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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周敘白靠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側(cè)臉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冷硬。我則像個誤入豪車的小偷,渾身不自在,眼睛盯著自己帆布鞋的鞋尖。

民政局。不是我想象中人山人海、喜氣洋洋的樣子。工作日的上午,人不多。我們走的是特殊通道?或者是因為周敘白這張臉刷了特權(quán)?流程快得不可思議。

拍照。工作人員舉著相機:“靠近一點,笑一笑,新娘子?!?/p>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感覺臉皮都是木的。周敘白站在我旁邊,比我高出大半個頭,他身上清冽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過來。他倒是很配合地微微側(cè)身,但臉上沒什么表情,更別提笑了。

相機咔嚓一聲。定格。

填表。簽字。按手印。

工作人員把兩本紅彤彤的結(jié)婚證遞過來的時候,我還有點恍惚。

“恭喜二位。新婚快樂!”工作人員公式化地笑著祝福。

周敘白接過兩本證,隨手將其中一本遞給我,動作自然得像遞一張無關緊要的紙片。他甚至沒低頭看一眼那喜慶的紅色封面。

“謝謝?!彼麑χぷ魅藛T頷首,聲音平淡無波。

我捏著手里那本沉甸甸(心理上)的小紅本,封面上燙金的國徽和“結(jié)婚證”三個字,刺得眼睛有點發(fā)酸。這就……結(jié)婚了?和一個只在游戲里認識(單方面)、現(xiàn)實中只見過兩面的男人?

走出民政局大樓,陽光刺眼。周敘白站在臺階上,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陳律,她賬戶信息發(fā)你了。首期,現(xiàn)在辦?!彼院喴赓W地交代完,掛了電話。

他轉(zhuǎn)向我,遞過來一張嶄新的門禁卡和一把鑰匙,鑰匙上掛著一個簡潔的金屬門牌號。

“地址發(fā)你手機了。清水灣,A棟頂層。密碼是你身份證后六位,可以自己改。那是你未來三年的住所。”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分配一件閑置物品?!拌€匙是地下車庫專用電梯的。安保系統(tǒng)錄入了你的面部信息,直接刷臉進大堂和電梯?!?/p>

我接過卡和鑰匙。金屬冰涼。

“你的東西,可以讓搬家公司送過去?;蛘?,”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小布包,“重新置辦。”

“知道了。”我把鑰匙和卡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

“平時沒有我的通知,不必聯(lián)系我?!彼^續(xù)說,目光已經(jīng)越過我,看向停在路邊的車。“需要你配合的場合,我會提前讓助理通知你時間地點和要求?!?/p>

“好?!蔽尹c頭。

“另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游戲ID,改掉?!?/p>

我心頭猛地一跳!游戲ID?他知道?他認出我了?什么時候?

血液瞬間涌上頭頂,臉上火辣辣的。巨大的尷尬和羞恥感幾乎要將我淹沒。我在游戲里在他面前死得那么蠢!還被他罵“菜就多練練”!現(xiàn)在……現(xiàn)在……

“為……為什么?”我聲音發(fā)緊,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周敘白微微瞇了下眼睛,那眼神銳利得像刀鋒,仿佛能穿透我蹩腳的偽裝。

“【軟糖不甜】,”他清晰地念出我的游戲ID,語氣平淡,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我心上。“太幼稚。不符合周太太的身份?!?/p>

轟——!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他果然知道!他早就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昨天咖啡廳見面?還是更早?在游戲里他就知道了?!

巨大的震驚和被看穿的窘迫讓我僵在原地,臉上血色褪盡,又迅速漲紅,像個燒開的水壺。

周敘白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嘴角極細微地向上牽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改掉。”他重復了一遍,語氣不容置疑?!斑€有,晚上八點,老地方。別遲到?!彼戳艘谎弁蟊恚斑@次,是真的‘看風景’?!?/p>

說完,他不再看我,徑直走向那輛等候已久的黑色轎車。司機拉開車門,他彎腰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隔絕了內(nèi)外。

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入車流,很快消失不見。

我一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灼熱的陽光下,手里捏著滾燙的結(jié)婚證、冰冷的門禁卡和鑰匙,還有滿腦子被“掉馬甲”炸出來的煙花。

【軟糖不甜】太幼稚?不符合周太太身份?

晚上八點?老地方?看風景?

所以……我不僅把自己協(xié)議“賣”給了他當名義上的老婆,現(xiàn)實里要住進他的房子,游戲里……還得繼續(xù)被他這個師父虐?!甚至ID都得按他的喜好改?!

這協(xié)議婚姻……它包不包括游戲里的人身自由啊喂!

清水灣,A棟頂層。

電梯無聲而迅捷地上升,液晶屏上的數(shù)字飛快跳動。輕微的失重感過后,“叮”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撲面而來的,是巨大的、空曠的安靜。

眼前豁然開朗。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墻,毫無遮攔地將整個城市的璀璨夜景框了進來。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一直蔓延到遙遠的地平線,與深藍色的夜幕交融。腳下是光潔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倒映著穹頂簡潔的幾何線條燈光和窗外的流光。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清冽的、近乎無菌的氣息,混合著新家具淡淡的皮革和木質(zhì)味道。沒有煙火氣,沒有人味,只有一種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奢華。

這就是我未來三年的“家”?更像是五星級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樣板間,還是長期無人入住的那種。

我赤著腳(門口有自動感應的鞋柜,但我那雙舊帆布鞋放進去顯得格格不入),踩在冰涼光滑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往里走。腳步聲在過分空曠的空間里產(chǎn)生輕微的回響。

客廳大得離譜,一組看起來就貴得嚇人的深灰色沙發(fā)對著那面無敵夜景墻。旁邊是開放式的廚房,锃亮的不銹鋼廚具一塵不染,像博物館的展品。再往里走,是臥室。同樣巨大的空間,一張尺寸驚人的床,鋪著質(zhì)感高級的深灰色床品。衣帽間空蕩得能跑馬。

唯一的私人物品,是我那個寒酸的小行李箱,此刻正孤零零地立在客廳中央,像個誤入異世界的難民。

手機震動了一下,銀行APP的推送通知:【您尾號XXXX賬戶于XX時XX分轉(zhuǎn)入人民幣10,000,000.00元,余額……】

一千萬。首期款。真真切切地到賬了。

看著那一長串零,心里卻沒什么波瀾。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像完成了一筆大宗交易的麻木感。這筆錢,能填平家里的窟窿,讓我媽喘口氣,也買斷了我未來三年的某種自由。

把行李箱拖進空蕩蕩的衣帽間。打開,里面只有幾件換洗衣物,一些洗漱用品,還有……我的筆記本電腦。

拿出電腦,開機。連上房間里速度飛快的WiFi。幾乎是剛登上游戲,私聊頻道就瘋狂閃爍起來。

【一劍霜寒】:上線了?速度。噩夢谷入口。

我盯著那個ID,再想到現(xiàn)實中那張冷冰冰的臉,還有那句“ID太幼稚”的評價,一股無名火夾雜著強烈的羞恥感直沖腦門。

改ID?憑什么!這游戲ID跟了我兩年!雖然菜,但也是我的心血(?)!

我點開商城,找到改名卡,咬牙花了五十塊錢。然后在輸入框里,惡狠狠地敲下幾個字:【阮阮不吃糖】。

改完,看著新ID,心里那點叛逆的小火苗才稍微平息了一點。行吧,改是改了,但沒完全按你說的改!軟糖沒了,但我還是阮阮!糖……暫時不吃了!

【私聊】你對【一劍霜寒】說:來了。

傳送到噩夢谷入口。陰森森的峽谷,彌漫著紫色的毒霧,嶙峋的怪石像猙獰的獸骨??諝饫镲h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效。一個穿著流光溢彩鎧甲、手持冰藍色長劍的劍客角色,正抱臂站在一塊高聳的巖石上,ID【一劍霜寒】亮得晃眼。

【附近】【一劍霜寒】:ID改得不錯。

我:“……”

他絕對是故意的!絕對是!

【附近】【阮阮不吃糖】:師父過獎。(咬牙切齒)

【附近】【一劍霜寒】:跳下來。

我操縱著我的小藥師,小心翼翼地挪到巖石邊緣,看著下面彌漫的毒霧和隱約可見的、長相兇惡的精英小怪。

【附近】【阮阮不吃糖】:師父,下面是70級精英怪區(qū)!我才65!

【附近】【一劍霜寒】:嗯。跳。

言簡意賅,不容置疑。

我閉了閉眼,心一橫,按下了跳躍鍵。穿著樸素布衣的小藥師像個秤砣一樣直直墜落。

噗通!

角色準確地掉進了一堆正在巡邏的【劇毒腐尸】中間。瞬間,七八個頂著骷髏頭的紅名怪嘶吼著圍了上來!屏幕瞬間被各種毒液、爪擊的特效淹沒。

【一劍霜寒】站在高高的巖石上,一動不動,像個冷酷的監(jiān)工。

【附近】【一劍霜寒】:開減傷。跑。別停。注意腳下毒圈。

我手忙腳亂地按著鍵盤,鼠標都快甩飛了。減傷技能!加速技能!走位!躲毒圈!小藥師的血條像開了閘的水龍頭,嘩嘩往下掉。好幾次都只剩一絲血皮,靠著磕大紅藥(游戲里的高級補血藥劑)才勉強吊住一口氣。

【附近】【一劍霜寒】:左前方45度,空隙。穿過去!右轉(zhuǎn)!貼墻!繞背!你跑直線送死?

他的指令又快又冷,像鞭子一樣抽過來。我被他吼得腦子發(fā)懵,手指僵硬,好幾次都跑錯了方向,一頭撞進怪堆里,血條瞬間清零。

灰白的死亡界面彈出來。系統(tǒng)提示:【您已被劇毒腐尸擊殺】。

【附近】【一劍霜寒】:復活。再來。

跑尸。復活點就在附近。跑回去。繼續(xù)跳。

死。

復活。

跳。

再死。

再復活。

再跳……

循環(huán)往復。

汗水浸濕了我額前的碎發(fā),黏在皮膚上。手指因為長時間高強度的操作而發(fā)酸發(fā)僵。游戲里的死亡音效聽得我頭皮發(fā)麻。而那個始作俑者,自始至終都高高在上地站在那塊石頭上,除了發(fā)出精準(且刻薄)的指令,連動都沒動一下。

現(xiàn)實里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掌握著我的“賣身錢”和住所。

游戲里是我?guī)煾?,掌控著我的生死(游戲角色的)和訓練強度?/p>

這雙重壓迫,簡直讓人窒息!

【附近】【阮阮不吃糖】:師父!能不能歇會兒!手要斷了!藥也磕完了!

【附近】【一劍霜寒】:才死十七次。耐力太差。藥錢我報銷。

【附近】【阮阮不吃糖】:……(吐血)

我一邊在心里瘋狂吐槽這個魔鬼師父,一邊認命地繼續(xù)跳崖、被怪圍毆、躺尸、跑尸。每次躺在地上,看著那個站在高處、衣袂飄飄、仿佛在欣賞風景的劍客,再想想現(xiàn)實中那個冷冰冰甩給我門卡鑰匙的周敘白,一種奇異的、扭曲的平衡感油然而生。

行吧。反正現(xiàn)實里也擺脫不了。游戲里被他虐,就當……就當收利息了?畢竟一千萬呢!死幾次怎么了!

抱著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我竟然在一次次的死亡中,找到了一點詭異的節(jié)奏感。躲技能似乎靈活了一點點?跑位風騷了一點點?雖然還是會死,但堅持的時間好像……長了那么幾秒?

當我第十八次從復活點跑回來,正準備繼續(xù)信仰之躍時。

【附近】【一劍霜寒】:行了。今天到這。

我操縱角色的手一頓,差點按錯鍵摔下去。

【附近】【阮阮不吃糖】:???不練了?(受寵若驚)

【附近】【一劍霜寒】:嗯。反應速度提升0.5%。及格線以下,但勉強能看。

我:“……” 0.5%?他是怎么精確測量出來的?還有這刻薄的評價!

【附近】【一劍霜寒】:明天晚上,繼續(xù)。把今天掉的裝備耐久修好。

說完,他的角色身上亮起傳送的白光,瞬間消失不見。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陰風陣陣的噩夢谷入口,面對著一群虎視眈眈的精英怪。

我看著自己角色那身耐久度快掉光的破布裝備,再看看空空如也(錢都買藥磕完了)的錢包,欲哭無淚。

修裝備……又是一筆錢!

這個師父!這個老公!絕對是故意的!


更新時間:2025-08-07 11: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