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 32°15'06.7",東經(jīng) 118°46'43.5"。
坐標指向的,是城市工業(yè)區(qū)邊緣一片被世界徹底遺忘的鋼鐵墳場。銹跡斑斑的廢棄廠房如同遠古巨獸風化朽壞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鉛灰色、仿佛永遠凝固的天空之下。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沙礫、工業(yè)廢渣和刺鼻的化學粉塵,在空曠的廢墟間嗚咽盤旋,發(fā)出鬼哭般的呼嘯。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揮之不去的鐵銹腥氣、臭氧的辛辣,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如同尸體腐敗般的甜膩氣息,沉沉地壓在人的肺葉上。
程微意將自己緊緊蜷縮在一堵半塌的、布滿彈孔般腐蝕痕跡的混凝土墻后,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火辣辣的劇痛,仿佛吞下了滾燙的砂礫和冰渣。膝蓋的傷口在亡命的奔逃中徹底崩裂,暗紅的鮮血浸透了粗糙的褲料,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肉上,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她攤開緊握到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痙攣的手掌,那枚沾滿沈念溫熱血跡、邊緣還帶著一絲人體溫度的黑色 U 盤,以及幾張被揉捏得不成樣子、浸染著暗紅色血斑的打印紙,如同剛從煉獄熔爐中取出的炭塊,沉甸甸地、滾燙地灼燒著她的掌心皮肉,也灼燒著她的靈魂。
彈幕在她眼前劇烈地閃爍、明滅,金色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帶著一種能量即將耗盡的虛弱感:
【用戶 J:目標建筑…鎖定…正前方五十米…藍色鐵皮屋頂…大型廠房…】
【用戶 J:入口…西北角…被廢棄集裝箱…遮擋…密碼…母親名字首字母大寫…加…你的出生日…數(shù)字…】
【用戶 J:警告!偵測到…高強度異常能量波動…源頭…匹配沈墨生物信號…他…可能…已經(jīng)到了…小心…】
沈墨!這個名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帶著死亡的氣息,狠狠扎進程微意的心臟深處!冰冷的恐懼瞬間蔓延四肢百骸,但更洶涌的、是足以焚毀理智的怒火!她強迫自己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死死鎖定前方那座如同匍匐巨獸般的廠房——覆蓋其上的藍色鐵皮早已剝落斑駁,露出底下銹蝕的骨架,在灰暗的天光下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西北角,幾個銹蝕得如同巨大腫瘤、幾乎看不出原色的集裝箱歪斜地堆疊在一起,勉強遮蔽著一扇低矮、厚重、布滿污垢和劃痕的金屬門,像巨獸身上一道不起眼的、通往內(nèi)部的瘡口。
她拖著那條仿佛灌滿了鉛液和碎玻璃的傷腿,像一道貼著死亡邊緣移動的陰影,利用斷壁殘垣的掩護,艱難地向目標靠近。寒風如刀,刮在臉上,帶走最后一絲溫度,留下刺骨的麻木。終于,冰冷的、帶著鐵銹顆粒感的金屬門板觸手可及。門旁一個不起眼的、覆蓋著厚厚油污和灰塵的密碼鍵盤區(qū),如同沉睡的惡魔之眼。她深吸一口氣,帶著濃重血腥味和工業(yè)廢氣的冰冷空氣灌入灼痛的肺腑,顫抖的、沾著血污的手指,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用力按下:C(程)Y(雅)0312(她的生日)。
「嘀——」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電子音,在死寂的廢墟中如同喪鐘敲響。
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陰冷的縫隙。一股遠比外界更加濃烈、更加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刺鼻的福爾馬林溶液味、高壓電產(chǎn)生的臭氧焦糊味、陳舊血腥的甜腥氣,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高溫燒熔金屬混合著有機組織腐敗的怪異惡臭——如同蟄伏了億萬年的毒瘴,猛地從門內(nèi)噴涌而出,瞬間將她吞沒!
程微意沒有任何猶豫,閃身擠入!身后的金屬門如同巨獸合攏的利齒,悄無聲息地、沉重地關閉,將最后一絲來自外部世界的、灰暗的天光徹底隔絕。絕對的、令人窒息的、粘稠如墨汁的黑暗瞬間將她吞噬,感官被剝奪,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巨響。只有眼前那幾行頑強閃爍的金色彈幕,成為這無邊地獄中唯一的光源:
【用戶 J:左轉(zhuǎn)…緊貼墻壁…直行…二十步…】
【用戶 J:右手邊…離地一米二…照明總閘…紅色拉桿…】
【用戶 J:腳下…有廢棄線纜…絆腳…小心…】
她如同盲人,摸索著冰冷、滑膩、仿佛覆蓋著某種生物粘液的墻壁,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腳下不時被粗大、盤根錯節(jié)的廢棄金屬管線和散落的、邊緣鋒利的零件絆住,每一次踉蹌都牽扯著膝蓋的劇痛,讓她幾乎窒息。終于,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布滿灰塵的金屬閘盒。她找到那個凸起的紅色拉桿,用盡力氣,狠狠向下一拉!
「滋啦…滋啦…噼啪!」
頭頂,幾盞布滿蛛網(wǎng)、燈管發(fā)黑的老舊日光燈管如同垂死掙扎的怪物,劇烈地閃爍、爆出刺眼的電火花,掙扎了數(shù)秒,才極其不穩(wěn)定地亮起慘白、陰森的光。光線忽明忽滅,如同鬼火跳躍,將眼前這個巨大而詭異的空間切割成晃動破碎、光怪陸離的恐怖片場。
這是一個巨大的、仿佛某種禁忌生物實驗室與廢棄重工業(yè)車間雜交產(chǎn)物的地獄空間。布滿灰塵、銹跡斑斑的精密儀器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冰冷的金屬操作臺反射著慘白、扭曲的光影。數(shù)個巨大的、圓柱形強化玻璃培養(yǎng)槽空置著,內(nèi)壁殘留著大片大片干涸發(fā)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疑污漬,如同凝固的血肉殘渣。墻壁上布滿了粗大如蟒蛇、纏繞扭曲的黑色線纜和銹蝕的金屬管道,如同巨獸的血管和腸子,一直延伸到燈光無法穿透的、深不見底的黑暗盡頭??諝庵心枪苫旌系乃劳鰵庀⒏訚庵兀涞劂@進每一個毛孔,帶著一種能將靈魂凍結(jié)的絕望。
【用戶 J:中央…主操作臺…最左邊…終端接口…灰塵…擦掉…插入 U 盤…快!】金色的彈幕急促閃爍,帶著能量即將耗盡的斷續(xù)感。
程微意踉蹌著撲向那布滿復雜按鈕、指示燈大多已熄滅的操作臺,找到那個被厚厚灰塵覆蓋的方形接口。她粗暴地用袖子擦掉灰塵,將手中那枚染著沈念鮮血、仿佛還帶著她生命余溫的黑色 U 盤,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插了進去!
嗡——?。。?/p>
老舊的顯示器屏幕如同垂死病人的心電圖,劇烈地閃爍、跳動了幾下,終于艱難地亮起一片幽藍、冰冷的光。一個極其簡陋、仿佛來自上個世紀 DOS 時代的黑色命令行界面跳了出來。U 盤被自動識別讀取,一個名為「Project Chimera(奇美拉計劃)」的文件夾圖標在屏幕上閃爍。
里面只有兩個孤零零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文件:
1.**Subject_A_Record(實驗體 A 檔案).TXT**
2.**Subject_B_Record(實驗體 B 檔案).TXT**
程微意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指尖冰冷得失去知覺。她用鼠標(同樣布滿油污)顫抖著雙擊點開了「實驗體 A 檔案」。
幽藍的屏幕上,跳出幾行冰冷、毫無感情的黑色文字,如同墓志銘,下方附著一張掃描件照片:
**實驗體編號:A-003**
**來源機構:圣心福利院(原圣心婦產(chǎn)醫(yī)院附屬機構)**
**采集日期:2003.12.24AM01:30**
**備注:高度符合「量子共鳴頻率」篩選標準(Delta 腦波異?;钴S,峰值超越閾值 47%)。原生家庭記錄:母,程雅(分娩過程中羊水栓塞,搶救無效死亡);父,信息缺失(標注:非婚生子?)。**
掃描件是一張嚴重泛黃褪色、布滿噪點的登記照。照片上是一個裹在破舊、骯臟襁褓里的女嬰,閉著眼睛,小臉皺巴巴的,透著營養(yǎng)不良的蠟黃。然而,最刺眼、最令人心膽俱裂的是——女嬰細嫩脆弱的脖子上,赫然掛著一枚小小的、邊緣有些變形的——蝴蝶銀飾!與她貼身佩戴了二十年、母親留下的那枚,分毫不差!
程微意渾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掠奪的憤怒讓她如墜萬丈冰窟!她幾乎握不住鼠標,顫抖著、帶著最后一絲渺茫的、自欺欺人的僥幸,點開了「實驗體 B 檔案」。
**實驗體編號:B-003**
**來源機構:慈安福利院(關聯(lián)機構:圣安私立醫(yī)院-沈氏控股)**
**采集日期:2003.12.24AM03:45**
**備注:高度符合「量子共鳴頻率」篩選標準(Theta 腦波異?;钴S,與 A-003Delta 波形成完美諧振譜)。原生家庭記錄:母,李娟(未婚,產(chǎn)后大出血,失救死亡);父,信息缺失(標注:生父不詳,疑為捐精者)。**
掃描件同樣是嬰兒登記照。照片上的女嬰同樣瘦小羸弱,襁褓同樣破舊。她的脖子上空無一物。然而,在女嬰右肩靠近鎖骨的位置,一個清晰的、淺褐色的——蝴蝶形印記!如同天生的烙印!與沈念肩膀上那個被植入的、帶來無盡痛苦的「胎記」,形態(tài)完全一致!
不是調(diào)包!是赤/裸/裸的偷竊!是喪盡天良的掠奪!她和沈念,都只是沈墨這個瘋子從不同地獄角落搜羅來的「實驗材料」!她們的人生,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就被這個惡魔精心編織進了最惡毒、最殘忍的劇本!她們所有的痛苦、掙扎、對立,都只是他實驗室記錄本上冰冷的數(shù)據(jù)!
無邊的憤怒和冰冷的絕望如同兩條淬毒的巨蟒,狠狠噬咬著程微意的心臟!她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在慘白閃爍的燈光下瘋狂掃視,想從這地獄般的空間里找到更多撕碎這個惡魔的證據(jù)!就在這時——
「啪!啪!啪!」
清脆、緩慢而極具韻律的鼓掌聲,突兀地在空曠死寂、只有儀器低鳴的實驗室里炸響!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戲謔、欣賞,以及…捕獵者玩弄獵物般的殘忍。
慘白閃爍、如同癲癇發(fā)作的燈光下,一個穿著剪裁考究、一塵不染的深灰色高定西裝、拄著一根通體烏黑、杖頭鑲嵌著幽暗寶石手杖的身影,如同從地獄陰影中凝聚的實體,緩緩從一排巨大、布滿灰塵、閃爍著零星紅綠指示燈的服務器機柜后方踱步而出。沈墨!他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掌控一切的微笑,金絲眼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淬毒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程微意臉上每一寸震驚、憤怒、絕望的裂痕。
「精彩,真是精彩絕倫?!股蚰穆曇舻统翋偠?,如同大提琴的獨奏,卻透著能凍結(jié)骨髓的寒意,「微意,我的孩子。你比前兩次輪回…進步堪稱神速??磥砟俏粊碜晕磥淼摹河撵`』——『J』,確實給了你不少…關鍵性的提示?」他微微歪頭,笑容加深,露出森白的牙齒,「她還好嗎?能量是不是快耗盡了?」
他話音未落,兩名身材魁梧如鐵塔、面無表情、眼神如同無機質(zhì)玻璃的黑衣保鏢,如同拖拽一袋垃圾,粗暴地將一個毫無生氣的身體從沈墨身后的濃重陰影里拖拽出來,毫不憐惜地摜在冰冷、布滿油污的金屬地板上!發(fā)出沉重的悶響!
「沈念!」程微意失聲驚呼,聲音撕裂般沙啞!
沈念的狀況比在咖啡館后廚的瀕死時刻更加凄慘萬倍!她的雙手被粗糙的尼龍繩反綁在身后,手腕被勒得烏紫腫脹,嘴里塞著骯臟的破布團,只能發(fā)出微弱的、痛苦的嗚咽。臉上毫無人色,慘白得如同漂白過的紙,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淚痕、干涸發(fā)黑的血跡,以及新鮮的、被毆打留下的青紫淤痕。最恐怖、最令人頭皮炸裂的是她的右肩!那里的衣服被暴力撕開,露出大片紅腫潰爛、甚至能看到筋膜和隱隱白骨的皮膚!皮下,那個「蝴蝶」控制器已經(jīng)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那根本不是什么胎記!而是一個硬幣大小、深深嵌在血肉骨骼之間、閃爍著冰冷鈦合金光澤和詭異猩紅光芒的精密生物機械裝置!數(shù)條細若發(fā)絲、卻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銀色生物導線,如同活物的神經(jīng)觸須,深深扎進周圍的皮膚、肌肉、甚至肩胛骨里!此刻,那裝置正發(fā)出低沉、如同惡魔低語般的嗡鳴,表面的紅光如同垂死心臟般瘋狂急促地閃爍、明滅!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沈念身體無法抑制的、觸電般的劇顫和喉嚨深處擠出的、非人的痛苦悶哼!
「念兒最近…有些不太聽話?!股蚰檬终燃舛四潜涞慕饘侔^,像撥弄一件壞掉的玩具,漫不經(jīng)心地戳了戳沈念肩上那個可怕的、正在運作的裝置。沈念的身體立刻如同被高壓電擊中,劇烈地反弓、抽搐!被堵住的嘴里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瀕死的哀鳴,淚水混合著新鮮的血水如同決堤般從眼角洶涌而出,在她慘白的臉上沖刷出刺目的紅痕?!杆偸窃噲D掙脫我精心為她編寫的『角色』,偏離那完美的劇本。所以,需要一點小小的…『行為矯正』。」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修剪一盆不合時宜的盆栽,鏡片后的眼神卻閃爍著一種令人膽寒的、非人的冷酷。
沈墨的目光重新鎖定程微意,那眼神里燃燒著一種瘋狂科學家面對「完美造物」般的、純粹的、貪婪的狂熱:「別用那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我的孩子。你們…應該感到無上的榮幸!你們是『奇美拉計劃』篩選了無數(shù)樣本后,最完美、最契合的終極作品!A 和 B,截然不同的原生環(huán)境,截然不同的苦難澆灌,卻擁有著這世間罕見匹配的、能產(chǎn)生強大量子糾纏效應的特殊腦波頻率!當你們在我預設的劇本里,在愛恨交織、生死相搏的極端情緒巔峰刺激下,你們的腦波會如同最精密的樂器般共鳴、共振、直至…爆發(fā)!」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眼神閃爍著近乎宗教狂信徒般的光芒,「那瞬間釋放的能量…足以撕開時空的脆弱屏障!打開一扇通往…新世界維度的大門!或者,至少能讓我…」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宇宙,「…窺見永生的奧秘!成為超越凡俗的神祇!」
他用手杖猛然指向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的程微意:「而你!微意!你身上發(fā)生的異變,那能窺見『未來彈幕』的能力…更是命運給我的、超越預期的驚喜饋贈!這無可辯駁地證明了我的理論完全正確!極端的死亡壓力,疊加量子糾纏的深度共鳴,足以突破時空連續(xù)體的壁壘!『J』…就是最完美的證明!她是未來的你,是被困在系統(tǒng)夾縫中的幽靈,也是我最珍貴的…活體觀察樣本!她的每一次掙扎,每一次傳遞信息,都在為我的理論添磚加瓦!」
【用戶 J:他在拖延!控制器…核心…在他手杖!杖頭寶石…是信號發(fā)射與接收天線…主控端!】金色的彈幕在程微意眼前瘋狂閃爍、跳躍,字跡邊緣甚至出現(xiàn)了燃燒般的虛影,帶著一種撕裂靈魂般的焦急和…告別之意!
程微意如同被閃電劈中,猛地看向沈墨手中那根看似優(yōu)雅、實則散發(fā)著致命氣息的烏木手杖!杖頭那顆幽暗深邃的黑色寶石,此刻正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與沈念肩上控制器那瘋狂閃爍的紅光保持著詭異同步的…脈動光暈!
「把她帶過來!」沈墨對保鏢下令,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如同冰冷的機器,「這場跨越了三次輪回的戲劇,該上演最終的『高潮樂章』了!進行最后的『量子共鳴激發(fā)』!」
一名保鏢如同執(zhí)行程序的機器人,邁著沉重而精準的步伐,大步走向搖搖欲墜的程微意!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她!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立判之際!
地上蜷縮的、如同破敗人偶般似乎早已失去意識的沈念,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布滿蛛網(wǎng)般猩紅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毀天滅地、焚盡一切的、同歸于盡的瘋狂火焰!她用盡全身最后殘存的一絲生命力,如同被逼至懸崖盡頭、點燃自身血肉的母獸,爆發(fā)出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到不成人聲、卻足以撕裂靈魂的咆哮,身體如同離弦的毒箭,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狠狠撞向近在咫尺、毫無防備的沈墨!
「跑啊——?。?!」這聲用靈魂和生命燃燒出的嘶吼,穿透了堵嘴的布團,帶著滾燙的血沫和粉身碎骨的決絕,如同九天神雷,狠狠炸響在程微意的耳畔!與她從沈氏大廈墜落時、在風中看到的那個模糊口型,瞬間完美重合!
沈墨猝不及防,被這凝聚了所有恨意和生命力量的撞擊撞得一個趔趄,金絲眼鏡都歪斜了!手中的烏木手杖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杖頭的黑寶石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機會!唯一的機會!用命換來的機會!
【用戶 J:就是現(xiàn)在!按下項鏈墜子!對準手杖!能量對沖!能癱瘓主控!】
【用戶 J:活下去!程微意!這次…我們…一定要…】
金色的彈幕燃燒到了極致,最后一個字甚至化作了跳躍的金色火星,隨即出現(xiàn)了大片的、如同信號中斷般的雪花噪點!仿佛那個來自未來的幽靈,正用盡最后一絲存在之力發(fā)出吶喊!
程微意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壓倒了一切!她一把狠狠扯下脖子上那枚母親留下的、沾滿了她汗水和沈念滾燙鮮血的蝴蝶銀墜!指尖精準地、用盡全力按向墜子背面一個極其微小、從未被她注意過的、冰涼堅硬的金屬凸起!同時,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投擲標槍般,將閃爍著微弱藍光的墜子,狠狠擲向地上那根如同毒蛇般、閃爍著妖異紅光的烏木手杖!
「嗡——?。?!」
一聲尖銳到超越人耳承受極限、仿佛能直接撕裂腦髓的高頻鳴響瞬間爆發(fā)!肉眼可見的、扭曲的、如同深海電鰻般的淡藍色電弧,從蝴蝶銀墜上激射而出!如同有生命的鎖鏈,發(fā)出噼啪爆響,精準地纏繞、吸附上那根烏木手杖!
「不——?。?!我的研究!我的永生?。?!」沈墨發(fā)出一聲驚恐欲絕、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獸般的凄厲嘶吼!他瘋狂地撲向手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徹底的、失控的恐懼!
然而,太遲了!
手杖頂端的黑色寶石在藍色電弧的纏繞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晶,應聲爆裂!化為無數(shù)細小的、閃爍著紅光的碎片!蛛網(wǎng)般的裂紋瞬間布滿烏木杖身!與之同時,沈念肩上那個嵌入血肉的控制器發(fā)出刺耳的、如同瀕死金屬巨獸般的扭曲哀鳴!表面的紅光瘋狂閃爍到極致,然后「噗」地一聲爆出一大團刺眼奪目的、藍白色的電火花!一股濃烈刺鼻的皮肉焦糊味和金屬燒熔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沈念發(fā)出一聲短促到極致、仿佛靈魂被抽離的慘叫,身體猛地向上反弓成一道恐怖的弧線,隨即如同斷線的木偶,徹底癱軟下去,再無一絲聲息!
整個地下實驗室如同被投入了末日風暴!頭頂?shù)臒艄獐偪耖W爍、明滅,如同垂死的恒星在爆發(fā)最后的光芒!儀器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如同警報般的蜂鳴,接著是沉悶的爆炸聲和線纜爆裂的刺目火花!粗大的主電纜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瘋狂甩動,爆出大片的藍白色電蛇!黑暗如同貪婪的潮水,迅速吞噬了慘白搖曳的光源!濃煙混合著焦糊味升騰而起!
在徹底陷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后一瞬,程微意絕望的目光死死投向沈念倒下的方向,同時看到,那些曾經(jīng)如影隨形、指引她、保護她、陪伴她穿越死亡的金色彈幕,正在劇烈地閃爍、扭曲、變形,如同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機畫面,充滿了噪點和干擾條紋。最后一條信息艱難地凝聚、重組,字跡模糊、斷斷續(xù)續(xù),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悲憫的溫暖:
【用戶 J:當你…看到這條消息…我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記住…真正的自由…是親手…關掉彈幕…】
【向前走…別回頭…別…回…頭…】
金色的光芒,如同燃盡了所有燃料的星辰,在發(fā)出一陣微弱到極致的閃爍后,徹底地、永遠地熄滅了。連同那個來自未來、名為「J」的幽靈,一同歸于永恒的寂靜。
無邊的、死寂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黑暗,徹底淹沒了所有聲音,所有光影,所有希望。只有遠處儀器短路的噼啪爆響,沈墨痛苦而憤怒的、如同困獸般的呻吟,以及…從沈念倒下的方向傳來的,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呼吸氣流。
程微意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那枚失去所有光澤、變得冰冷死寂的蝴蝶銀墜。黑暗中,溫熱的、帶著咸腥味的液體,無聲地、洶涌地滑過她冰冷僵硬的臉頰,砸落在同樣冰冷的地面上,碎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