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李銘恩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怒火像巖漿一樣在他胸口里灼燒，燒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疼。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那個叫劉燕的女人，從頭到尾都在激怒他。
她說的每一句話，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設(shè)計好的陷阱。
就是為了拍下他失控的樣子。
他剛才就不該動手的。
可是，他忍不住。
當那個女人拿他媽說事的時候，他真的忍不住。
“恩恩......壞人......走了嗎？”
里屋的門被推開一條縫，母親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問。
她的臉上滿是驚恐，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曲奇餅干的鐵盒子。
李銘恩心頭一痛，剛才滿腔的怒火，瞬間被心疼和自責澆滅了。
他走過去，輕輕握住母親冰涼的手。
“媽，沒事了，壞人都走了。”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我把他們都趕走了，以后他們再也不敢來了?！?/p>
母親看著他，眼神里還是充滿了不安。
“恩恩......不要......生氣......”
李銘恩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可憐只有這個自己是誰都記不清的傻媽媽，還在關(guān)心他。
可外面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卻比豺狼還要惡毒。
“媽，我沒事?！?/p>
他扶著母親，讓她在竹椅上坐下。
“不怕，有我呢，誰也欺負不了我們?！?/p>
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撫著母親，直到她眼里的驚恐慢慢散去，才重新咧開嘴，對他傻笑起來。
李銘恩的心，卻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沉得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事情還沒完。
那伙人費盡心機拍下那些畫面，絕不會善罷甘休。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等著他。
與此同時，縣城里，關(guān)于李銘恩母子的討論，正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熱度。
黃珊那場直播，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還在不斷擴大。
無數(shù)人被這個孝順堅韌的少年和他的英雄母親所感動。
電視臺的電話被打爆了，都是來詢問捐款方式的。
甚至有幾個在縣城做生意的小老板，自發(fā)組織起來，說要湊錢幫李銘恩修房子。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種善意的狂歡里，等待著電視臺的后續(xù)報道，等待著看到這個苦難的家庭得到幫助。
晚上八點，《民生零距離》準時播出。
無數(shù)人守在電視機前，或者拿著手機，點開了縣電視臺的官方直播間。
他們都想看看，電視臺會怎么幫助這對可憐的母子。
節(jié)目開始了。
主持人不再是大家熟悉的黃珊，而是換成了濃妝艷抹的劉燕。
很多人都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
節(jié)目的片頭一閃而過，出現(xiàn)的第一個畫面，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畫面劇烈晃動，鏡頭對準的，正是李銘恩那張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臉。
“滾！都給我滾出去！”
他失控的咆哮聲，通過電視和手機，清晰地傳進了千家萬戶的耳朵里。
緊接著，就是他伸手猛推村長的畫面。
整個演播室里，氣氛瞬間凝重。
劉燕出現(xiàn)在鏡頭前，表情沉痛，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沙啞。
“觀眾朋友們，相信大家看到剛才的畫面，心情都和我一樣，非常沉重?！?/p>
“一個被全網(wǎng)同情的少年，一個被譽為英雄后代的孩子，為什么會對著真心想幫助他的記者和村干部，拳腳相向？”
“這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真相？”
劉燕的話，像一個巨大的鉤子，瞬間勾住了所有觀眾的好奇心。
畫面切換。
村長一臉委屈地出現(xiàn)在鏡頭前，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劉記者，你可得為我們說句公道話?。 ?/p>
村長對著鏡頭，痛心疾首。
“這塊地，我們早就跟他簽了拆遷補償協(xié)議了！白紙黑字，他親手按的手印！”
鏡頭給到了那份協(xié)議的特寫。
上面確實有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李銘恩”，還有一個模糊的紅色指印。
村長繼續(xù)哭訴。
“我們給的補償款，是村里最高的標準了！三十萬！足夠他帶著他媽去鎮(zhèn)上買套小房子，舒舒服服過后半輩子了！”
“可他呢？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簽了合同，拿了錢，就是賴著不肯搬！非說錢少了，要我們再加二十萬！”
“我們村就是個窮村，哪來那么多錢啊！他這是把我們往死里逼啊！”
三十萬？
還嫌少？
要五十萬？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腦子里嗡的一聲。
他們想起了李銘恩那個破敗的家，想起了他啃骨頭的樣子。
如果村長說的是真的，那這個少年......也太會演戲了吧！
節(jié)目還在繼續(xù)。
劉燕又采訪了幾個村民。
一個大媽對著鏡頭抹眼淚：“我們都盼著養(yǎng)殖場擴建，能多掙點錢，可就因為他一家，這事兒黃了，斷了我們?nèi)迦说呢斅钒?！?/p>
一個年輕人憤憤不平：“他就是仗著他媽腦子不清楚，拿他媽當擋箭牌，博同情！太不是東西了！”
然后，節(jié)目又放出了黃珊那段直播的剪輯。
李銘恩在后廚啃骨頭的畫面被反復播放。
劉燕用一種充滿暗示性的語氣解說道：
“我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當事人做出這個舉動的時候，我們的同事，黃珊記者，正舉著手機在進行直播?！?/p>
“我們無意揣測當事人的動機，但是，一個剛剛拒絕了三十萬補償款的人，真的會需要靠啃食別人吃剩的骨頭來果腹嗎？”
“這其中，究竟是心酸的無奈，還是精心的表演？相信每一位觀眾的心里，都有一桿秤?！?/p>
整個節(jié)目，沒有一句直接的定論。
但每一個鏡頭，每一句解說，都在把輿論往一個方向引導。
李銘恩，是個貪得無厭、滿口謊言、利用母親博同情的“戲精”。
之前所有的同情，都是被他精心策劃的騙局。
節(jié)目最后，劉燕用一段意味深長的話作為結(jié)尾。
“善良，是我們社會最寶貴的財富。但我們的善良，不應(yīng)該被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和消費。”
“我們呼吁大家理性看待網(wǎng)絡(luò)事件，不要被表面的悲情故事蒙蔽了雙眼?！?/p>
“關(guān)于李銘恩母子的后續(xù)情況，我們《民生零距離》將持續(xù)關(guān)注?！?/p>
節(jié)目結(jié)束了。
整個縣城，乃至整個網(wǎng)絡(luò)，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幾秒鐘后，徹底炸鍋了。
那些昨天還在為李銘恩搖旗吶喊，要給他捐款修房子的觀眾，感覺自己就像個天大的傻子。
他們的善良和同情心，被狠狠地踩在地上，碾得粉碎。
憤怒，像火山一樣，從每個人的胸中噴發(f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