聲。我跳下河后,盤腿坐在水面上,
任由河水流向哪里……吳鴻啟撐著傘驚呆的站在橋上一路眼神尾隨著我。
我順著河道飄了大概兩公里后,眼看窄小的河水要匯進大河,趕緊飄回岸上。天快黑了,
差不多該回去了。反正街上也沒人,于是我一路飄了回去。等到了吳府圍墻外頭,
我開始猶豫了。出來的時候是周管家引著出來的,我現(xiàn)在要進去是直接走進去還是飄墻進去?
我站在一堵圍墻下陷入沉思。沉思了好一會兒后?!改恪阍趺丛谶@里?」
身后震驚的聲音響起。這會兒雨已經(jīng)不大了。我回頭一看,是這吳府的少爺。又是吳鴻啟。
吳府大夫人只生了兩個女兒,平時很少出門。倒是小妾生的這個少爺整日在外面游蕩,
天黑才回家。真是巧了,就跟他碰上了?!钢▇呀~」吳府大門從里面打開。
「哎呦~少爺您回來了??爝M來,我馬上讓彩春去給您熬姜湯。」周管家打著傘招呼道。
吳鴻啟眼神還依舊盯著站在墻角淋雨的我。走出來的周管家也看到了我。一瞬間,
我藏進了周管家的那把傘里。吳鴻啟震驚于我的消失,轉頭看著周管家。周管家淡定如常。
「你沒看到嗎?」吳鴻啟質問周管家。周管家裝傻道「少爺,看到什么?」「一個粉衣女子。
她剛剛就站在那墻角,怎么突然消失了?」吳鴻啟不可置信。
今天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遇見了兩次。太震撼了!「少爺,可能是下雨您看錯了?;厝グ?。」
周管家敷衍式安慰道。就這樣,吳鴻啟有些恍惚的被周管家拉進了宅子。真的是看錯了嗎?
周管家一路把吳鴻啟送回了他的東側院。「彩春,去給少爺熬些姜湯。
今晚記得給少爺點些靜心安神的香。」周管家吩咐道?!甘??!?/p>
負責伺候吳鴻啟的彩春應聲而去。本來還有些沉寂的吳鴻啟突然眼前一亮?!钢芄芗?,
你不是最喜點香拜神的嗎?怎么我剛剛看到的你不相信?」吳鴻啟眼神幽幽的盯著周管家道。
還撐著傘站房門外的的周管家道「少爺,我剛剛什么也沒看到??!您早點休息吧?!?/p>
我被周管家?guī)Щ亓松彸亍O铝艘徽斓谋┯?,蓮池卻并沒有積水。
因為這個蓮池有個小洞穴連接地下,池水也會跟水井一樣冬暖夏涼,
加上我這蓮花本就是老品種的四季九品雪里紅。所以即便下暴雨池水能做到水位平衡。
即便下暴雪也會盛開?!干徬桑贍斈沁呂視?。您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