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玄霄宗被蟬鳴籠罩,施亦寒入門已三月有余。這日清晨,他蹲在藥園里,小心翼翼地給一株靈草松土。
"根部的土不要太緊。"溫言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同時一把小巧的藥鋤遞到他面前,"用這個。"
施亦寒接過藥鋤,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溫言的手背,一絲微妙的觸電感讓他迅速縮回手。他低頭繼續(xù)松土,掩飾泛紅的耳尖。
(小狼崽子怎么還耳朵紅了?)
溫言的心思清晰地傳來,施亦寒手一抖,差點鏟斷靈草的根須。
"專心。"溫言輕拍他的后腦勺,"我去取些泉水,你在這里等著。"
待溫言走遠,施亦寒長舒一口氣。這三個月來,他逐漸習慣了玄霄宗的生活,也習慣了溫言表里不一的性格。表面冷若冰霜的二師兄,內(nèi)心卻溫柔細膩,這種反差讓他越發(fā)著迷。
遠處傳來一陣喧嘩,施亦寒抬頭望去,看見幾個年長弟子圍在一起,似乎在傳閱什么。
"聽說后山禁地有靈獸出沒..."
"掌門下令封山了..."
"據(jù)說那靈獸守護著上古秘寶..."
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飄進施亦寒耳中,勾起他的好奇心。自從發(fā)現(xiàn)能讀取溫言的心思后,他對一切神秘事物都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在看什么?"
溫言的聲音突然響起,施亦寒嚇了一跳,手中的藥鋤掉在地上。
"沒什么,手滑了。"他撿起藥鋤,卻發(fā)現(xiàn)溫言的目光已經(jīng)投向那群弟子,眉頭微蹙。
"別聽他們胡說。"溫言將水壺放在地上,"后山禁地危險重重,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施亦寒點點頭,心里卻打起了小算盤。溫言越是不讓去,他越是叛逆,越是想一探究竟。
午后,溫言被掌門叫去商議事情,施亦寒借口練劍溜出小院。他避開巡邏弟子,悄悄往后山方向摸去。
穿過一片竹林,前方的山路被一道結界封鎖,上面掛著"禁地"的木牌。施亦寒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結界邊緣有個不起眼的缺口,剛好容一人通過。
他深吸一口氣,鉆了進去。
禁地內(nèi)的空氣格外潮濕,參天古樹遮天蔽日,光線昏暗。施亦寒沿著隱約可見的小徑前行,耳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和偶爾的鳥鳴。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一片開闊地,中央是個干涸的池塘,池底鋪著五彩卵石。施亦寒失望地發(fā)現(xiàn),這里既沒有靈獸,也沒有秘寶。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池底一塊卵石突然閃爍了一下。他好奇地走近,發(fā)現(xiàn)那塊石頭半埋在泥土中,露出的一半呈現(xiàn)出奇特的藍色紋路。
施亦寒蹲下身,撥開泥土想取出石頭。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石頭的一瞬間,地面突然震動起來!
"轟——"
池底的卵石紛紛飛起,在空中組成一個詭異的圖案。施亦寒驚恐地后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手腕。他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塊藍色紋路的石頭竟然黏在了他手上!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地底傳來,干涸的池塘中央裂開一道縫隙,一只巨大的爪子伸了出來。施亦寒拼命掙扎,卻無法擺脫那塊詭異的石頭。
裂縫越來越大,一個龐然大物從地底爬出——那是一只形似穿山甲的怪獸,全身覆蓋著金屬般的鱗片,眼睛泛著紅光。
"擅闖禁地者,死!"怪獸口吐人言,朝施亦寒撲來。
施亦寒轉身就跑,卻發(fā)現(xiàn)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眼看怪獸的利爪就要落下,一道白影突然從天而降,擋在他面前。
"砰!"
金屬碰撞聲響起,施亦寒睜開眼,看見溫言手持長劍,硬生生擋住了怪獸的攻擊。他的白發(fā)在風中飛舞,藍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師兄!"施亦寒驚呼。
溫言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待會兒我拖住它,你立刻往外跑,不要回頭。"
"可是——"
"聽話!"
怪獸再次撲來,溫言揮劍迎上。劍光如虹,與怪獸的利爪碰撞出刺目的火花。施亦寒從沒見過這樣的溫言——凌厲、強悍,每一劍都帶著雷霆之勢。
"跑!"溫言大喝一聲。
施亦寒咬牙轉身,拼命往結界方向跑去。身后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和怪獸的怒吼,他的心揪成一團。
就在他即將到達結界時,一聲痛苦的悶哼傳來。施亦寒猛地回頭,看見溫言被怪獸的尾巴掃中,重重撞在樹干上,一口鮮血噴出。
"師兄!"
理智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施亦寒不顧一切地往回跑。怪獸已經(jīng)轉向受傷的溫言,舉起利爪——
"住手!"施亦寒撿起一塊石頭砸向怪獸,狠狠地盯著它。
石頭正中怪獸眼睛,它發(fā)出一聲怒吼,暫時放過了溫言,轉向施亦寒。
"笨蛋……回來干什么……"溫言艱難地支起身子,嘴角還掛著血絲。
怪獸朝施亦寒撲來,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將怪獸劈成兩半!怪獸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化作一團黑煙消散。
清微真人手持拂塵飄然而至,面色凝重:"胡鬧!"
施亦寒顧不上解釋,沖到溫言身邊。溫言胸前一片血紅,臉色蒼白如紙。
"師兄!師兄你怎么樣?"施亦寒聲音發(fā)顫,手忙腳亂地想幫溫言止血。
清微真人檢查了溫言的傷勢,眉頭緊鎖:"傷及肺腑,需立即療傷。"他看向施亦寒,"你可知擅闖禁地是何等罪過?"
施亦寒低下頭:"弟子知錯。"
"回去再收拾你。"清微真人冷哼一聲,抱起溫言,御風而去。
施亦寒呆立在原地,看著地上那攤刺目的血跡,心如刀絞。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任性闖入禁地,溫言就不會受傷……
回到宗門,施亦寒被罰跪在清微閣前思過。夜幕降臨,山風刺骨,他卻一動不動,腦海中全是溫言滿身是血的樣子。
"起來吧。"
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施亦寒抬頭,看見溫言站在臺階上,臉色依然蒼白,但至少還活著。
"師兄!你沒事了?"施亦寒想站起來,卻因為跪得太久雙腿發(fā)麻,差點摔倒。
溫言扶住他:"暫時死不了。"
借著月光,施亦寒看到溫言衣襟下露出包扎的繃帶,愧疚夾雜著心疼涌上心頭:"對不起……"
溫言嘆了口氣,輕輕揉了揉他的黑發(fā):"知道錯就好。回去吧,師尊已經(jīng)原諒你了。"
回到小院,溫言讓施亦寒去休息,自己則走向藥爐。施亦寒跟上去:"我來幫你煎藥。"
溫言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兩人沉默地坐在藥爐前,火光映照著他們的臉龐。
"師兄……"施亦寒終于忍不住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溫言撥弄著爐火:"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蹤符。"
"什么時候的事?"施亦寒驚訝道。
"你入門的第一天。"溫言淡淡道,"所有新弟子都有,以防走失。"
(其實是怕這小狼崽子又逃跑...)
施亦寒聽到溫言的心思,心頭一暖。原來從第一天起,師兄就在默默保護他。
藥煎好了,溫言倒出一碗黑褐色的液體,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飲而盡。施亦寒聞著那苦澀的味道,忍不住皺眉:"不苦嗎?"
"習慣了。"溫言放下碗,突然咳嗽起來,一絲血跡從嘴角溢出。
"師兄!"施亦寒慌忙扶住他。
溫言擺擺手:"沒事……"話未說完,突然暈了過去。
施亦寒手忙腳亂地把溫言扶到床上,解開他的衣襟查看傷勢。繃帶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他小心翼翼地拆開,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
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施亦寒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道原本猙獰的傷口邊緣,新生的肉芽正在蠕動、連接,不過片刻功夫,就只剩下淡淡的紅痕。
這……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想起溫言手腕上那些奇異的紋路,突然想起自己曾魯莽的問溫言"你不是人"時溫言的反應……
正當他出神之際,溫言突然睜開眼睛,四目相對,施亦寒心跳漏了一拍。
(小家伙這是在偷看?)
施亦寒慌忙拉好他的衣襟:"我沒偷看,只是……"
"只是發(fā)現(xiàn)我的傷口愈合得特別快?"溫言平靜地問,藍眸中看不出情緒。
施亦寒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僵硬地點頭。
溫言坐起身,整理好衣衫:"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保守我的,我保守你的,如何?"
施亦寒明白他指的是讀心術的事,連忙點頭:"我絕不會說出去!"
溫言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好孩子。"
這一晚,施亦寒堅持要守在溫言床邊。溫言拗不過他,只好讓出一半床位。兩人并肩而臥,施亦寒聽著身邊均勻的呼吸聲,久久不能入睡。
他悄悄轉頭,借著月光打量溫言的睡顏。白發(fā)鋪散在枕上,長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平日里冷峻的面容此刻柔和了許多。
(真好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施亦寒就猛得把臉埋進被子里。他在想什么??!這可是他的師兄!
就在他自我唾棄時,溫言突然翻了個身,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腰間。施亦寒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直到聽見溫言均勻的呼吸聲,才慢慢放松下來。
不知何時,他也沉入了夢鄉(xiāng),夢里沒有怪獸,只有一片溫暖的白色。
翌日清晨,施亦寒醒來時,發(fā)現(xiàn)溫言已經(jīng)起床了。床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套干凈衣服,桌上擺著還冒著熱氣的早餐。
他穿好衣服,走到院中,看見溫言正在練劍,動作如行云流水,絲毫看不出昨日受過重傷。
"師兄,你的傷……"
溫言收劍而立:"已經(jīng)好了。"他走向石桌,"吃飯吧,吃完我?guī)闳€地方。"
飯后,溫言帶著施亦寒來到后山一處僻靜的山崖。這里視野開闊,可以俯瞰整個玄霄宗。
"好美!"施亦寒驚嘆道。
溫言站在崖邊,山風吹動他的白發(fā)和衣袍:"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
"小時候?"施亦寒好奇地問,"師兄也是從小在玄霄宗長大的嗎?"
溫言沉默片刻:"算是吧。"
(從有記憶起就在這里了...)
施亦寒聽到溫言的心思,更加好奇:"師兄的父母呢?"
"不在了。"溫言簡短地回答,隨即轉移話題,"你看那邊。"
他指向遠處的一座山峰:"那是'劍冢',歷代玄霄宗前輩的埋劍之地。等你筑基成功,就可以去選一把屬于自己的劍。"
施亦寒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師兄的劍是哪一把?"
溫言微微一笑:"我沒有劍。"
"那昨天?"
"那是借的。"溫言輕描淡寫地說,"靈族不需要外物作為武器。"
"靈族?"施亦寒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匯。
溫言看著遠方,似乎在懷念什么:"嗯,靈族。這就是我的秘密。"
他轉向施亦寒,藍眸中帶著幾分坦然:"我不是人類,而是靈族后裔。我們這一族天生具有操控靈氣的能力,并且恢復力強。"
施亦寒消化著這個信息:"所以你的傷好得那么快是因為這個?"
"是的。"溫言望向遠方,"但靈族二十年前慘遭滅族,而我是這世間最后一個靈族。"
施亦寒不知該說什么,只能笨拙地握住溫言的手:"我會保守秘密的。"
溫言回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我知道。"
兩人在崖邊坐了很久,溫言講了許多關于靈族的傳說,施亦寒聽得入迷。太陽西斜時,他們才起身返回。
突然一個計劃在施亦寒心中逐漸成形:明天就去藏書閣,查找所有關于靈族的記載。
他好奇師兄的全部。
這日早課結束,施亦寒借口去練劍,實則直奔藏書閣。玄霄宗的藏書閣共有七層,越往上藏書越珍貴,也越危險。
"新弟子只能在第一層查閱。"守閣的老者頭也不抬地說。
施亦寒恭敬地行禮:"弟子明白。"
他在一層轉了一圈,果然沒找到任何關于靈族的記載。趁老者不注意,他悄悄溜上了二層。
二層比一層明亮許多,書架上的古籍干凈整潔。施亦寒小心翼翼地翻閱,尋找有關靈族的線索。
"《山海異聞錄》...《百族志》...《上古遺民考》..."
突然,一本破舊的《靈族秘史》映入眼簾。施亦寒心跳加速,顫抖著手取下書冊。書頁已經(jīng)泛黃,有些地方甚至殘缺不全。
"...靈族,天地靈氣所化,非人非妖,壽數(shù)三十載..."
"...善馭靈氣,可化萬物,然每用一次,壽減一分..."
"...靈族死后,肉身消散,歸返天地,唯留靈種一枚..."
施亦寒的手不住地發(fā)抖。每用一次能力就減壽?那溫言為他擋下怪獸攻擊時使用的力量,豈不是在消耗本就不多的生命?!
而他剛剛陪師兄過完二十八歲生辰,也就是說……師兄只剩下兩年了?!
他急切地繼續(xù)往下翻,尋找能夠延長師兄壽命的方法。
"...靈族壽數(shù)天定,無可更改..."
"...曾有修士以禁術強留靈族,終致魂飛魄散..."
"...唯一續(xù)命之法,需以同源靈氣滋養(yǎng)..."
施亦寒如墜冰窟。師兄曾經(jīng)說過,他是這世間唯一的靈族。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繼續(xù)在書架上翻找。
"誰在那里?"
一聲厲喝傳來,施亦寒嚇得差點把書掉在地上。他慌忙將《靈族秘史》塞回書架,轉身看見守閣老者正站在樓梯口,目光如電。
"新弟子不得上二層,你不知道規(guī)矩嗎?"老者厲聲道。
施亦寒低頭認錯:"弟子知錯,弟子只是想找一本合適的劍譜。"
老者冷哼一聲:"下去!再有下次,罰你三月不得入閣!"
回到一層,施亦寒心不在焉地拿了本基礎劍譜做樣子。離開藏書閣后,他魂不守舍地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滿腦子都是《靈族秘史》中的記載。
"砰!"
他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是大師兄尋奕。尋奕常年在外,很少回宗,施亦寒只見過他兩三次。
"小師弟?"尋奕扶住他,"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
施亦寒心不在焉,但是不忘行禮:"大師兄。"
尋奕打量著他:"臉色這么差,生病了?"
"只是沒休息好而已。"施亦寒借口道。
尋奕似乎看出什么,突然壓低聲音:"聽說你前幾天闖了禁地?"
施亦寒心頭一跳:"師弟知錯了!"
"溫言為你受了傷?"尋奕繼續(xù)問。
施亦寒點點頭,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尋奕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把這個交給他。"
"這是……?"
"他需要的東西。"尋奕沒有多解釋,"記住,親手交給他,別讓其他人看見。"
施亦寒接過木盒,感覺入手冰涼。他還想再問,尋奕已經(jīng)大步離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回到小院,溫言正在藥園里忙碌。施亦寒猶豫片刻,走上前去:"師兄,大師兄回來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溫言轉身,看到木盒時瞳孔微縮。他接過木盒,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的紋路:"他還說了什么?"
"沒有,只說親手交給你。"施亦寒觀察著溫言的表情,"師兄,這是什么?"
溫言收起木盒:"沒什么,一些藥材。"他轉移話題,"你今天去哪了?一上午不見人影。"
"藏書閣。"施亦寒老實回答,"想去找本劍譜。"
溫言點點頭,沒有追問。午飯時,施亦寒注意到溫言的手腕上,那些赤色紋路比往常更加明顯,幾乎蔓延到整個小臂。
"師兄,你的手!"
溫言迅速拉下袖子:"沒事。"
施亦寒欲言又止。他知道溫言在隱瞞什么,但既然溫言不想說,他也不好追問。
午后,溫言說有要事出門,讓施亦寒自己練劍。施亦寒練了一會兒,心思卻全在那本《靈族秘史》上。他決定再去藏書閣碰碰運氣。
這次他更加小心,趁守閣老者打盹時溜上了三層。不同于前兩層,三層幾乎漆黑一片,施亦寒點燃一盞油燈,在微弱的燈光下搜尋。
突然,他在角落發(fā)現(xiàn)一本《禁術輯錄》,翻開一看,里面赫然記載著一種名為"靈續(xù)術"的禁術!
"...以施術者三魂為引,輔以千年靈芝、九轉還魂草...可延靈族壽數(shù)..."
"...施術者需承受靈氣反噬之苦..."
"...成功率不足三成..."
施亦寒如獲至寶。雖然成功率低,但至少有希望!他仔細記下所需材料和施術方法,準備離開時,卻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
慌亂中,他躲進一個書架后面。腳步聲越來越近,借著微弱的燈光,施亦寒驚訝地發(fā)現(xiàn)來人竟是尋奕!
尋奕輕車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書架,取出一本厚重的典籍。他翻開書頁,似乎在查找什么。片刻后,他嘆了口氣,將書放回原處,然后似乎看了眼施亦寒的藏身之處,便轉身離開了。
等尋奕走遠,施亦寒立刻跑到那個書架前,找到尋奕剛才翻閱的書——《靈族消亡考》。
他快速瀏覽內(nèi)容,心越來越沉。書中記載,靈族之所以滅絕,正是因為人類修士不斷獵取他們延長壽命。最后一個靈族聚居地在百年前被屠戮殆盡,只有少數(shù)幸存者逃入深山……
二十年前這批幸存者被發(fā)現(xiàn)足跡,慘遭屠殺,自此靈族滅族。
他終于明白溫言為何總是獨來獨往,為何對身份諱莫如深。如果被人知道他是靈族,很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回到小院,施亦寒發(fā)現(xiàn)溫言還沒回來。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思考著該怎么辦。"靈續(xù)術"風險太大,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在想什么這么入神?"
溫言的聲音突然響起,施亦寒抬頭,看見他站在院門口,手里提著個藥包。
"沒什么,師兄去哪了?"施亦寒收拾好情緒,這種時候可不能情緒外漏。
"采藥。"溫言晃了晃藥包,"晚上給你熬湯補補,最近瘦了。"
(小狼崽子心事重重的樣子……)
聽到溫言的心聲,施亦寒壓抑的情緒差點沒控制好。溫言總是這樣,明明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惦記著照顧他。
晚飯時,施亦寒食不知味。溫言給他盛了碗湯:"喝掉。"
施亦寒乖乖喝湯,突然問:"師兄,如果有人能延長你的壽命,而且代價很小,你會接受嗎?"
溫言的手頓了一下:"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單純好奇罷了。"
溫言放下筷子,藍眸直視施亦寒:"不會。"
"為什么?!"
"因為不值得。"溫言淡淡道,"生死有命,強求只會害人害己。"
施亦寒握緊拳頭:"可是!"
"沒有可是。"溫言打斷他,"吃飯。"
飯后,溫言照例彈琴。琴聲悠揚,施亦寒卻聽出了幾分訣別。他悄悄觀察溫言,發(fā)現(xiàn)那些赤色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脖頸,在白發(fā)的映襯下格外刺目。
"師兄,你真的沒事嗎?"他忍不住問。
溫言停下彈奏:"為什么這么問?"
"你身上的紋路……越來越多了。"
溫言沉默片刻,輕聲道:"靈族在接近生命盡頭時,身體會出現(xiàn)'靈紋'。靈紋越多,代表剩余時間越少。"
施亦寒如墜冰窟:"那師兄現(xiàn)在?!"
"沒事的,還有一年。"溫言平靜地說,仿佛在談論別人的生死。
施亦寒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懊悔,悲傷,憤恨交雜在一起,似一團亂麻。
"不!一定有辦法的……我去找?guī)熥?,他一定有辦法!"
溫言拉住他:"別傻了。師尊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若能延長壽命,早就做了。"
溫言輕輕揉了揉他的頭:"別怕。靈族生死本就如此,我早已看開。"
施亦寒撲進溫言懷里,緊緊抱住他,在他看不見的背面露出曾被馴化的野性:"我不要你死!"
溫言輕撫他的后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好了好了……不是還有一年嗎?足夠教你很多事了。"
這一晚,施亦寒固執(zhí)地要跟溫言一起睡。溫言拗不過他,只好讓出一半床位。黑暗中,施亦寒聽著溫言均勻的呼吸聲,他盯著溫言的脖頸,仿佛嗜血一般。
"我不會讓你死去……別想留下我一個人……"
次日清晨,施亦寒早早起床,開始秘密準備"靈續(xù)術"所需的材料。千年靈芝在藥園就有,九轉還魂草則需要去后山采集。
就這樣,施亦寒白天裝作若無其事,晚上則偷偷準備禁術。溫言似乎察覺了什么,但并未點破,似乎另有打算。
一個月后的滿月之夜,施亦寒終于集齊了所有材料。他等到溫言睡熟,悄悄來到院中的空地,按照《禁術輯錄》上的方法布置陣法。
月光如水,施亦寒跪在陣中央,開始吟誦咒語。隨著咒語響起,陣法逐漸亮起幽藍的光芒。他取出準備好的藥材,一一放入陣眼。
最后,施亦寒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看著熟睡的溫言,竟然猶豫了。真的要這么做嗎?如果失敗,不僅無法延長溫言的壽命,還可能害他魂飛魄散。
就在他猶豫之際,溫言突然睜開眼睛:"果然是你。"
施亦寒嚇得后退一步:"師、師兄?!"
溫言坐起身,看了眼窗外的陣法:"'靈續(xù)術'?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施亦寒按著他的肩膀:"我只想救你!"
溫言嘆了口氣,輕輕拍開肩膀上的手,披衣下床:"跟我來。"
他帶著施亦寒來到院中,揮手散去陣法:"這種禁術不僅成功率低,而且就算成功,延長的壽命也有限。不值得你冒險。"
"可是——"
"沒有可是。"溫言語氣罕見地嚴厲,"我的命是我的選擇,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救。"
施亦寒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喊:"那我怎么辦?!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嗎?!"
溫言將他摟入懷中,輕聲道:"每個人都會死,我只是比普通人類更早面對這個事實。但死亡不是終點,而是另一種開始。"
"我不明白……"
"以后你會明白的。"溫言撫摸著他的黑發(fā),"答應我,不要再嘗試這種禁術了。"
施亦寒緊緊抱著他不撒手也不做承諾,直到溫言再次重復一遍施亦寒才答應了下來:"我答應你……"
從那天起,施亦寒放棄了尋找續(xù)命之法,轉而珍惜與溫言相處的每一天。他變得更加粘人,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溫言,生怕一眨眼對方就會消失。
"師兄,這是什么?"一日,施亦寒指著藥園里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問。
"月見草。"溫言微笑道,"它只在月光下開花,花期只有一夜,但花香能安神靜心。"
————————
夏去秋來,溫言身上的靈紋已經(jīng)覆蓋了大半個身體。他的白發(fā)越來越長,面容卻依然年輕,只是行動變得遲緩,有時甚至會突然昏睡。
施亦寒寸步不離地照顧他,幫他打理藥園,替他熬藥,甚至學會了彈奏那首安神曲。
"彈得不錯。"溫言靠在躺椅上,閉目聆聽,"比我當年學得快多了。"
施亦寒放下琴,坐到溫言身邊:"師兄,你還有什么想要做的嗎?"
溫言睜開眼,藍眸中帶著笑意:"怎么,要幫我完成遺愿清單?"
"嗯。"施亦寒認真點頭,"只要是師兄想做的,我都陪你去。"
溫言想了想:"我想去看一次日出。"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翌日天不亮,施亦寒就扶著溫言來到后山那處懸崖。溫言的身體已經(jīng)很虛弱,走幾步就要休息,但他們還是趕在日出前到達了目的地。
晨霧繚繞,遠處的山巒若隱若現(xiàn)。溫言靠在施亦寒肩上,輕聲道:"小時候,我常來這里看日出。那時候總覺得,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人生有無限可能……"
施亦寒握緊他的手:"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溫言望著天邊漸漸泛起的魚肚白,"現(xiàn)在覺得,能和你一起看日出,就是最好的結局。"
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灑在他們身上。溫言的白發(fā)在朝陽中泛著金光,靈紋也顯得不那么刺目了。
"真美啊..."溫言輕聲感嘆,"亦寒,記住這一刻。"
施亦寒點頭,所有的執(zhí)念與瘋狂在這一刻都放下了:"我會永遠記住。"
回程路上,溫言突然停下腳步:"亦寒,我有個禮物要給你。"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里面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種子。
"這是……?"
"靈種。"溫言微笑道,"每個靈族死前都會留下一枚。我的想交給你。"
施亦寒顫抖著接過靈種:"為什么給我?"
"因為我相信你會好好照顧它。"溫言輕撫他的臉頰,"把它種在藥園里,也許有一天……"
他沒有說完,但施亦寒明白他的意思。也許有一天,這枚靈種會發(fā)芽,會成長為一個新的靈族……
回到小院,施亦寒按照溫言的指示,將靈種小心地種在藥園中央。溫言坐在一旁指導,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好了。"施亦寒拍拍手上的泥土,"接下來呢?"
"等。"溫言輕聲道,"靈種有自己的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溫言的身體每況愈下。他的白發(fā)開始變得透明,靈紋幾乎覆蓋全身,有時甚至能透過皮膚看到下面流動的靈氣。
施亦寒日夜守在他身邊,生怕一眨眼對方就會消失。溫言卻顯得異常平靜,甚至反過來安慰他。
"別這么緊張。"溫言虛弱地笑道,"我還沒到時間呢。"
"你怎么知道?"
"靈族能感覺到。"溫言指了指胸口,"這里……還有光。"
深秋的一個夜晚,施亦寒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打開門,看見大師兄尋奕站在門外,臉色凝重。
"溫言讓我來叫你。"尋奕低聲道,"他的時間……到了。"
施亦寒如墜冰窟,跌跌撞撞地跑到溫言房間。推開門,他看到溫言躺在床上,整個人幾乎透明,散發(fā)著柔和的藍光。
"師兄!"施亦寒撲到床邊,握住溫言的手。
溫言的手已經(jīng)半透明,但依然溫暖。他睜開眼,藍眸中滿是溫柔:"來了?"
"嗯……我在這里……"
尋奕默默退出房間,關上門,留給他們最后的獨處時間。
溫言虛弱地抬起手,輕撫施亦寒的臉頰:"別擔心……靈族不怕死……"
"可是我害怕!"施亦寒撲向溫言,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fā)了,"我怕沒有你的日子……"
"傻瓜……"溫言微笑道,"我不是給了你靈種嗎?它會代替我陪著你……"
"那不一樣……"
"亦寒……"溫言的聲音越來越輕,"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死亡不是終點……"
他的身體開始分解成無數(shù)光點,緩緩升向空中。施亦寒緊緊抱住他,卻無法阻止這個過程。
"師兄!不要走!求求你……"
溫言最后看了他一眼,嘴角掛著溫柔的微笑:"謝謝你……讓我最后的時光……如此美好……"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完全化作光點,在房間中盤旋片刻,然后穿過窗戶,飛向浩瀚的夜空。
施亦寒跪在地上,手中只余一件空蕩蕩的白衣。窗外,滿月高懸,星光璀璨,仿佛在迎接那些歸去的靈光。
"再見……師兄……"
他再也控制不住,伏地痛哭。這一夜,玄霄宗失去了最溫柔的二師兄,而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溫言離世后,施亦寒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三夜。無論誰來敲門,他都充耳不聞,只是抱著溫言留下的那件白衣,蜷縮在角落。
第四天清晨,一陣熟悉的琴聲突然從院中傳來。施亦寒猛地抬頭,這旋律……是溫言常彈的那首安神曲!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門,看見大師兄尋奕坐在院中石凳上,正在撫琴。琴是溫言的琴,曲是溫言的曲,但彈琴的人卻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醒了?"尋奕停下彈奏,"過來吃點東西。"
施亦寒站在原地不動:"為什么彈這首曲子?"
"溫言臨走前拜托我的。"尋奕指了指石桌上的食盒,"他說,如果你三天不吃不喝,就彈這首曲子叫你出來。"
施亦寒呆呆的望著尋奕。果然即使不在了,溫言還是惦記著他……
他走到石桌前坐下,機械地吃著尋奕帶來的食物。味道很熟悉,像是……溫言常做的那種,但還是不一樣。
"這……"
"溫言留下的食譜。"尋奕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他說你挑食,只愛吃他做的那種口味。"
施亦寒的眼淚無聲地砸進碗里,混著飯粒一起咽下。他機械地咀嚼著,喉結滾動,像是在吞咽某種不可名狀的痛苦。
(師兄,你好殘忍啊。)
他踉蹌著站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藥園里的植物在微光下扭曲生長,枝葉像無數(shù)只枯手般向他抓來。他瘋狂地大笑著,笑聲卻像被掐住喉嚨的野獸,最后化作一聲嗚咽。
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影子卻在蠕動,分裂,最后化作無數(shù)張哭泣的臉。
溫言留下的靈種依然安靜地埋在土里,沒有任何發(fā)芽的跡象。施亦寒跪在靈種前,輕聲道:"我會等你……不管多久……"
日子一天天過去,施亦寒逐漸恢復了日常修煉。他變得沉默寡言,但修煉格外刻苦,仿佛要用這種方式填補內(nèi)心的空洞。
清微真人看在眼里,嘆在心里。這日,他把施亦寒叫到清微閣。
"溫言走前,好好訓斥了我一番,說我應該盡自己身為師父應有的職責。"清微真人捋著胡須說,"你有什么打算?"
施亦寒低著頭:"弟子不知。"
"溫言曾說,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繼承他的位置。"清微真人遞給他一塊玉牌,"這是'藥園執(zhí)事'的令牌,從今天起,藥園由你打理。"
施亦寒接過玉牌,指尖微微發(fā)抖。藥園……那是溫言最珍視的地方……
"弟子……領命。"
從此,施亦寒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打理藥園上。他按照溫言教過的方法照料每一株靈草,甚至學會了制作那種特制蜜餞——雖然再也嘗不出甜味。
一個月后的深夜,施亦寒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夢見溫言站在床邊,對他微笑。醒來后,房間里空無一人,但窗外似乎有藍光閃爍。
他走到窗前,看見藥園方向泛著微弱的藍光。心頭一跳,施亦寒顧不上穿鞋,赤腳跑向藥園。
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靈種所在的位置,一株小小的幼苗破土而出,通體晶瑩剔透,散發(fā)著柔和的藍光。更神奇的是,幼苗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氣漩渦,將月光都吸引了過來。
"師兄…?"施亦寒顫抖著伸出手,又怕碰壞幼苗,停在半空。
幼苗似乎感應到他的存在,輕輕搖曳,一片嫩葉舒展開來,碰了碰他的指尖。剎那間,施亦寒仿佛聽到溫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回來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施亦寒跪在幼苗前,又哭又笑。溫言沒有騙他,死亡不是終點……靈族以另一種形式重生了!
從那天起,施亦寒的生活有了新的寄托。他精心照料那株靈苗,和它說話,為它彈琴,就像當初溫言對他做的那樣。
靈苗生長得很慢,但每天都有新變化。一個月后,它已經(jīng)長到半尺高,主干上出現(xiàn)了淡淡的紋路——和溫言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施亦寒常常在靈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向它傾訴心事。雖然靈苗不會回答,但他總覺得溫言能聽到。
這日,他正在藥園除草,清微真人突然來訪。
"長勢不錯。"清微真人觀察著靈苗,"看來溫言沒有看錯人。"
施亦寒恭敬地問:"師尊,這靈苗……什么時候會長成……人形?"
清微真人搖頭:"說不準??赡軒啄?,可能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靈族的生長周期與人類不同。"
(而且最后所化形的“人”也不一定還是當初那個人。)
施亦寒點點頭,自動忽略了那心聲:"弟子會一直等下去。"
清微真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溫言還留了封信給你,說等靈苗長到一尺高時交給你。"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現(xiàn)在時候到了。"
施亦寒接過信,手指微微發(fā)抖。信封上是溫言熟悉的字跡,寫著"吾弟亦寒親啟"。
清微真人識趣地離開,留他一人獨處。施亦寒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箋。紙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
"亦寒:
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靈種已發(fā)芽。不要著急,給它時間,也給你自己時間。
我曾說過,死亡不是終點。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愛才是永恒。
無論相隔多遠,無論形態(tài)如何,我都會記得你。
望你珍重。
溫言"
信的最后,畫著一顆小小的幼苗。施亦寒將信緊緊貼在胸口,仿佛要把它融進身體。這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對溫言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師兄弟之情。
春去秋來,五年轉瞬即逝。施亦寒已經(jīng)成長為玄霄宗年輕一代的翹楚,清微真人甚至有意讓他接任執(zhí)劍長老一職。
靈苗長到了半人高,主干上的紋路越來越像溫言身上的靈紋。施亦寒每天都會和它說話,分享宗門里的趣事,就像溫言曾經(jīng)對他做的那樣。
這日傍晚,施亦寒正在靈樹前彈琴,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彈錯了,第三小節(jié)應該是升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