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并未起身,甚至沒有去看腳邊的竹簡,只是平靜地叩首,動作標(biāo)準(zhǔn)得像是教科書里的范例。
“回母后,兒臣不知。還請母后明示?!?/p>
主位上的太后,是我名義上的母親,更是先帝留下的權(quán)力制衡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她的背后,是盤根錯節(jié)的老牌勛貴世家。
我清楚,這場“約談”,題眼根本不是皇后,而是我這最近的一系列“整風(fēng)運(yùn)動”,已經(jīng)讓“校董會”感到不安了。
“不知?”太后冷哼一聲,“皇帝你這幾天先是罷黜戶部尚書,后又將御史臺下獄大半,如今更是要對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大將軍動手。你這一樁樁一件件,可曾與哀家商議過?”
“你把朝堂攪得天翻地覆,可知外面如今都說我兒乖張暴戾,失了君德?”
旁邊的皇后剛想開口,被太后一個眼神制止了。
我心里門兒清,她最在意的從來不是我的名聲,而是我動了舊有格局,讓她感覺到了失控。
于是,我抬起頭,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赤誠。
“母后,兒臣也難。”
“現(xiàn)在一個外有強(qiáng)敵,內(nèi)有蛀蟲的爛攤子。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貪官污吏,便是附在江山這棵大樹上的白蟻。若不施以雷霆手段,恐怕等不到秋天,這樹就要被蛀空了?!?/p>
“至于大將軍趙莽,他擁兵自重,朝中黨羽又意圖構(gòu)陷忠良。兒臣若不處置,豈不是告訴全天下,在我朝,功高便可欺主,人多就能罔顧國法?”
太后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沉默片刻,顯然我的“班級管理”理論讓她一時找不到反駁的切入點(diǎn)。
“那你可知,你如此行事,讓那些真正忠于我朝的肱股之臣怎么想?讓哀家的母家,丁北侯府怎么想?”
她終于說到了正題。
“他們會覺得,皇帝容不下功臣,下一個要清算的就是他們!”
這才是她真正的焦慮。
我膝行兩步,聲音壓得更低,也更懇切。
“母后,您看兒臣處置的名單里,可有任何一位與丁北侯府沾親帶故之人?”
太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兒臣分的清誰是害群之馬,丁北侯為國鎮(zhèn)守北疆,勞苦功高,兒臣敬重尚且不及,又怎會無故猜忌?”
我嘆了口氣,拋出了我的解決方案。
“母后,兒臣以為,您和侯爺,其實(shí)都多慮了。兒臣對侯爺,絕無半點(diǎn)忌憚之心。恰恰相反,兒臣是求賢若渴。”
“聽聞侯爺家的世子,也就是皇后的親表哥,今年剛滿二十,文武雙全,在北疆歷練得極好。兒臣正想下旨,調(diào)他回京,入禁軍任職,做朕的左膀右臂。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將丁北侯府的唯一繼承人調(diào)入京城,放在禁軍這個天子眼皮底下的位置。
既是無上的榮耀與信任,也是一道最體面的“緊箍咒”。
太后捻著佛珠的手指停住了,她死死地盯著我,像要看穿我的五臟六腑。
許久,她眼中的銳利和審視,終于化為一絲復(fù)雜難明的笑意。
“你這孩子,心思倒是深。就不怕哀家把你這點(diǎn)小九九,告訴丁北侯嗎?”
我笑得坦蕩。
“母后,兒臣方才就說了,兒臣是求賢若渴,想請表哥來幫我分憂。這怎么能叫小九九呢?”
殿內(nèi)的凝重氣氛,終于被徹底打破。
太后緩緩站起身。
“罷了,地上涼,皇帝起來吧?!?/p>
“哀家乏了。至于你表哥入京的事,明日哀家會親自給丁北侯寫信。他會明白你的苦心。”
我剛站直身子,就見太后又對皇后道:“皇帝日理萬機(jī),你也該多替他分憂。御書房那些奏折,我看就由你每日整理好,再送到皇帝案頭吧?!?/p>
我與皇后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這不是在給我派活,這是太后在用行動告訴我,她這位“老校董”,已經(jīng)正式加入了我的陣營。
職場中卷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最難的不是把事做好,而是把各路“老板”的利益,都變成你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