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
林夕醒得早，她輕輕起身，沒有驚動還在熟睡的薛如煙，簡單洗漱后披上外套走出小院。
早上的山間空氣清冽，帶著露水的濕潤。
她沿著一條僻靜的石板小徑散步，呼吸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感覺身心都被洗滌了一遍。
她走到一處觀景平臺，憑欄遠(yuǎn)眺。
這一刻，她感到緊繃的心弦徹底放松，連日積累的壓力似乎隨著呼出的白氣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中。
她拿出手機(jī)，拍了幾張風(fēng)景照，想著回去給安安看。
當(dāng)她沿著小徑往回走，快要接近她們所住的院落區(qū)域時，一陣熟悉的說笑聲隱隱傳來。
其中那個帶著點(diǎn)慵懶和玩世不恭的男聲，讓她腳步不由得一頓。
“…逸飛你這地方真不錯，比老爺子弄的那些會所強(qiáng)多了，清靜！”是顧明晨的聲音。
“喜歡的話以后隨時來玩?！绷硪粋€爽朗的男聲回應(yīng)，是陸逸飛。
緊接著，一個清冷利落的女聲加入：“清凈？我看你們來得太早，反而會擾了別人的清靜?！卑赘枰瞾砹?。
林夕的心微微提起，下意識的往旁邊的竹林后避了避。
透過疏朗的竹影，她看到不遠(yuǎn)處的另一處院落門口，站著幾個人。
陸逸飛穿著休閑的亞麻襯衫，笑容和煦。白歌依舊是利落的褲裝打扮，抱著手臂，神色淡然。顧明晨則是一身潮牌，頭發(fā)微卷凌亂，正四處張望。而挽著顧澤遠(yuǎn)手臂，穿著精致度假長裙笑容溫婉的，正是宋珊。
顧澤遠(yuǎn)換下了嚴(yán)謹(jǐn)?shù)奈餮b，穿著白色短袖。休閑的裝束讓他看起來比平日少了幾分凌厲，但眉眼間的冷峻依舊。他似乎正聽著陸逸飛介紹什么，目光隨意地掃過周圍的環(huán)境。
他們竟然也來了云棲山莊！而且，就在相鄰的院落？
林夕嘆了口氣，感嘆真是冤家路窄。這份剛剛獲得的寧靜，似乎又要被打破了。
她迅速收回目光，悄無聲息的轉(zhuǎn)身，選擇了另一條更遠(yuǎn)的小路繞回自己的小院。
既然計(jì)劃有變，她需要盡快告訴薛如煙，在確保自己能不驚動這群人的情況下安靜離開。
林夕幾乎是屏住呼吸，沿著竹林掩映的小徑快步繞回了她們的小院。
推開木扉，薛如煙正頂著一頭亂發(fā)，睡眼惺忪的從榻榻米上坐起來。
“夕夕姐！這么早去散步啦？”她打了個哈欠：“我剛剛好像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話音未落，院門外傳來陸逸飛爽朗的聲音：“如煙？是你嗎？”
林夕和薛如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來不及了”的無奈。
薛如煙下意識捂住嘴，壓低聲音：“天啊，他們怎么....”
“開門吧?！绷窒p聲道，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袍的領(lǐng)口。
薛如煙深吸一口氣，理了理頭發(fā)，快步走到院門口拉開了木扉。
“果然是你們?！标懸蒿w笑道：“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不打擾，逸飛哥?！毖θ鐭熌樕涎杆俣哑鹦θ荩骸澳銈冊趺匆瞾砹耍俊?/p>
“明晨剛回國，老爺子讓澤遠(yuǎn)帶他放松一下，我們就一起來了。"陸逸飛解釋道，“剛聽管家說如煙妹妹帶著朋友來玩，還在想會是誰呢，沒想到是林秘書。”
林夕聽到自己的名字后走上前，臉上掛上職業(yè)化的得體微笑，微微頷首：“顧總，顧二少，宋小姐，陸少，白小姐，早上好?！?/p>
顧澤遠(yuǎn)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清晨山間的微光勾勒著她未施粉黛卻清麗的面容，比平日辦公室里少了幾分干練，多了幾分柔和。
他微微點(diǎn)頭：“林秘書?！?/p>
顧明晨的眼神則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和玩味。
他上前一步，嘴角勾起輕佻的笑容：“林秘書，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昨天在書房就覺得林秘書氣質(zhì)出眾，沒想到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更是光彩照人?？磥砦覀兒苡芯壏?。”
他目光有些直接的掃過林夕睡袍下纖細(xì)的脖頸和鎖骨。
林夕不動聲色的后退了半步，避開那令人不適的視線，語氣平靜：“顧二少說笑了，巧合而已?！?/p>
宋珊將顧明晨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她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隨后立刻恢復(fù)如常，溫柔的對顧明晨說：“明晨，別嚇著林秘書了。林秘書工作那么辛苦，難得出來放松一下?！?/p>
她轉(zhuǎn)向林夕，笑容溫婉：“林秘書，既然碰上了，中午一起用餐吧？逸飛說這里的私房菜很不錯。正好人多熱鬧?！?/p>
沒等林夕說什么，陸逸飛便笑著附和：“林秘書別客氣，都是自己人。如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正好嘗嘗山莊新到的山珍?！?/p>
白歌抱著手臂站在一旁，清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林夕臉上，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
顧澤遠(yuǎn)沒有表態(tài)，但他的沉默在這種場合下，幾乎等同于默許。
林夕此刻騎虎難下。
陸逸飛因?yàn)槿鐭煹木壒首鳛橹魅耸⑶檠?，宋珊看似熱情?shí)則不容拒絕。她若強(qiáng)行拒絕，反而顯得不識抬舉，更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關(guān)注。
“…那就打擾了?！绷窒χ荒軕?yīng)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看來提前離開的計(jì)劃徹底泡湯了。
午餐安排在松風(fēng)苑一個雅致的日式包廂內(nèi)。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枯山水庭院，意境悠遠(yuǎn)。長條矮桌旁，眾人席地而坐。
林夕回房間后收拾好行李，換了一身簡單的米色亞麻連衣裙前來赴宴。
她將長發(fā)松松挽起，發(fā)絲垂落在頸側(cè)，少了些職場的凌厲，多了幾分不經(jīng)意的溫婉。
她本想選離顧明晨最遠(yuǎn)的位置，奈何顧明晨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她的對面，目光時不時的放在她身上。
侍者端上一道道精致的山珍。陸逸飛作為主人，熱情的介紹著每道菜的特色。
白歌依舊話不多，但偶爾會接一兩句。宋珊則時不時為顧澤遠(yuǎn)夾菜，舉止親昵卻不逾矩。
“林秘書，”顧明晨突然開口，"你是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
林夕放下筷子：“錦城大學(xué)?！?/p>
“錦城排名第一的大學(xué)，林秘書果然優(yōu)秀。不像我，在國外就是混日子?！鳖櫭鞒啃Φ溃骸安恢置貢悄膫€系的？”
“金融和管理雙學(xué)位?！?/p>
“難怪能進(jìn)顧氏?！鳖櫭鞒炕沃种械那寰票?，“我哥用人一向挑剔，能入他眼的可不多?！?/p>
“顧總對員工要求嚴(yán)格，是我的榮幸。”林夕雖專注于面前精致的料理，回答卻滴水不漏。
顧澤遠(yuǎn)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掃過顧明晨：“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語氣不重，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陸逸飛適時的轉(zhuǎn)移話題：“嘗嘗這個松茸，今早剛采的?！?/p>
餐后，侍者撤去餐具，換上清酒和果盤。陸逸飛提議玩點(diǎn)小游戲助興。
顧明晨立刻來了精神，眼神又飄向林夕：“好??！玩骰子怎么樣？輸了的真心話或大冒險！林秘書，敢不敢玩？”
這明顯是沖著她來的。
林夕微微蹙眉，正想找理由推脫，宋珊卻笑著附和：“放松一下嘛林秘書，出來玩別那么拘謹(jǐn)?！彼筒坏每戳窒Τ龀蠡虮活櫭鞒考m纏。
顧澤遠(yuǎn)沒說話，只是看著侍者擺上骰盅。
游戲開始。
前幾輪還算正常，問題也比較溫和。
然而，當(dāng)顧明晨再次搖骰子贏了后，他將目光鎖定了林夕。
“林秘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林夕看著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神，選擇了相對安全的：“真心話?！?/p>
“好！”顧明晨身體前傾，隔著桌子，眼神帶著侵略性，“林秘書這么漂亮……有過幾個情人啊？”問題直接且充滿惡意。
包廂內(nèi)的氣氛瞬間凝滯。
薛如煙擔(dān)憂的看著林夕。宋珊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陸逸飛皺起了眉。白歌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林夕的臉色微微發(fā)白，手指在桌下攥緊了衣角。羞辱感涌上心頭，她正要開口反擊——
“夠了?！?/p>
低沉冷冽的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凝滯的空氣。
顧澤遠(yuǎn)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射向顧明晨，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和一絲冰冷的怒意：“這里是吃飯的地方，不是你在國外的夜總會。收起你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
顧明晨不在意的聳了聳肩，被顧澤遠(yuǎn)打斷后興致缺缺，抓起酒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宋珊將顧澤遠(yuǎn)的行為看在眼里，卻不便說什么，只得保持優(yōu)雅的姿勢為他添茶。
林夕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混雜著后怕、屈辱，以及一絲…被庇護(hù)的暖流。
她迅速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復(fù)雜的情緒，低聲道：“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她需要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
離開包廂，林夕長舒一口氣。
走廊盡頭有個小露臺，她走過去，讓微涼的山風(fēng)吹散胸口的窒悶。
“林秘書?！?/p>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夕轉(zhuǎn)身，看到顧澤遠(yuǎn)站在幾步之外，身影修長挺拔。
“顧總。”她下意識站直了身體。
顧澤遠(yuǎn)走近，與她并肩站在欄桿前：“明晨言行無狀，不必放在心上?！?/p>
林夕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特意來解釋：“謝謝顧總?！?/p>
“你提前離開的計(jì)劃，”顧澤遠(yuǎn)突然道，“可以繼續(xù)。”
林夕驚訝的看向他。
顧澤遠(yuǎn)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山巒上，側(cè)臉線條冷峻：“薛如煙剛才告訴我了?！?/p>
原來如此。林夕心中一動：“顧總…”
“車已經(jīng)安排好了。”顧澤遠(yuǎn)打斷她，“從側(cè)門走，不會有人看見?！?/p>
他說完，轉(zhuǎn)身離開，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fā)生過。
林夕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
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男人，此刻卻用最不動聲色的方式，給了她需要的體面和尊重。
山風(fēng)拂過，帶著松木的清香。
林夕深吸一口氣，她決定用這個方式結(jié)束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