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郵件,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房東冷酷的措辭在眼前跳動:"...發(fā)現(xiàn)你并非實際租客...原租客涉嫌詐騙...請于今日18:00前清空物品..."
她反復(fù)刷新頁面,希望這只是個惡劣玩笑。兩周前,她通過一個中國留學(xué)生論壇找到這處公寓,支付了三個月租金和押金?,F(xiàn)在才明白,那個自稱王學(xué)姐的人根本不是房主。
"被騙了..."蘇黎喃喃自語,胃部擰成一團。一萬五千英鎊——幾乎是父母給她的一半留學(xué)經(jīng)費,就這樣消失在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中。
窗外,倫敦的雨一如既往地下著,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蘇黎機械地收拾著行李,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宿舍申請早已截止,臨時租房至少需要一周,酒店費用她根本負擔(dān)不起...
手機屏幕亮起,是周默的信息:"小組報告修改好了嗎?"
看到這個名字,蘇黎鼻子一酸。自從上周咖啡館偶遇Ella后,他們的關(guān)系微妙地向前推進著。周默開始主動分享日?,嵤?,偶爾還會發(fā)一些建筑工地的照片,配文"像不像你的財務(wù)報表——一堆看不懂的數(shù)字"。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蘇黎猶豫要不要向他求助。自尊心讓她想假裝一切安好,但現(xiàn)實困境又逼得她走投無路。
最終,她只發(fā)了一句:"遇到點麻煩,報告可能要晚些。"
周默的回復(fù)快得出奇:"什么麻煩?"
簡單四個字,卻讓蘇黎的防線瞬間崩塌。她深吸一口氣,將事情經(jīng)過簡要說明,最后加上:"別擔(dān)心,我會找到解決辦法。"
發(fā)完這條,她關(guān)掉手機,不敢看回復(fù)。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粗暴地擦去,繼續(xù)往行李箱塞衣服。十八歲起就獨立生活的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無助。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驚得她跳起來。
透過貓眼,蘇黎看到周默站在門外,黑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額前,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跑了一路。她慌忙拉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周默已經(jīng)大步跨入,目光掃過地上凌亂的行李箱。
"為什么不接電話?"他的聲音異常緊繃。
"我...關(guān)機了。"蘇黎小聲回答,驚訝于他的出現(xiàn)。
周默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fù)情緒:"收拾必需品就好,其他東西可以晚點來拿。"
"什么意思?"
"你住我那里。"他直接說,仿佛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兩居室,次臥一直空著。"
蘇黎瞪大眼睛。與周默同住?這個提議太過意外,以至于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
"只是暫時的,"周默補充道,語氣恢復(fù)了平常的冷靜,"等你找到新住處。"
"這不合適..."蘇黎本能地拒絕。
"比流落街頭合適。"周默彎腰拎起她的行李箱,"走吧,雨要下大了。"
他的態(tài)度不容拒絕,動作卻異常輕柔。蘇黎看著這個平日里與人保持距離的男人,此刻卻為她闖入暴雨中,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周默的公寓位于一棟維多利亞風(fēng)格建筑的頂層,沒有電梯,他們爬了五層螺旋樓梯。推開門的那一刻,蘇黎驚訝地眨了眨眼——與周默一絲不茍的外表相反,公寓充滿藝術(shù)氣息。原木家具,滿墻的書籍和設(shè)計圖紙,一架老式鋼琴安靜地立在落地窗前,琴蓋上擺著幾個造型奇特的建筑模型。
"隨便坐。"周默放下行李,走向廚房,"想喝什么?"
"水就好..."蘇黎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fā)邊緣,好奇地打量四周。墻上掛著的幾幅素描吸引了她的注意——都是建筑草圖,但比課堂作業(yè)更加自由奔放,充滿想象力。
"早期作品。"周默遞給她一杯水,順著她的目光解釋,"不成熟的想法。"
蘇黎正想稱贊,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周默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表情瞬間緊繃:"我父親。"
他走到陽臺接電話,玻璃門模糊了他的身影,但聲音中的緊繃感依然清晰可聞:"是的,安排好了...不,不會影響工作...我知道..."
蘇黎移開視線,給周默留出隱私空間。她的目光落在茶幾上一本翻開的書上——《創(chuàng)傷與建筑:空間中的安全感》。旁邊密密麻麻的筆記中,"protective design"(保護性設(shè)計)一詞反復(fù)出現(xiàn)。
"抱歉。"周默回到客廳,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他突然提前行程,明天就到。"
蘇黎看出他的不適:"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周默搖頭,"我會處理。你的首要任務(wù)是找新住處。"他指向走廊,"第二間是客房,浴室在隔壁。我習(xí)慣早起,可能會吵到你。"
這種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讓蘇黎松了口氣,也有一絲莫名的失落。她拖著行李來到客房——一間簡潔的小臥室,單人床,書桌,衣柜,沒有多余的裝飾。
"床單是干凈的。"周默站在門口說,"浴室有備用毛巾。我一般七點用浴室,你可以七點半后..."
"周默。"蘇黎打斷他,"謝謝你。"
這句簡單的感謝似乎讓周默不知所措。他點點頭,迅速退出了房間。
夜深人靜,蘇黎躺在陌生的床上,聽著窗外雨聲和周默在隔壁輕微的走動聲。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像場荒誕的夢——從無家可歸到與周默同住一個屋檐下。她翻身看向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給母親發(fā)了條信息:"最近還好嗎?我一切都好。"
發(fā)完她就后悔了。這種沒來由的問候反而會引起懷疑。果然,母親立刻回復(fù):"出什么事了?"
蘇黎咬著嘴唇打字:"沒什么,就是想你們了。"
"錢夠用嗎?要不要再匯點?"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蘇黎心里。她想起被騙的那筆錢,想起父母省吃儉用的樣子,喉嚨發(fā)緊:"夠用,別擔(dān)心。早點休息吧。"
放下手機,她盯著天花板,淚水無聲滑落。輕微的敲門聲驚得她趕緊擦干眼淚。
"進來。"
周默推開門,手里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液體:"助眠茶。"他走近,看到她的淚痕后明顯僵了一下,"還是...需要一個人?"
"不。"蘇黎坐起身,接過杯子,"謝謝。"
周默猶豫片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報警了嗎?"
"嗯,但警察說追回可能性很小。"
"明天我陪你去學(xué)校留學(xué)生辦公室,"周默說,"他們可能有應(yīng)急基金。"
蘇黎驚訝于他的提議:"你不是要接你父親嗎?"
"下午才到。"周默簡短地說,"上午有空。"
茶香在房間里彌漫,混合著周默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沉默變得舒適而非尷尬。蘇黎小口啜飲著熱茶,感覺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
"周默,"她輕聲問,"為什么幫我?"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光影。許久,他低聲回答:"倫敦的雨太冷了,不該一個人淋。"
這個詩意的回答讓蘇黎心頭一顫。她想起他們初遇的那個雨夜,想起他遞來的那把黑傘。也許從那一刻起,某種聯(lián)結(jié)就已經(jīng)形成。
"睡吧。"周默站起身,"明天會很忙。"
他輕輕帶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蘇黎躺回枕頭上,茶的溫度從掌心蔓延至全身。窗外的雨依然下著,但孤獨感奇跡般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