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同志,我的手藝,值得這個規(guī)矩。你們既然是宋明月的朋友,就該知道,我做的不是普通的衣服,是能讓你脫穎而出的藝術(shù)品。藝術(shù),是無價的?!?/p>
我一邊說,一邊把我之前畫的幾張設(shè)計草圖拿了出來。那上面畫的都是后世的經(jīng)典款式,什么泡泡袖、魚尾裙、赫本風小黑裙……雖然只是草圖,但那超前的設(shè)計理念,瞬間就抓住了她們的眼球。
女人的天性,在任何年代都是相通的。
最終,她們半信半疑地留下了定金和尺寸。
送走她們,我看著手里的幾十塊錢“巨款”,心里樂開了花。這是我重生后,靠自己賺的第一桶金。
接下來的日子,我徹底忙碌起來。量體,設(shè)計,畫圖,刺繡,縫紉……我每天都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zhuǎn)。雖然累,但心里卻無比踏實。
期間,顧朗來過幾次。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我的住處,隔三差五就拎著肉和雞蛋來“改善伙食”。
“晚兒姐,你做的衣服也太好看了!給我媽也做一件唄?”他一邊幫我搬布料,一邊嬉皮笑臉地提要求。
“讓你媽自己來。”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這兒是高定,不走后門?!?/p>
“切,小氣?!彼财沧?,但手上的活卻沒停。
有他插科打諢,我倒也輕松了不少。
我問過他顧衍的情況,顧朗說,自從那天之后,顧衍就變得怪怪的。他跟白薇薇疏遠了,還去了一趟我老家,好像在調(diào)查什么。
我聽了,心里沒什么波瀾。
調(diào)查什么呢?調(diào)查我林晚兒是不是真的為了他放棄了前途?調(diào)查清楚了又如何?是想用愧疚來彌補我嗎?
對不起,晚了。
我林晚兒的愛,過期不候。
這天下午,我剛完成一件衣服的收尾工作,院門又被敲響了。
我以為是顧朗又來了,頭也沒抬地喊了句:“門沒鎖,自己進來?!?/p>
門被推開,腳步聲卻有些沉重,不像顧朗那么輕快。
我疑惑地抬起頭,整個人都僵住了。
門口站著的,是顧衍。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上扛著星,身姿挺拔如松。只是幾天不見,他好像清瘦了一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風塵仆仆,又異常疲憊。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然后又緩緩掃過我這個簡陋卻整潔的小院,掃過我桌上那些畫了一半的設(shè)計圖和五顏六色的絲線。
最后,他的視線定格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他張了張嘴,喉結(jié)滾動了好幾下,才發(fā)出一個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
“林晚兒……你……”
他的手,顫抖著,想要伸向我的小腹,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孩子……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很重要嗎?”我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討論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我的冷靜,顯然超出了顧衍的預(yù)料。他眼中的震驚和悔痛幾乎要滿溢出來,那雙曾經(jīng)只會對我冷漠的眼睛,此刻卻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當然重要!”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林晚兒,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竟然敢瞞著我這么大的事!”
我笑了,笑得有些涼:“告訴你?告訴你然后呢?讓你顧大營長覺得,我是想母憑子貴,用孩子當籌碼,繼續(xù)賴在顧家不走嗎?”
我每說一個字,他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沒有……”他艱澀地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不是那個意思,不重要了。”我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顧衍,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guān)。你今天來,如果是為了這件事,那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p>
我下了逐客令,但他卻像腳下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里的紅血絲越來越多:“林晚兒,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懷疑你,不該不信你。你跟我回去,我們復(fù)婚,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p>
復(fù)婚?
我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顧營長,你是在開玩笑嗎?你說離婚就離婚,你說復(fù)婚就復(fù)婚,你當我是什么?是你軍營里那些令行禁止的兵嗎?”我端起水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對不起,我這個人,沒那么聽話?!?/p>
“晚兒!”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我側(cè)身躲開。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和無措。這個在戰(zhàn)場上運籌帷幄、殺伐果決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彼跑浟寺曇簦瑤е唤z近乎乞求的意味,“是我混蛋,是我被豬油蒙了心,被白薇薇騙了。我已經(jīng)去你老家調(diào)查過了,也找了你當年的老師同學。我知道了,你為了我,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對不起,晚兒,是我對不起你。”
他的道歉,遲來了太久太久。久到我的心,已經(jīng)從熾熱變得冰冷。
“所以呢?”我抬眼看他,“調(diào)查清楚了,發(fā)現(xiàn)自己錯怪了好人,良心過意不去了?顧衍,收起你那套吧。我不需要你的愧疚和補償。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自己賺錢,自己養(yǎng)活自己,馬上還要養(yǎng)活我的孩子。我的人生,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我的話,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割著他的心。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臉色蒼白如紙。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語,“晚兒,我是真的……我……”
他“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蕪的悲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正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一個爽朗的聲音:“晚兒妹子!我給你介紹大客戶來啦!”
是宋明月。
她推開門,身后還跟著一個氣質(zhì)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穿著一身得體的套裙,眉眼間和宋明月有幾分相似,一看就身份不凡。
“媽,你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林晚兒,厲害吧?”宋明月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向她母親介紹。
“阿姨好。”我禮貌地站起身。
“你好你好,真是個心靈手巧的好姑娘?!彼蚊髟碌哪赣H,也就是副司令的夫人,用一種十分溫和的目光看著我,那眼神里滿是欣賞。
她們的出現(xiàn),瞬間打破了院子里令人窒息的氣氛。
顧衍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顯得格格不入。
副司令夫人顯然也認識顧衍,她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小顧營長也在這兒?。窟@是……?”
宋明月也看出了不對勁,她看看我,又看看臉色難看的顧衍,眼珠子一轉(zhuǎn),立刻明白了什么。她不動聲色地把我拉到她身后,擺出了一副“護犢子”的架勢。
“顧營長是來……談工作的吧?”宋明月笑瞇瞇地開口,話里卻帶著刺,“不過真不巧,晚兒現(xiàn)在可忙得很,我們的單子都排到下個月了。顧營長要是有什么事,麻煩先預(yù)約。”
這丫頭,真是個人精。
顧衍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什么也沒說。他在副司令夫人面前,總要顧及幾分顏面。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悔恨,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偏執(zhí)。
然后,他挺直了背脊,對著副司令夫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背影帶著幾分落荒而逃的倉皇。
看著他離開,我心里松了口氣,但隨即又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呸!渣男!”宋明月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然后又湊過來,小聲問我,“他來干什么?求你復(fù)婚???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賤骨頭,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副司令夫人倒是很通情達理,她拍了拍宋明月的手,嗔怪道:“就你話多。這是晚兒的私事?!?/p>
然后她轉(zhuǎn)向我,笑容更加溫和:“好孩子,別理那些糟心事。我今天來,是真心想請你幫我做件衣服。下個月,我要去首都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想穿得……嗯,有我們軍屬的特色,但又不能太張揚?!?/p>
這是個大單子。
我立刻把所有情緒都拋到腦后,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阿姨,您的氣質(zhì)沉穩(wěn)大氣,我建議用香云紗的面料,顏色用深紫色或者墨綠色,顯得高貴又不扎眼??钍缴希覀兛梢宰龀筛牧际降闹猩筋I(lǐng),盤扣用玉石點綴,細節(jié)上再用同色系的絲線,繡上一些暗紋,比如竹葉或者蘭草,您覺得怎么樣?”
我一邊說,一邊拿出紙筆,飛快地畫出草圖。
副司令夫人看著我的設(shè)計,眼睛越來越亮,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就照你說的做!晚兒,你這腦子,真是天生就該干這行的!”
送走滿意的母女倆,我看著手里的定金,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顧衍的出現(xiàn),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知道,他不會就這么放棄的。
以他的性格,他認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接下來,我該怎么辦?
當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
我以為又是顧衍,沒好氣地喊了句:“別敲了,我不會開門的!”
門外安靜了一瞬,隨即傳來一個委屈巴巴的聲音:“嫂子……是我。”
是婆婆,顧衍和顧朗的母親,周秀云。
我愣住了,趕緊跑去開門。
只見婆婆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網(wǎng)兜,里面裝著雞和蛋,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口。她的眼眶紅紅的,看到我,眼淚就掉了下來。
“晚兒……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