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標(biāo)本師的閣樓
林秋生撬開302室門鎖時,鐵銹在掌心碾出沙礫般的觸感。這棟民國老樓的三層從沒人敢踏足,樓下古玩店的老板說,上世紀(jì)四十年代這里住過個標(biāo)本師,專收殘缺的人骨,后來某天夜里,整棟樓都飄著福爾馬林的味道,再后來,標(biāo)本師就不見了,只留下滿室的玻璃罐子。
走廊盡頭的月光斜斜切進(jìn)來,照亮了閣樓地板上的深色污漬。林秋生舉著紫外線燈掃過,污漬突然發(fā)出熒光,像條蜿蜒的河——是血,至少干涸了五十年,卻還能在紫外線下顯出活性。
“咔噠?!?/p>
頭頂傳來木板摩擦的聲響。他抬頭看見閣樓的活板門開了道縫,縫里垂下根麻繩,繩頭拴著枚黃銅鑰匙,鑰匙孔里塞著半片指甲,泛著青紫色。
林秋生抓住麻繩往下拽,活板門吱呀作響地打開,一股混合著福爾馬林與腐肉的氣味涌下來。他踩著積灰的木梯往上爬,膝蓋撞到梯級時,聽見骨節(jié)摩擦的脆響,低頭發(fā)現(xiàn)梯級邊緣嵌著些細(xì)碎的骨頭渣,白森森的,像是指骨。
閣樓中央擺著張解剖臺,不銹鋼臺面布滿劃痕,劃痕里嵌著暗紅色的垢。臺邊立著十二只玻璃罐,罐子里泡著些模糊的東西——有纏滿黑線的眼球,有縫著蕾絲的耳朵,還有只泡在渾濁液體里的手,五指張開,指尖涂著剝落的猩紅指甲油。
最右邊的罐子里,浮著顆女人的頭顱。
林秋生的呼吸猛地頓住。那顆頭顱的臉皮像是被重新縫合過,左眼是玻璃珠做的,瞳孔里印著閣樓的窗戶,右眼則是只真眼,渾濁的眼球正對著他,睫毛上還沾著幾根脫落的頭發(fā)。
“喜歡嗎?”
身后突然傳來聲音,蒼老得像生銹的鋸子在拉骨頭。林秋生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個穿白大褂的老頭坐在陰影里,大褂下擺沾著些深褐色的斑點,手里把玩著根銀質(zhì)探針,探針尖上挑著片指甲,與鑰匙孔里的那半片嚴(yán)絲合縫。
“這是民國三十六年的作品。”老頭站起身,林秋生才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不對勁——手腕處有圈明顯的縫合線,皮膚顏色比手臂深了兩個色號,五指僵硬地彎著,像是不屬于他的肢體,“她當(dāng)年偷了我的標(biāo)本,我只好把她也做成標(biāo)本?!?/p>
林秋生后退時撞到玻璃罐,罐子搖晃著撞在一起,發(fā)出空洞的回響。他看見老頭身后的墻上掛著張人皮,被撐在木架上,皮膚上用紅線繡著朵牡丹,針腳細(xì)密,花瓣的紋路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色。
“你是誰?”林秋生的手摸向口袋里的折疊刀,指節(jié)卻碰到個冰涼的東西——是剛才拽下來的黃銅鑰匙,不知何時鉆進(jìn)了口袋。
老頭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黑黃的牙齒:“我是這里的主人。你不是來拿‘藏品’的嗎?就像五十年前那個女人一樣?!彼鹉侵豢p合的左手,指尖指向解剖臺底下,“她藏東西的地方,和你現(xiàn)在站的位置,一模一樣?!?/p>
林秋生的目光落在解剖臺的陰影里,那里似乎有個鐵盒,盒蓋上纏著圈發(fā)黑的麻繩。他彎腰去夠,手指剛碰到麻繩,就聽見閣樓的活板門“砰”地關(guān)上,四周瞬間陷入黑暗,只有玻璃罐里的液體還在幽幽發(fā)光。
“她當(dāng)年也想拿這個。”老頭的聲音在黑暗里飄忽不定,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里面是能讓標(biāo)本‘活’過來的法子。可惜啊,她的手指不夠靈活,縫不好最后一針?!?/p>
林秋生摸到鐵盒的鎖孔,將黃銅鑰匙插進(jìn)去。鎖芯轉(zhuǎn)動的瞬間,他聽見玻璃罐里傳來響動,像是有東西在拍罐壁。紫外線燈的光掃過,他看見那顆女人頭顱的玻璃眼珠正在轉(zhuǎn)動,真眼的瞳孔里,映出個模糊的人影——是他自己,脖頸處有圈細(xì)細(xì)的紅線。
第二章 會呼吸的皮
鐵盒里裝著本牛皮筆記本,紙頁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發(fā)脆。林秋生用手機(jī)照明翻到第一頁,字跡娟秀卻透著癲狂,墨水暈染處泛著暗紅色,像是用血寫的:
“民國三十六年三月十五日,他說皮膚是最好的畫布。今天收了塊新皮,手肘處有顆朱砂痣,縫在標(biāo)本的左臂上,竟像是自己長出來的?!?/p>
第二頁夾著縷頭發(fā),黑中帶灰,用紅繩捆著。林秋生捏起頭發(fā)時,指尖突然傳來刺痛,低頭看見頭發(fā)根處纏著細(xì)小的倒刺,刺進(jìn)皮膚里,滲出的血珠被頭發(fā)迅速吸走,留下個針孔大小的紅點。
“她叫蘇晚,當(dāng)年是這附近最有名的繡娘?!崩项^不知何時點燃了盞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他臉上的皺紋里似乎嵌著些深色的線,“她總說,我的標(biāo)本不夠‘美’,要加些繡活才好?!?/p>
筆記本翻到中間,畫著張解剖圖,圖上的人被拆成了十二塊,每塊旁邊都標(biāo)著繡樣——心臟繡牡丹,腎臟繡蓮花,眼球的虹膜上要繡只蝴蝶。圖的右下角寫著行小字:“還差塊有溫度的皮?!?/p>
“她偷了我的‘活標(biāo)本’配方?!崩项^用銀質(zhì)探針挑起墻上的人皮,燈光下,人皮的毛孔竟在微微收縮,像是在呼吸,“那配方要用人血調(diào)膠水,用處女的頭發(fā)當(dāng)線,最關(guān)鍵的是,要有塊剛剝下來的皮,帶著活人的體溫。”
林秋生的視線落在人皮的脖頸處,那里有圈極細(xì)的縫合線,線的顏色與皮膚幾乎融為一體。他突然想起剛才在頭顱瞳孔里看見的紅線,后背瞬間爬滿冷汗。
“她剝了自己的皮?!崩项^的聲音帶著詭異的癡迷,“趁我不在的時候,用我教她的法子,從后頸劃開,一點點剝到腳踝。我回來時,她正坐在這張解剖臺上,手里拿著繡花針,要把自己的皮繡成標(biāo)本?!?/p>
筆記本的最后幾頁被血浸透了,字跡模糊不清,只能辨認(rèn)出零星的字:“疼……活了……他在看……”
“她成功了一半。”老頭突然抓住林秋生的手腕,那只縫合的手冰冷刺骨,指甲縫里嵌著些暗紅色的垢,“她的皮會呼吸,會隨著月光收縮,但沒有身體,活不長久。后來,她就附在這張皮上,等著找個新的身體?!?/p>
林秋生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五個黑紫色的指印。他看見煤油燈的光線下,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時多了道細(xì)細(xì)的紅線,從手肘一直延伸到胸口,像是有人用指甲劃出來的。
閣樓的玻璃罐突然同時晃動起來,福爾馬林液體濺出罐口,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那顆女人頭顱的真眼突然眨了一下,睫毛上的頭發(fā)飄落到解剖臺上,竟像活物般扭動著,朝著林秋生的方向爬來。
“她喜歡你的皮?!崩项^咧開嘴笑,露出的牙齒上沾著血絲,“你的后頸有顆痣,和當(dāng)年的蘇晚一模一樣?!?/p>
林秋生轉(zhuǎn)身撞向活板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了回來。他摔倒在解剖臺邊,手肘磕到臺面的劃痕,疼得眼前發(fā)黑?;秀敝?,他看見墻上的人皮飄了下來,像件大衣般罩向他,脖頸處的縫合線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是在邀請他穿進(jìn)去。
第三章 標(biāo)本的心跳
林秋生是被凍醒的。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解剖臺上,手腳被麻繩捆著,手腕處的皮膚已經(jīng)發(fā)紫。閣樓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煤油燈的光變成了詭異的綠色,照亮了老頭正在忙碌的身影——他正用銀質(zhì)探針,小心翼翼地挑出玻璃罐里那顆纏滿黑線的眼球。
“別緊張?!崩项^轉(zhuǎn)過身,綠色的光映在他臉上,縫合的左手握著根粗針,線上穿著縷烏黑的頭發(fā),“蘇晚等了五十年,才等到和她一樣有后頸痣的人。你該榮幸?!?/p>
林秋生掙扎著抬頭,看見墻上的人皮被平鋪在木架上,皮的正面用紅線繡滿了符咒,背面卻新添了些東西——在心臟的位置,繡著顆跳動的紅心,線是用新鮮的血管做的,還在微微搏動。
“這是用你的血繡的?!崩项^湊近他,嘴里的腐臭味幾乎讓他窒息,“剛才你摔倒時劃破了手肘,血滴在皮上,它就自己長出來了。多神奇,就像當(dāng)年的蘇晚一樣?!?/p>
玻璃罐里的女人頭顱突然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笑。林秋生看見那顆真眼的瞳孔放大,映出他后頸的痣,痣上不知何時多了根紅線,正慢慢往皮膚里鉆。
“她在催了?!崩项^拿起銀質(zhì)探針,尖端劃過林秋生的后頸,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僵硬,“我會先從這里劃開,像剝橘子一樣把皮剝下來,再把蘇晚的皮縫上去。放心,我用的線是她當(dāng)年留下的頭發(fā),會和你的肉長在一起?!?/p>
林秋生突然瞥見解剖臺的抽屜沒關(guān)嚴(yán),里面露出半截手術(shù)刀,刀柄上刻著個“蘇”字。他猛地弓起身子,用被捆住的腳踹向老頭的膝蓋,老頭踉蹌著后退,手里的粗針掉在地上。
趁老頭彎腰撿針的瞬間,林秋生用盡全力翻滾到抽屜邊,用手腕蹭開抽屜,抓起手術(shù)刀割向麻繩。刀鋒劃破皮膚的疼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看見自己的血滴在解剖臺上,竟像有生命般流向那顆女人頭顱,被她的嘴唇一點點吸進(jìn)去。
“你跑不掉的!”老頭嘶吼著撲過來,縫合的左手五指張開,指甲突然變得又尖又長,泛著青黑色的光。林秋生揮刀砍去,刀鋒劃過老頭的手腕,發(fā)出“噗嗤”一聲,像是切開了某種粘稠的東西。
老頭的手腕處裂開道縫,里面沒有血,只有些灰白色的絲線,纏繞著幾塊碎骨。他慘叫著后退,那只縫合的手突然掉在地上,手指還在抽搐著,像是在抓撓什么。
林秋生趁機(jī)解開腳上的繩子,剛要起身,卻看見地上的斷手突然彈起,抓住他的腳踝。他低頭一看,斷手的掌心貼著張人皮,上面繡著個“活”字,針腳里滲出的血珠滴在他的皮膚上,燙得像火。
閣樓的活板門突然自己打開,月光涌進(jìn)來,照亮了樓梯口——那里站著個模糊的人影,穿著件用各種皮膚拼湊的衣服,后頸處有顆痣,正對著他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齒是用碎骨做的。
第四章 人皮繡花
林秋生拖著斷手沖進(jìn)走廊時,聽見身后傳來絲線斷裂的聲響。他回頭看見老頭的身體正在瓦解,皮膚像紙片般剝落,露出里面纏繞的黑線,線的盡頭連著墻上的人皮,人皮正慢慢站起來,心臟位置的紅心跳動得越來越快。
302室的門不知何時關(guān)上了,門鎖上纏著圈頭發(fā),頭發(fā)里裹著片指甲,與鑰匙孔里的那半片拼成完整的一片。林秋生揮刀砍去,頭發(fā)突然收緊,勒進(jìn)他的手腕,滲出血珠,血珠被頭發(fā)吸走后,門鎖竟自己彈開了。
他沖下樓,卻發(fā)現(xiàn)樓梯變成了螺旋狀,每級臺階的邊緣都嵌著牙齒,白森森的,像是無數(shù)張嘴在等待獵物。手機(jī)的光照向樓梯拐角,那里掛著面鏡子,鏡子里的他后頸處沒有痣,只有圈細(xì)細(xì)的縫合線,線的顏色是新鮮的肉色。
“她已經(jīng)開始縫了?!崩项^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是從天花板的縫隙里擠出來的,“每走一級臺階,線就會收緊一分,等到了一樓,你的皮就會自己掉下來?!?/p>
林秋生摸向后頸,指尖觸到冰涼的線,線正在慢慢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他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眼球開始發(fā)紅,虹膜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蝴蝶紋,和筆記本里畫的一模一樣。
樓梯間突然飄起福爾馬林的味道,比閣樓里的濃郁百倍。林秋生的視線變得模糊,恍惚中看見無數(shù)玻璃罐從墻壁里凸出來,罐子里泡著的不再是器官,而是一張張人臉——有古玩店老板的臉,有之前來探險的年輕人的臉,還有張臉,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后頸處的皮已經(jīng)被剝掉,露出紅肉里的縫合線。
“他們都想拿蘇晚的皮?!崩项^的聲音帶著笑意,“有人想要青春,有人想要美貌,只有你,是她自己選的?!?/p>
林秋生的腳踝突然傳來劇痛,低頭看見那只斷手已經(jīng)鉆進(jìn)他的褲腿,指甲深深掐進(jìn)肉里。他能感覺到斷手在往上游走,所過之處的皮膚都變得僵硬,像是被福爾馬林浸泡過。
鏡子里的他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老頭一樣的黑黃牙齒。“你看,多合適?!辩R中人抬手撫摸后頸,指尖劃過縫合線,“我的皮,終于有新的身體了?!?/p>
林秋生揮刀刺向鏡子,鏡面碎裂的瞬間,他聽見無數(shù)聲尖叫,像是有無數(shù)張皮被撕裂。樓梯突然變回正常的樣子,他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撞開單元門沖進(jìn)雨里。
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林秋生摸向后頸,那顆痣還在,但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像是有根線在慢慢收緊。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處不知何時多了圈縫合線,顏色比皮膚深了兩個色號,和老頭那只斷手一模一樣。
街角的路燈突然閃爍起來,燈光下,他看見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對勁——影子的后頸處,飄著塊松散的皮,像件搭在肩上的披風(fēng),隨著風(fēng)雨輕輕晃動。
第五章 未完的縫合
林秋生躲進(jìn)古玩店時,渾身已經(jīng)濕透。老板不在,柜臺上的銅鈴還在搖晃,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他抓起柜臺上的桃木劍,轉(zhuǎn)身時看見墻上掛著張老照片,照片里的民國女子穿著旗袍,后頸處有顆痣,手里拿著繡花針,正在給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縫袖口。
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是民國三十六年三月十五日。
“她當(dāng)年就是在這里遇見他的?!崩习宓穆曇魪睦镂輦鱽恚瑤е鴿庵氐谋且?,“她來買做繡活的絲線,他來買裝標(biāo)本的玻璃罐。后來,她就再也沒來過?!?/p>
老板端著杯茶出來,林秋生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手套下,露出圈縫合線?!澳阋病?/p>
“我是他的徒弟?!崩习逭率痔祝笫值钠つw顏色深淺不一,明顯是拼湊起來的,“他說,人總會死,但標(biāo)本能永存。我?guī)退疫^很多‘材料’,直到他把自己也做成了標(biāo)本?!?/p>
茶杯里的茶葉突然豎了起來,排成個“縫”字。林秋生低頭看見自己映在茶水里的臉,后頸處的縫合線已經(jīng)變成了暗紅色,像是嵌進(jìn)了肉里。
“蘇晚的皮需要宿主的血才能活?!崩习宓氖种冈诓璞吘墑澾^,留下淡淡的血痕,“但她當(dāng)年算錯了一步——男人的血太烈,撐不過三個月,只有女人的血才能讓她永遠(yuǎn)‘活’著?!?/p>
林秋生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機(jī)里的照片——他昨天在閣樓拍的那顆女人頭顱,玻璃眼珠里映出的窗戶,根本不是閣樓的窗戶,而是古玩店的后窗。
“她一直在這里?!崩习逍α?,嘴角的皺紋里滲出些紅線,“在他的標(biāo)本里,在我的身體里,在所有來過這棟樓的人身上。你以為你逃掉了?你的血早就和她的線纏在一起了?!?/p>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敲打著玻璃,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撓。林秋生看向玻璃,雨幕里站著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舉著塊人皮,皮上的紅心跳動著,在雨里劃出淡淡的血痕。
“他來接你了?!崩习宓淖笫滞蝗蛔プ∷氖滞?,力道大得像鐵鉗,“你該回去了,最后的幾針,得在月光下縫才好看?!?/p>
林秋生揮起桃木劍砍向老板的手臂,劍鋒卻被彈開,老板的皮膚下冒出無數(shù)根黑線,纏住了劍刃。他看見老板的臉正在剝落,露出下面的玻璃眼珠,虹膜上繡著的蝴蝶正在展翅。
“別掙扎了?!崩习宓穆曇糇兂闪伺说募饧?xì),“你的皮已經(jīng)認(rèn)主了,不信你看——”
林秋生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膚下浮現(xiàn)出淡淡的繡紋,從手腕一直蔓延到胸口,組成了半朵牡丹,只剩下最后一片花瓣沒有繡完。
雨幕里的身影越來越近,白大褂下露出的手,正拿著根粗針,線上穿著縷烏黑的頭發(fā),頭發(fā)的末端,沾著片新鮮的皮膚,后頸處有顆痣。
古玩店的銅鈴?fù)蝗粍×业負(fù)u晃起來,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林秋生的后頸傳來一陣劇痛,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被剝離,他聽見絲線穿過皮肉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詭異
第六章 活線
劇痛炸開的瞬間,林秋生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扭曲成一團(tuán)。影子的后頸處裂開道縫,鮮血般的紅線從縫里涌出來,纏向老板的影子——那影子早已不是人形,而是團(tuán)蠕動的黑線,線的末端拖著半張人皮。
“這是‘活線’?!崩习澹ɑ蛘哒f,此刻操控他身體的東西)尖笑著,左手的縫合線突然繃直,勒得林秋生手腕發(fā)麻,“用處女頭發(fā)混著尸油泡過,縫進(jìn)肉里就會自己生長,比血管還牢?!?/p>
桃木劍突然“咔嚓”一聲斷了,斷面滲出黏膩的黑液,像是被強(qiáng)酸腐蝕過。林秋生扔掉斷劍,抓起柜臺上的銅鈴砸向老板的臉。銅鈴撞在老板的玻璃眼珠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眼珠應(yīng)聲而碎,露出里面纏繞的紅線,線上穿著顆小小的牙齒——像是孩童的乳齒。
老板慘叫著后退,左手竟不受控制地掐向自己的脖子。林秋生趁機(jī)掙脫,撞開后窗跳出去,落在堆滿雜物的后巷。雨水泥濘里,他踩到個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只被剝了皮的手掌,指骨上還纏著未斷的紅線,線的另一端埋在墻根的泥土里,隱約連著什么。
后巷盡頭的墻面上,有人用鮮血畫了個符號——像是朵沒繡完的牡丹,花瓣尖端卻各頂著顆指甲。林秋生的后頸突然一陣發(fā)癢,伸手去摸,指尖沾到些滑膩的東西,湊到手機(jī)燈下一看,是半凝固的血,血里纏著根極細(xì)的線,線的末端拴著片皮膚組織,帶著他后頸那顆痣的印記。
“她在蛻皮?!?/p>
巷口傳來腳步聲,穿白大褂的老頭站在雨里,斷腕處的黑線正瘋狂蠕動,像無數(shù)條小蛇在爭搶什么。他手里捧著個玻璃罐,罐里泡著的不再是女人頭顱,而是團(tuán)跳動的紅線,線團(tuán)中央裹著顆小小的心臟,心臟表面繡著半只蝴蝶,翅膀的紋路正在慢慢成形。
“蘇晚當(dāng)年沒繡完蝴蝶。”老頭的聲音混著女人的尖細(xì),“她說要找個有‘靈痣’的人當(dāng)畫布,把蝴蝶繡在活人的虹膜上。你的痣會引動活線,等蝴蝶繡完,你的眼睛就歸她了。”
林秋生突然覺得眼球發(fā)燙,像有針在里面扎。他強(qiáng)忍著疼痛看向玻璃罐,線團(tuán)里的心臟突然停止跳動,裂開道縫,鉆出只蒼白的小手,五指張開,指甲涂著剝落的猩紅指甲油——正是玻璃罐里那只斷手的模樣。
斷手抓住罐口爬出來,順著老頭的手臂往上爬,每爬過一處,老頭的皮膚就裂開一道縫,露出里面的黑線。等到斷手爬到他肩頭時,老頭的半邊臉已經(jīng)剝落,露出下面的顱骨,顱骨的眼窩里,嵌著兩顆玻璃珠,珠面上映著林秋生的臉,后頸的痣正在流血。
“快跑!”
巷尾突然沖出個穿雨衣的女人,手里舉著把消防斧,斧刃上沾著黑褐色的垢。她一斧劈向老頭的脖頸,斧刃陷進(jìn)骨頭縫里,帶出些纏繞的黑線。女人拽起林秋生就跑,雨衣下露出的手腕上,有圈褪色的縫合線。
“我是蘇晚的后人。”女人的聲音壓得很低,雨帽邊緣滴落的水珠里,竟纏著細(xì)小的紅線,“這棟樓每三十年就要找個替身,我奶奶當(dāng)年差點被抓來當(dāng)‘畫布’,是她用剪刀剪斷了活線才逃掉?!?/p>
他們沖進(jìn)一棟廢棄的居民樓,女人用消防斧頂住鐵門,從包里掏出個鐵皮盒,打開后里面是些生銹的剪刀,剪刀刃上還沾著暗紅色的線?!斑@些是用當(dāng)年蘇晚的繡花剪刀熔鑄的,能剪斷活線?!?/p>
林秋生的眼球突然劇痛,他對著樓道的破鏡子一看,虹膜上的蝴蝶已經(jīng)繡完了半只翅膀,翅尖的紅線正往瞳孔里鉆。后頸的皮膚像被無數(shù)只螞蟻啃噬,他能感覺到有東西在皮下蠕動,順著脊椎往心臟的位置爬。
“她要把你的心臟也繡成牡丹?!迸俗テ鹨话鸭舻?,刀尖對準(zhǔn)他后頸的縫合線,“忍著點,剪斷活線會很疼,比剝皮還疼。”
剪刀剛碰到線,林秋生就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線像是有神經(jīng),被觸碰的瞬間猛地收緊,勒得他幾乎窒息。鏡中映出駭人的一幕——他后頸的皮膚正在鼓起,像是有無數(shù)條紅線在皮下游走,線的末端聚在心臟的位置,形成個模糊的花形。
老頭的笑聲從門外傳來,越來越近,還夾雜著玻璃罐碎裂的聲音。女人急得滿頭大汗,剪刀幾次打滑,都被活線彈開?!安恍?,活線已經(jīng)和你的血管長在一起了!”
林秋生突然抓起另一把剪刀,刺向自己的左臂。他記得剛才被斷手抓住的地方,皮膚下有團(tuán)硬疙瘩。剪刀沒入皮肉的瞬間,他感覺到剪刀尖碰到了什么滑膩的東西,伴隨著一聲凄厲的尖叫,無數(shù)根紅線從傷口里涌出來,在空中組成蘇晚的臉——左眼是玻璃珠,右眼是真眼,正死死地盯著他。
第七章 繡娘的詛咒
紅線組成的臉突然炸開,化作漫天血珠。林秋生的左臂噴出股黑血,濺在鏡子上,鏡子里的他左眼突然變成玻璃珠,映出身后的景象——老頭站在門口,手里舉著顆跳動的心臟,心臟表面的牡丹已經(jīng)繡完了八片花瓣,只差最后一片。
“最后一片要用你的靈痣繡?!崩项^的斷腕處爬滿了紅線,線的末端連著那顆心臟,“蘇晚算過,只有三月十五生的人,靈痣才夠鮮活,能讓牡丹永遠(yuǎn)不敗?!?/p>
林秋生這才想起,今天正是三月十五。他的生日。
女人突然將消防斧扔向老頭,趁他躲閃的瞬間,拽起林秋生沖進(jìn)樓道深處。這里像是被大火燒過,墻壁焦黑,地上散落著些燒焦的布料,布料的碎片上還沾著未燒盡的紅線。
“這里是當(dāng)年蘇晚的繡坊?!迸说穆曇舭l(fā)顫,踢開地上的碎木,露出塊松動的地板,“我奶奶說,蘇晚就是在這里剝了自己的皮?!?/p>
掀開地板,下面是個地窖,彌漫著濃重的福爾馬林味。地窖中央擺著張繡架,架上繃著塊人皮,皮的正面繡滿了符咒,背面卻用紅線繡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標(biāo)著日期,最近的一個日期,是昨天,名字是“林秋生”。
繡架旁的木箱里,堆滿了玻璃罐,罐子里泡著的不是器官,而是各種繡品——有用頭發(fā)繡的眼睛,用血管繡的心臟,還有個罐子泡著半只繡好的蝴蝶,翅膀的紋路和林秋生虹膜上的一模一樣。
“她把每個受害者都繡成了標(biāo)本?!迸四闷鹉侵缓蓿薜壮林鴱堊謼l,字跡娟秀卻扭曲:“三月十五,靈痣現(xiàn),牡丹開,換皮時。”
地窖的門突然被撞開,老頭站在門口,手里的心臟已經(jīng)繡完了九片花瓣,最后一片的位置空著,紅線的末端在空氣中扭動,像在尋找什么。他身后跟著無數(shù)條紅線,線的另一端連著那些玻璃罐里的繡品,繡品正在慢慢“活”過來——頭發(fā)繡的眼睛眨了眨,血管繡的心臟跳了跳。
“你逃不掉的?!崩项^的身體開始瓦解,紅線從他的七竅里鉆出來,在空中織成一張網(wǎng),“你的血已經(jīng)融進(jìn)活線里了,就算剪斷,線也會順著血液流回心臟?!?/p>
林秋生突然抓起繡架上的人皮,人皮的后頸處有個洞,正好能對上他的靈痣。他將人皮罩在自己身上,皮膚接觸的瞬間,后頸的劇痛突然消失,皮下的蠕動感也停了。他看向鏡子,人皮上的符咒正在發(fā)光,將那些游走的紅線擋在了皮膚外面。
“你瘋了!”女人驚呼,“這是蘇晚的皮!你穿上它,就會變成新的標(biāo)本師!”
林秋生沒有說話,他能感覺到人皮在呼吸,皮膚下的活線正在與他的血管對接。他拿起木箱里的繡花針,針上還纏著蘇晚的頭發(fā),頭發(fā)在他掌心微微發(fā)燙。
老頭的紅線網(wǎng)撲了過來,林秋生突然舉起繡花針,刺向自己的心臟位置。針尖沒入皮肉的瞬間,人皮上的符咒突然全部亮起,紅線網(wǎng)碰到符咒,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像被灼燒般縮回。
“你在干什么?”老頭尖叫著后退,他手里的心臟突然開始腐爛,花瓣一片片掉落,露出里面的黑線。
“用你的法子?!绷智锷穆曇糇兊糜行┧粏?,他能感覺到蘇晚的意識正在涌入腦海,那些關(guān)于剝皮、繡花、縫合的記憶,清晰得像親身經(jīng)歷,“活線能繡活標(biāo)本,也能繡死它的主人?!?/p>
他抓起一把剪刀,毫不猶豫地剪斷了自己左臂的傷口——那里還纏著最后幾根活線。紅線斷開的瞬間,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老頭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紅線從他體內(nèi)瘋狂涌出,在空中亂舞,最后全部鉆進(jìn)那顆腐爛的心臟里。
心臟“砰”地炸開,濺出的黑血落在地上,匯成一個“完”字。
第八章 未完的繡品
地窖里安靜下來,只剩下雨水從門縫滲進(jìn)來的聲音。
林秋生脫下蘇晚的人皮,皮上的符咒已經(jīng)黯淡,背面的名字里,“林秋生”三個字正在慢慢褪色。女人看著他左臂的傷口,那里的皮膚正在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朵沒繡完的花。
“活線斷了,但詛咒還在?!迸藫炱鸬厣系睦C花針,針上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灰白色,“這棟樓的地基里埋著太多怨氣,只要還有人記得蘇晚,就會有新的標(biāo)本師出現(xiàn)?!?/p>
他們走出廢棄居民樓時,天已經(jīng)亮了。陽光照在民國老樓的墻面上,302室的窗戶敞開著,里面空蕩蕩的,只有風(fēng)吹過玻璃罐的聲響,像有人在輕輕哼唱。
古玩店的老板倒在門口,身體已經(jīng)冰冷,他的左手掉在地上,手指蜷曲著,像是還在抓著什么。林秋生撿起那只斷手,發(fā)現(xiàn)掌心的“活”字繡已經(jīng)褪色,露出下面的皮膚,皮膚上有顆小小的朱砂痣——和蘇晚左臂的那顆一模一樣。
“他也是被操控的?!迸藝@了口氣,將斷手扔進(jìn)垃圾桶,“五十年前,他是蘇晚的徒弟,幫她收集材料,后來被老頭做成了標(biāo)本,直到今天才解脫。”
林秋生摸向后頸,那顆痣還在,但已經(jīng)不疼了。他看向自己的左臂,疤痕處的皮膚突然微微隆起,像是有東西在里面動。他掀起袖子,看見疤痕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紅線,組成了半朵牡丹,和那顆腐爛心臟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它還沒消失?!迸说哪樕兊蒙n白,“活線雖然斷了,但它已經(jīng)在你體內(nèi)留下了種子,等到下一個三月十五,就會重新長出來。”
林秋生沒有說話,他轉(zhuǎn)身走向民國老樓。女人想攔住他,卻被他推開?!坝行┦?,總得有個了結(jié)?!?/p>
他走進(jìn)302室,閣樓的活板門敞開著,陽光從里面照下來,照亮了滿地的玻璃碎片。解剖臺上,放著本新的牛皮筆記本,第一頁上,用他的筆跡寫著:“三月十六,新的畫布,需要塊有溫度的皮?!?/p>
筆記本里夾著張照片,是他自己的照片,后頸的痣被紅線圈了起來。照片背面寫著行小字:“蝴蝶繡完了,該繡牡丹了。”
林秋生拿起解剖臺邊的銀質(zhì)探針,探針尖上還沾著暗紅色的垢。他走到那面掛過人皮的墻前,墻上的木架還在,架子上放著個新的玻璃罐,罐子里泡著片皮膚,后頸處有顆痣,正是他昨晚被活線扯掉的那片。
罐口貼著張字條,字跡娟秀,帶著淡淡的血跡:
“等你繡完最后一針,我們就永遠(yuǎn)在一起了。”
林秋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他拿起繡花針,穿上縷烏黑的頭發(fā)——不知何時,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得烏黑發(fā)亮,像極了蘇晚的頭發(fā)。
陽光透過閣樓的窗戶,照在他的虹膜上,那里的蝴蝶繡已經(jīng)完成,翅膀在光線下微微顫動,像是隨時會飛走。
樓下傳來警笛聲,越來越近。林秋生沒有回頭,他的指尖捏著繡花針,正小心翼翼地,將那片帶痣的皮膚,縫回自己的后頸。
針穿過皮肉的聲音,細(xì)細(xì)的,在寂靜的閣樓里回蕩,像誰在輕輕哼唱著未完的繡歌。
第九章 痣中眼
縫合的第七針穿過皮肉時,林秋生聽見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對著解剖臺的不銹鋼反光打量后頸——那片帶痣的皮膚已經(jīng)與周圍皮肉粘合,只是縫合線的顏色比皮膚深,像條盤踞的紅線。
“林先生?”警察的聲音在走廊響起,混著警犬的吠叫,“有人報案說這里有異響?!?/p>
林秋生迅速將牛皮筆記本塞進(jìn)解剖臺抽屜,抓起地上的白大褂套上。大褂袖口的污漬里還纏著根紅線,他不動聲色地將線塞進(jìn)衣兜,轉(zhuǎn)身時正好對上推門而入的警察。
“我是這里的租客?!彼噶酥笁堑男欣钕洹鞘亲蛲韽暮笙镫s物堆里翻出的舊箱子,鎖孔里卡著半片指甲,“剛搬來,可能不小心碰倒了東西?!?/p>
警察的目光掃過滿地玻璃碎片,最終落在解剖臺上的血跡上。林秋生的心跳驟然加速,卻看見那血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最后化作淡淡的水漬,像是從未存在過。
“這棟樓很久沒人住了?!本彀櫰鹈?,警犬突然對著閣樓活板門狂吠,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咽,“你確定有租房合同?”
林秋生的后頸突然發(fā)燙,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痣里鉆出來。他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掏出手機(jī):“中介說手續(xù)在他那里,我這就聯(lián)系他?!敝讣鈩澾^屏幕時,他看見自己的瞳孔里,蝴蝶繡的翅膀正在扇動,翅尖掃過虹膜,留下淡淡的紅痕。
警犬突然掙脫牽引繩,瘋了似的沖向活板門,卻在距離門板半米處停下,四肢抽搐著倒地,口吐白沫。警察驚呼著去扶,林秋生趁機(jī)瞥向活板門——門縫里滲出些粘稠的液體,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珠,血珠里映出只眼睛,瞳孔是針孔大小的黑點。
“可能是踩到老鼠藥了?!绷智锷穆曇粲行┌l(fā)飄,他感覺后頸的痣正在微微凸起,像是長了顆肉瘤,“這樓里老鼠多,我昨天還看見死耗子?!?/p>
警察沒再追問,抱著昏迷的警犬匆匆離開。林秋生關(guān)上門的瞬間,雙腿一軟靠在墻上。他摸向后頸,指尖沾到些溫?zé)岬囊后w,湊到燈下一看,是半透明的粘液,粘液里浮著個極小的眼球,正對著他緩緩轉(zhuǎn)動。
解剖臺抽屜突然自動彈開,牛皮筆記本掉在地上,翻開的頁面上多了行新字,是用那半透明粘液寫的:
“它在看你?!?/p>
林秋生撿起筆記本,發(fā)現(xiàn)字跡正在慢慢滲入紙頁,最后在“看”字的位置,浮現(xiàn)出個模糊的人影——穿白大褂的老頭,手里舉著個玻璃罐,罐里泡著的眼球正在眨動,虹膜上繡著的蝴蝶與他瞳孔里的一模一樣。
后巷傳來垃圾桶翻動的聲響。林秋生抓起銀質(zhì)探針沖出后門,看見個穿校服的男孩正從垃圾桶里撿東西,手里捏著半只繡著蝴蝶的人皮,皮的邊緣還在滴血。
“這是我的?!蹦泻⑻痤^,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卻泛著玻璃的光澤,瞳孔里映出林秋生的臉,后頸的縫合線像條紅色的蛇,“蘇晚說,誰拿到蝴蝶繡,誰就是新的繡娘。”
林秋生的探針突然刺入男孩的右眼,卻在接觸到眼球的瞬間被彈開。男孩的右眼“咔嚓”一聲裂開,露出里面的紅線,線上穿著顆牙齒——與老板玻璃眼珠里的那顆乳齒一模一樣。
“她在找完整的蝴蝶?!蹦泻⑿χ断掠已鄣牟Aе椋冻龊诙炊吹难鄹C,里面盤著團(tuán)紅線,“你的左眼,我的右眼,合在一起才是活的?!?/p>
林秋生突然想起蘇晚后人的話——活線需要宿主的血才能存活。他猛地咬破舌尖,將血啐在男孩的眼窩上,紅線遇血后劇烈扭動,發(fā)出蟬鳴般的嘶響。
男孩慘叫著后退,手里的人皮突然燃起綠火,在他掌心燒成灰燼。林秋生趁機(jī)撲過去,卻在抓住男孩肩膀的瞬間,看見他后頸有顆熟悉的痣——和自己的靈痣一模一樣,只是痣上多了個針孔,正往外滲著紅線。
第十章 雙生痣
男孩的校服后領(lǐng)滲出深色的漬,林秋生掀開一看,后頸的皮膚已經(jīng)潰爛,紅線像蚯蚓般在肉里游走,最終匯入那顆靈痣。痣的中心有個小孔,孔里嵌著半片指甲,與他昨晚在鑰匙孔里看到的那半片拼成完整的一片。
“我們是三月十五生的。”男孩的聲音突然變得與林秋生一模一樣,“蘇晚說,雙生痣的人湊在一起,才能繡出活的牡丹?!?/p>
林秋生的左眼突然劇痛,像是有針在虹膜上刺繡。他跌跌撞撞地后退,撞在墻上的碎玻璃上,鏡片反射出駭人的一幕——他的左眼瞳孔里,蝴蝶繡的翅膀正在合攏,翅尖的紅線順著眼白爬向太陽穴,在皮膚下形成淡淡的血管狀紋路。
“她要把我們縫成一個人?!蹦泻⒌纳眢w開始變得透明,皮膚下浮現(xiàn)出與林秋生相同的疤痕,“用你的左眼,我的右眼,你的靈痣,我的血,做成最完美的標(biāo)本?!?/p>
后巷的墻面上,血畫的牡丹突然開始蠕動,花瓣尖端的指甲紛紛脫落,露出下面的針孔,針孔里鉆出根根紅線,在空中織成半只蝴蝶,翅膀的紋路與林秋生左眼的繡紋嚴(yán)絲合縫。
林秋生突然想起解剖臺抽屜里的東西——那是他今早發(fā)現(xiàn)的,一疊泛黃的病歷,上面寫著“蘇晚,民國二十五年生,雙生痣,三月十五”。病歷的最后一頁貼著張照片,兩個梳著辮子的小女孩并排站著,后頸都有顆痣,左眼的虹膜上,各有半只蝴蝶。
“她們本是雙胞胎?!绷智锷穆曇舭l(fā)顫,終于明白蘇晚為何執(zhí)著于蝴蝶繡——她要找回自己的另一半,“標(biāo)本師剝了妹妹的皮,姐姐才偷了配方,想把妹妹的皮縫回來?!?/p>
男孩的身體突然炸開,化作漫天紅線,線的末端拖著半只玻璃眼珠,珠面上的蝴蝶繡與林秋生左眼的繡紋完美重合。紅線纏向林秋生的左眼,他聞到福爾馬林的氣味里,混著淡淡的奶香味——像嬰兒身上的味道。
“別躲了?!?/p>
民國老樓的方向傳來女人的尖笑,蘇晚的人皮飄在空中,后頸的洞正對著林秋生的靈痣。人皮的正面,符咒已經(jīng)全部變成紅色,背面的名字里,“林秋生”三個字旁邊,多了個新的名字,字跡稚嫩,像是孩童所寫。
林秋生的左眼突然失去知覺,他伸手去摸,指尖觸到片冰涼的玻璃——他的左眼已經(jīng)變成了玻璃珠,虹膜上的蝴蝶繡完整了,翅膀上的紋路里,嵌著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人臉,都是些孩子的臉,眼睛里流著血淚。
解剖臺的方向傳來響動,林秋生轉(zhuǎn)頭看見那本牛皮筆記本正在自動翻頁,新的字跡不斷浮現(xiàn),是用他的血寫的:
“三月十五,雙生合,牡丹開,永團(tuán)圓?!?/p>
閣樓的活板門再次打開,這次飄下來的不是麻繩,而是根紅線,線的末端拴著枚銀質(zhì)探針,探針尖上挑著片皮膚,后頸處有顆痣,痣的中心,嵌著只正在眨眼的眼睛。
林秋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觸到紅線的瞬間,后頸的靈痣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的黑洞,黑洞里傳出無數(shù)個孩子的笑聲,細(xì)細(xì)的,像蘇晚當(dāng)年的聲音。
他知道,縫合的最后一針,該落了。
紅線穿過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老樓里回蕩,像首終于唱完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