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瓦蟬鳴里的歸途六月的風(fēng)裹著麥浪的熱氣,卷過縣道旁的白楊樹葉,嘩啦啦地響。
我靠在中巴車的窗邊,看窗外的田埂和農(nóng)舍被拋成模糊的色塊,
鼻尖縈繞著星綰剛拆開的橘子汽水味——甜絲絲的,帶著點(diǎn)氣泡炸開的微麻感,
像極了她此刻晃著腳丫哼歌的樣子?!案?,你看那片荷塘!”星綰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
手指向窗外。車剛過一座石橋,橋下的荷塘鋪展得無邊無際,
粉白的荷花在綠傘似的荷葉間冒出來,幾只白鷺掠著水面飛過。她扎著高馬尾,
碎發(fā)被風(fēng)拂到臉頰邊,眼睛亮得像盛了荷葉上的陽光。我伸手替她把碎發(fā)別到耳后,
指尖觸到她耳廓的溫度,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翱吹搅耍蔽业吐曊f,
“外婆家后院也有個小池塘,去年種的睡蓮,不知道今年開了沒?!毙蔷U“呀”了一聲,
立刻從背包里翻出畫本:“那我要去畫下來!對了,小宇他們肯定又把我的顏料亂涂,
去年我的藍(lán)色顏料就被他當(dāng)成墨水用了……”她嘰嘰喳喳地說著,語速又快又急,
像只被驚擾的小麻雀。我聽著,嘴角忍不住往上揚(yáng)。這是我們相伴的第十五年,
從她兩歲那年被爸媽領(lǐng)進(jìn)門,這個聲音就成了我生活里最恒定的背景音。
那時她還是個怯生生的小不點(diǎn),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碎花裙,躲在媽媽身后,
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我。媽媽蹲下來,指著我說:“星綰,這是哥哥,叫凌繪。
”她抿著唇,半天沒出聲,直到我把手里攥了一路的變形金剛?cè)剿龖牙铮?/p>
才細(xì)若蚊吟地喊了聲“哥”。十五年來,
這聲“哥”被她喊出了無數(shù)種調(diào)子:撒嬌時拖著長音,生氣時咬著后槽牙,委屈時帶著哭腔,
開心時像風(fēng)鈴撞響。而我,從最初把她當(dāng)需要照顧的小尾巴,
到后來習(xí)慣她霸占我一半的書桌,習(xí)慣她把不愛吃的青椒偷偷夾進(jìn)我碗里,
習(xí)慣她寫作業(yè)時趴在旁邊畫畫,筆尖偶爾蹭到我的胳膊……習(xí)慣這件事,原是這般悄無聲息,
卻又根深蒂固。中巴車顛簸著駛進(jìn)村口,熟悉的青瓦屋頂漸漸清晰。外婆家在村子最東頭,
那棟帶著四方天井的老磚房,檐角總掛著幾只燕子窩,院墻上爬滿了牽?;?。車還沒停穩(wěn),
星綰已經(jīng)按捺不住地站起來,書包帶子滑到胳膊上也顧不上?!奥c(diǎn),”我拉住她,
“外婆又跑不了。”“可是外婆肯定做了綠豆湯!”她眼睛亮晶晶的,“還有舅舅家的桃兒,
去年的超甜!”車剛停,就看見外婆站在老槐樹下?lián)]手,銀白的頭發(fā)在風(fēng)里飄。
星綰像只脫韁的小鹿,拎著書包就沖了過去,“外婆!”的喊聲脆生生地撞碎了村口的寧靜。
外婆笑得皺紋都堆起來,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里,手在她背上拍了又拍:“我的乖囡,可算來了!
”我拎著兩個大行李箱跟在后面,看著這祖孫倆黏在一起的模樣,心里暖烘烘的。
外婆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七個兒女——媽媽是老大,下面三個舅舅、兩個姨媽,
最小的舅舅比我大不了幾歲。這一大家子開枝散葉,到了我們這輩,
光是暑假能湊到外婆家的孩子,就有一個加強(qiáng)連。果然,一進(jìn)院子就聽見鬧哄哄的聲音。
二舅舅家的小宇正趴在石桌上,對著數(shù)學(xué)題抓頭發(fā);三姨媽家的雙胞胎姐妹蹲在桂花樹下,
用粉筆在地上畫跳房子;最小的舅舅家的小外甥,才三歲的毛豆,正舉著個沒剝皮的桃子,
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傲枥L哥!星綰姐!”小宇最先看到我們,扔下筆就跑過來,
“你們可來了!這道雞兔同籠,我算到腦殼疼!”星綰剛被外婆塞了塊綠豆糕,
含混不清地說:“讓我看看……”說著就湊過去看小宇的作業(yè)本,
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掃過我的手背,帶著洗發(fā)水的清香。
我把行李箱拖進(jìn)東廂房——這是我和星綰每次來都住的房間,靠窗擺著兩張木床,
墻上還貼著我小時候貼的球星海報,邊角已經(jīng)卷了起來。星綰的畫板靠在墻角,
上面還留著去年畫的荷塘,顏料已經(jīng)有些褪色?!跋刃獣?,”我給她倒了杯涼白開,
“等會兒吃飯,外婆肯定要念叨作業(yè)的事?!毙蔷U喝了口水,撇撇嘴:“我就知道。
去年也是,剛放下行李就被拉去當(dāng)家教?!彼壑橐晦D(zhuǎn),突然湊近我,小聲說,“哥,
要不我們裝病?就說路上中暑了,得躺兩天。”她的氣息帶著綠豆糕的甜香,離得太近,
我能看清她睫毛上的小絨毛。我往后退了半步,耳尖有些發(fā)燙:“別胡鬧,外婆耳朵尖著呢。
再說,小宇他們是真不會,你忍心看他們開學(xué)被老師罵?”星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去整理書包,
背對著我嘟囔:“就你好心?!毕﹃柊言鹤永锏挠白永美祥L,
外婆在廚房忙碌的身影被門框框成一幅畫,煙囪里冒出的青煙慢悠悠地融進(jìn)晚霞里。
舅舅姨媽們陸續(xù)帶著孩子來吃飯,八仙桌被拼得長長的,
菜一盤盤端上來:紅燒鯽魚、炒南瓜藤、梅干菜扣肉,還有一大盆冰鎮(zhèn)的西瓜,紅瓤黑籽,
看著就解暑。飯桌上,外婆果然敲了敲筷子:“你們這些小家伙,玩歸玩,作業(yè)不能落下。
凌繪、星綰,你倆是大的,這幾天就辛苦點(diǎn),帶著弟弟妹妹們把暑假作業(yè)趕趕。
”我正夾著一塊魚腹肉,聞言看了星綰一眼。她正跟一塊排骨較勁,聞言動作一頓,
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受驚的倉鼠?!巴馄?,”她咽下排骨,苦著臉說,“小宇他們太皮了,
根本坐不住?!薄澳悄憔投噘M(fèi)心嘛,”外婆笑得慈祥,“我們星綰最能干了,
小時候還幫我喂豬呢。”“那不一樣!”星綰急了,
“豬不會問我雞為什么要和兔子關(guān)在一起!”一桌子人都笑了起來。
大舅母笑著說:“星綰這孩子,還是這么直爽。凌繪,你多幫著點(diǎn)妹妹?!蔽尹c(diǎn)頭應(yīng)下,
心里卻悄悄打起了主意。其實從上周媽說要送我們來外婆家,
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借著這個機(jī)會,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話,說給星綰聽。這些年,
我總在想,這份感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zhì)的。是她十歲那年,發(fā)高燒時攥著我的手不肯放,
嘴里反復(fù)喊“哥別走開”?還是十五歲生日,她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
給我買了雙限量版的球鞋,自己卻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帆布鞋?又或者,是某個尋常的清晨,
我醒來看見她趴在我書桌旁睡著了,陽光落在她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那一刻,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古人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它像院墻上的牽?;ǎ臒o聲息地爬滿了整個心墻,等我意識到時,早已是一片纏繞的濃綠。
晚飯后,星綰被雙胞胎拉去跳皮筋,院子里飄著她們的笑聲。我坐在門檻上,
看著星綰蹦蹦跳跳的身影,她的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快的弧線。大舅家的悅表姐走過來,
遞給我一瓶橘子汽水,笑著說:“看什么呢?魂都飛了。”悅表姐比我們大五歲,
今年剛考上師范大學(xué),性子沉靜,總愛笑瞇瞇地觀察我們。我接過汽水,拉開拉環(huán),
氣泡“嘶”地冒出來:“沒什么,看她們玩?!薄皠e裝了,”悅表姐靠在門框上,
眼神往星綰那邊瞟了瞟,“你看星綰的眼神,早就不是看妹妹的樣子了?!蔽倚睦镆惑@,
差點(diǎn)把汽水灑在手上:“表姐,你別亂說。”悅表姐笑得更厲害了:“我亂不亂說,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過啊,星綰那丫頭,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xì)著呢?!彼D了頓,
又說,“外婆讓你們教作業(yè),說不定是個機(jī)會?!蔽铱粗蔷U被雙胞胎拽著轉(zhuǎn)圈圈,
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心里那團(tuán)名為“喜歡”的火苗,突然燒得更旺了。是啊,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機(jī)會。在這個蟬鳴不止的夏天,在這個盛滿了回憶的老院里,我想告訴她,
我不想再做她的哥哥了。2 雞飛狗跳的“教學(xué)時光”第二天一早,
我是被院子里的尖叫聲吵醒的。推開門,就看見毛豆舉著一支紅色蠟筆,
在小宇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上亂涂亂畫,畫的圈圈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蘆。小宇氣得臉通紅,
伸手去搶,毛豆“哇”地一聲哭了,坐在地上蹬腿,蠟筆滾到了雙胞胎腳邊。
雙胞胎對視一眼,撿起蠟筆就往對方臉上畫,姐姐畫了妹妹一道紅,妹妹立刻回敬一道藍(lán),
轉(zhuǎn)眼就成了小花貓。星綰站在桂花樹下,叉著腰,眉頭擰成了疙瘩,
聲音卻帶著點(diǎn)憋不住的笑意:“都給我停下!再鬧,我把你們的零食全鎖起來!
”毛豆哭得更兇了,小宇跺著腳喊“我的作業(yè)”,雙胞胎還在互相抹臉。我走過去,
從地上抱起毛豆,他立刻把臉埋進(jìn)我頸窩,眼淚鼻涕蹭了我一脖子。“好了好了,
”我拍著他的背,“毛豆乖,我們不畫作業(yè)本,哥給你找張畫紙好不好?
”星綰瞪了小宇一眼:“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作業(yè)本收起來。”又轉(zhuǎn)向雙胞胎,“去洗臉!
等會兒外婆看見了,看你們挨不挨揍?!被靵y總算平息下來。早飯時,
外婆看著小宇作業(yè)本上的紅圈圈,嘆了口氣:“你看你們,沒個正經(jīng)樣。凌繪,星綰,
吃完早飯就帶他們?nèi)|廂房寫作業(yè),把門關(guān)上,省得被外面的動靜分心。
”東廂房是外婆家最大的臥室,平時堆著些雜物,暑假就收拾出來給我們這些大孩子住。
房間靠窗有張長長的條桌,正好能坐下幾個孩子。
星綰拿著粉筆在墻上畫了個簡易的課程表:“上午數(shù)學(xué),下午語文,中間休息半小時,
誰表現(xiàn)好,就獎勵一顆大白兔奶糖?!彼龔臅锾统瞿烫枪蓿瘟嘶?,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孩子們眼睛都亮了,小宇立刻坐直了身子:“我肯定表現(xiàn)好!”一開始還算順利。
我給小宇講雞兔同籠,星綰教雙胞胎寫生字。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條桌上,
粉筆末在光柱里跳舞,偶爾有蟬鳴從窗外鉆進(jìn)來,倒也清凈。可沒過半小時,
小宇就坐不住了?!傲枥L哥,”他用筆桿敲著桌子,“為什么非要算雞和兔子?
它們不會自己報數(shù)嗎?”星綰正在教雙胞胎寫“夏”字,
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宇,你這腦回路可以啊?!薄氨緛砭褪锹铮毙∮钹洁?,
“而且老師也沒說籠子里有多少頭多少腳,萬一兔子越獄了呢?”我忍住笑,
耐心解釋:“這是數(shù)學(xué)題,假設(shè)它們都很乖,沒越獄?!焙貌蝗菀装研∮畎矒嶙?,
雙胞胎又出了狀況。妹妹把“夏”字的豎彎鉤寫成了個圈,
姐姐指著她的本子笑:“你這是畫太陽呢?”妹妹不服氣,搶過姐姐的本子,“你寫的才丑,
像只毛毛蟲!”兩人說著就吵了起來,鉛筆盒都差點(diǎn)掀翻。星綰的耐心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
聲音也拔高了:“別吵了!寫錯了擦掉重寫就是,有什么好吵的?”妹妹被她一吼,
眼圈紅了,嘴一癟,眼淚就掉了下來:“星綰姐姐兇我……”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毛豆本來在旁邊玩積木,見妹妹哭了,也跟著嚎啕大哭,聲音像扯破了的銅鑼。
小宇趁機(jī)溜到門口,想去院子里捉蝴蝶,被星綰抓了個正著?!靶蔷U!”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就見星綰猛地一拍桌子,粉筆灰都揚(yáng)了起來,“你們到底寫不寫?不寫我就不管了!
”她大概是真的氣壞了,胸口起伏著,眼睛里閃著水光——不是哭,是氣的。
孩子們被她這副模樣嚇住了,瞬間安靜下來,連毛豆都忘了哭,睜著大眼睛看著她。
星綰深吸一口氣,抓起自己的書包,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靶蔷U!”我喊她,她頭也沒回,
“砰”地一聲帶上門,腳步聲噔噔噔地消失在院子里。我看著緊閉的門,心里又急又氣,
卻又有點(diǎn)想笑。這丫頭,還是這么一點(diǎn)就炸?!傲枥L哥,星綰姐姐是不是生氣了?
”小宇怯生生地問?!皼]事,”我揉了揉眉心,“她就是累了,出去透透氣。
我們先自己寫會兒,等她回來?!焙⒆觽兡憧纯次?,我看看你,總算安分下來。
我坐在條桌旁,卻沒心思看題,滿腦子都是星綰氣鼓鼓的樣子。她會去哪里呢?
是去村口的小賣部了,還是去河邊了?外婆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走進(jìn)來,見只有我們幾個,
疑惑地問:“星綰呢?”“她出去了,”我含糊道,“說有點(diǎn)悶。
”外婆嘆了口氣:“這丫頭,還是這么急躁。凌繪,你是哥哥,多讓著她點(diǎn)?!蔽尹c(diǎn)點(diǎn)頭,
心里卻突然冒出個念頭。悅表姐的話在耳邊回響:“外婆讓你們教作業(yè),說不定是個機(jī)會。
”是啊,機(jī)會。我看著墻上歪歪扭扭的課程表,看著桌上散落的蠟筆和作業(yè)本,
一個計劃漸漸在心里成形。我清了清嗓子,對孩子們說:“我們來玩?zhèn)€游戲吧?!薄坝螒??
”小宇眼睛一亮,“什么游戲?”“我們來給星綰姐姐準(zhǔn)備一個驚喜,”我壓低聲音,
故作神秘,“等她回來,讓她一看就不生氣了,好不好?”“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喊,
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澳俏覀兊孟劝堰@里布置一下,”我指著房間,“小宇,
你去把外婆針線笸籮里的彩線拿來;雙胞胎,你們?nèi)フ尹c(diǎn)彩紙,越多越好;毛豆,
你……你負(fù)責(zé)把地上的積木撿起來,好不好?”毛豆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抓起一塊積木往盒子里塞。我們像一群忙碌的小螞蟻,開始改造這個臨時教室。
我把條桌搬到房間中央,鋪上外婆壓箱底的那塊藍(lán)底白花的桌布——那是外婆年輕時的嫁妝,
平時舍不得用。雙胞胎折了滿桌子的紙鶴和星星,小宇用彩線把它們串起來,掛在房梁上。
我從院子里摘了把鳳仙花,插在一個玻璃瓶里,擺在桌子中央,又找出外婆的老式收音機(jī),
調(diào)到播放戲曲的頻道,音量調(diào)得很低,咿咿呀呀的唱腔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房間里漸漸有了模樣。彩紙鶴在穿堂風(fēng)里輕輕搖晃,
鳳仙花的香氣混著桌布淡淡的皂角味,連空氣都變得溫柔起來。孩子們趴在門口張望,
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安畈欢嗔?,”我拍了拍手,心里既緊張又期待,“現(xiàn)在,
我們得把星綰姐姐請回來。誰愿意去?”小宇第一個舉手:“我去!
我保證能把星綰姐姐請回來!”我摸了摸他的頭:“記住,要跟她說我們知道錯了,
不該惹她生氣,想請她回來原諒我們。態(tài)度要誠懇,知道嗎?
”小宇挺起小胸脯:“保證完成任務(wù)!”說完就像顆小炮彈似的沖了出去。
我們在房間里等著,連收音機(jī)的戲曲聲都仿佛被放大了。過了約莫十分鐘,
小宇耷拉著腦袋回來了,一臉沮喪:“凌繪哥,我找遍了院子,還有村口的小賣部,
都沒看到星綰姐姐?!薄皶粫ズ舆吜耍俊彪p胞胎中的姐姐問。我想了想,
星綰小時候總愛去河邊撿鵝卵石,說不定真在那兒。“那誰再去河邊找找?
”表弟阿杰自告奮勇:“我去!我水性好,萬一星綰姐姐掉河里……”“呸呸呸,
”我打斷他,“別瞎說,快去快回?!卑⒔芘艹鋈?,結(jié)果還是一樣,
空著手回來:“河邊沒人,就王大爺在釣魚,說沒見過星綰姐。”孩子們開始著急了,
毛豆拉著我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丟了?”“沒丟,”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
心里卻像揣了只兔子,“她肯定是躲起來跟我們玩捉迷藏呢?!蔽覀冇峙闪藥讉€孩子出去,
有的去了屋后的菜園,有的去了隔壁二奶奶家,甚至有人跑到村西頭的打谷場,
可都一無所獲。就在我準(zhǔn)備自己出去找的時候,悅表姐端著一碗綠豆湯走進(jìn)來,
看著我們這陣仗,笑著問:“找星綰呢?”“嗯,”我點(diǎn)頭,“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悅表姐抿了口綠豆湯,眼神往客廳的方向瞟了瞟。外婆家的客廳很大,
中間用一道雕花木屏風(fēng)隔開,屏風(fēng)上刻著“松鶴延年”的圖案,邊角已經(jīng)有些磨損。
屏風(fēng)后面是里間,放著一張?zhí)倬幍男√梢?,平時外婆愛在那兒曬太陽、打盹?!澳銈儼?,
”悅表姐放下碗,故意提高了聲音,“找個人都找不到。小宇,你星綰姐姐那么懶,
說不定就躲在屋里哪個角落睡覺呢,你去屏風(fēng)后面看看?”小宇眼睛一亮:“對哦!
星綰姐姐最愛偷懶了!”說完就拉著毛豆往客廳跑。我心里一動,跟著走了出去。
剛到屏風(fēng)邊,就聽見里面?zhèn)鱽磔p微的呼吸聲,像小貓打盹。小宇拉開屏風(fēng)上的布簾,
果然看到星綰蜷縮在躺椅上,身上蓋著外婆的藍(lán)布衫,頭發(fā)散在枕頭上,睡得正香。
“星綰姐姐!”小宇大喊一聲。星綰被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頭發(fā)亂糟糟的,
帶著起床氣:“吵死了!干什么?。俊薄靶蔷U姐姐,你跟我們回去吧,”小宇仰著小臉,
“凌繪哥他們準(zhǔn)備了驚喜給你。”星綰打了個哈欠,瞥了他一眼:“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