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志強連著三天沒聯系周莉，也沒去看兒子。手機里存著桑小磊發(fā)來的三條語音，他一直沒點開聽。
第四天早上，他正在出租屋煮泡面，手機響了。是周莉。
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還是接了。
“志強……”周莉的聲音有點抖，“磊磊學校下周開家長會，老師指定要父母都參加……”
桑志強攪了攪鍋里的面，“我沒空?！?/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周莉小聲說：“磊磊特別希望你去，他這幾天……”
“周莉。”桑志強打斷她，“別拿孩子當借口。”
周莉不說話了，只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桑志強把火關小，等著她掛電話。
“那……”周莉突然開口，“你能把磊磊的醫(yī)?？ㄋ蛠韱?？他下周要打疫苗，醫(yī)院要登記?！?/p>
桑志強皺眉，“醫(yī)?？ú皇且恢狈拍隳莾簡幔俊?/p>
“上次你帶他去醫(yī)院，是不是放你包里了……”
桑志強想起來，上個月確實帶兒子去過醫(yī)院。他走到衣柜前，從外套口袋里摸出醫(yī)?？?，“找到了?！?/p>
周莉松了口氣，“那……你什么時候方便？我去拿?！?/p>
“我給你送過去?！?/p>
“不用麻煩你跑一趟，我……”
“我說了，我送?！鄙Ｖ緩娬Z氣硬邦邦的。
掛斷電話，他看了眼鍋里的泡面，已經坨了。他直接連鍋端到垃圾桶旁邊，把面倒了。
下午三點，他開車到周莉家樓下。上樓前，他在車里坐了一會兒，點了根煙。
周莉開門很快，像是早就等在門口。她今天穿了件淺色毛衣，頭發(fā)扎起來，看起來比前幾天精神多了。
“進來坐吧?！彼齻壬碜岄_。
桑志強沒動，直接把醫(yī)?？ㄟf過去，“給。”
周莉接過卡，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立刻縮了回去，“謝謝?！?/p>
屋里傳來桑小磊的聲音：“媽，誰??？”
周莉回頭應了一聲：“爸爸來送東西?！?/p>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桑小磊沖到門口，一把抱住桑志強的腿，“爸！你怎么不進來！”
小家伙力氣很大，抱得死死的。桑志強低頭看他，發(fā)現兒子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磊磊，爸爸還有事?！敝芾蛉ダ瓋鹤?。
桑小磊不松手，仰著臉看桑志強，“爸，你能不能陪我寫作業(yè)？數學題好難……”
桑志強喉結動了動，“……什么題？”
“應用題！老師說可以叫家長教！”
周莉小聲說：“磊磊，爸爸忙，媽媽教你?！?/p>
桑小磊突然哭了，“你也不會！上次就教錯了！”
桑志強看著兒子哭花的臉，彎腰把他抱起來，“哪道題？我看看?！?/p>
周莉愣住了，趕緊讓開路。桑志強抱著兒子進屋，直接走到書桌前。桑小磊的作業(yè)本攤開著，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幾道題。
桑志強坐下來，把兒子放在腿上，“哪道不會？”
桑小磊指著本子，“這個……小明有八個蘋果，分給小紅三個，還剩幾個？”
桑志強皺眉，“這你都不會？”
桑小磊低下頭，“會……但是老師說要寫'答'，我不會寫那個字……”
桑志強拿過鉛筆，在本子上寫下“答：還剩5個”，“照這樣寫?！?/p>
桑小磊高興地點頭，趴桌上認真抄起來。周莉站在旁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屋里很安靜，只有鉛筆在紙上劃動的沙沙聲。桑志強看了眼四周，客廳收拾得很干凈，茶幾上擺著果盤，里面是洗好的蘋果和橘子。
“你吃水果嗎？”周莉突然問。
桑志強搖頭，“不用?！?/p>
桑小磊抬起頭，“爸，你吃橘子吧，可甜了！”
周莉趕緊去拿了個橘子，剝好遞過來。桑志強接過，掰了一瓣放進嘴里，確實甜。
“甜吧？”桑小磊笑嘻嘻地問。
桑志強“嗯”了一聲，把剩下的橘子放到兒子面前，“你吃?！?/p>
桑小磊寫完了作業(yè)，賴在桑志強懷里不肯下來，“爸，你今天別走了好不好？”
桑志強沒說話，看了眼周莉。她立刻走過來拉兒子，“磊磊，爸爸還有事，我們……”
桑小磊突然大喊：“你們騙人！爸爸根本不想回家！你們是不是要離婚！”
周莉臉色一下子變了，“磊磊！別胡說！”
桑小磊哭起來，“小雨說……說她爸爸媽媽就是這樣，后來就離婚了……爸爸再也不回來了……”
桑志強把兒子抱緊，“磊磊，爸不會不見你?！?/p>
“那你為什么不住家里？”桑小磊眼淚汪汪地問。
周莉站在一旁，眼睛也紅了。桑志強深吸一口氣，“爸工作忙，住得近方便?！?/p>
“騙人！”桑小磊哭得更厲害了，“小雨說這都是大人騙小孩的話！”
桑志強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一下一下拍兒子的背。周莉抹了抹眼睛，去廚房倒了杯水過來。
“喝點水。”她把水杯遞給桑志強。
他們的手指又碰在一起，這次誰都沒立刻縮回去。桑志強接過水杯，喂兒子喝了兩口。
桑小磊哭累了，趴在桑志強肩膀上抽噎。周莉小聲說：“他昨晚做夢還喊你……”
桑志強沒接話，輕輕拍著兒子的背。過了一會兒，桑小磊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居然睡著了。
“我抱他去床上。”周莉伸手要接。
桑志強搖搖頭，自己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把兒子抱進臥室。他小心地把桑小磊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周莉站在門口，聲音很輕：“他這幾天睡得不好，老是半夜醒……”
桑志強看了眼兒子熟睡的臉，轉身走出臥室。周莉跟在他后面，兩人一前一后來到客廳。
“家長會什么時候？”他突然問。
周莉愣了一下，“下周三下午兩點?！?/p>
桑志強點點頭，“我去?！?/p>
周莉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嗯。”
周莉激動得手指都在抖，“那……那你要不要提前看看磊磊最近的學習情況？老師可能會問……”
桑志強看了她一眼，“周莉，別得寸進尺?！?/p>
周莉立刻低下頭，“對不起……我就是……”
桑志強走到門口換鞋，“我走了?！?/p>
周莉跟過來，“志強……”
他停下動作，沒回頭。
“謝謝你今天來……”周莉的聲音很輕，“磊磊真的很想你。”
桑志強穿好鞋，直起身，“我知道。”
他拉開門要走，周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志強，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發(fā)誓再也不會……”
桑志強甩開她的手，“這話你說過了?！?/p>
周莉的眼淚掉下來，“那你要我怎么做？你告訴我，我什么都愿意……”
桑志強看著她哭花的臉，突然覺得很累，“周莉，不是所有事都能重來的?！?/p>
他關上門走了，沒聽見周莉在門后壓抑的哭聲。
下樓的時候，手機響了。是陳大偉：“喂，晚上出來喝酒！”
桑志強點了根煙，“不去。”
“操，你他媽天天窩家里孵蛋呢？”
“煩?！?/p>
陳大偉嘆了口氣，“行吧，那你自個兒待著吧。”
掛斷電話，桑志強站在樓下抽完煙。抬頭看了眼周莉家的窗戶，窗簾拉著，看不見里面。
他掏出車鑰匙，突然發(fā)現鑰匙串上還掛著家里的門禁卡——那個他發(fā)誓再也不回去的地方。
桑志強把門禁卡扯下來，想扔進垃圾桶，手舉到一半又停下了。
最后，他把卡塞回口袋，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