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站在復印機前，機械地整理著文件。窗外的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天，鉛灰色的天空壓得人透不過氣。自從深圳回來后，她一直處于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
"宋總監(jiān)，這是您要的星輝科技第三季度報表。"實習生蘇曼將一疊文件放在桌上，聲音甜得發(fā)膩。
宋璃點點頭："謝謝。放那兒吧。"
女孩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歪著頭打量宋璃："您最近好像很累？要不要我?guī)湍荼Х龋?
"不用了。"宋璃勉強笑了笑，"你去忙吧。"
等蘇曼離開，宋璃長舒一口氣。這個實習生熱情得過分，幾乎每天都要找各種理由在她辦公室轉悠。要不是現在人手緊張，她真想找個理由把人調走。
桌上的鋼筆在燈光下閃著低調的金屬光澤。那是她上周在抽屜里發(fā)現的萬寶龍限量款，筆帽內側刻著"To Z.L, From Q.Z 2015"?，F在她終于確定，這是祁湛的手筆。
宋璃小心地拿起鋼筆，轉動筆身。她昨天在筆盒底部發(fā)現了一張購買憑證——2015年6月15日，紐約第五大道萬寶龍專賣店。那天正是她從MIT畢業(yè)的日子。
祁湛怎么會知道？他們當時根本不相識。
手機震動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是祁湛發(fā)來的短信：「聽說伯母好轉了？」
簡短的問候，卻讓宋璃胸口微微發(fā)熱。自從醫(yī)院那晚后，祁湛每天都會發(fā)信息詢問她母親的狀況，但從不越界，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好多了，下周可能轉普通病房。」她回復道，猶豫片刻又加了一句，「謝謝你的鋼筆?！?/p>
發(fā)完她就后悔了。太冒失了，萬一不是他送的呢？
手機很快響起：「你怎么確定是我？」
宋璃嘴角不自覺上揚：「2015年你就在紐約？」
「商學院同學會。路過MIT畢業(yè)典禮，看到一個中國女孩獲得金融數學雙學位，印象深刻。」
宋璃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確實修了雙學位，但畢業(yè)典禮上人山人海，他居然注意到了她？
「為什么現在才送？」她追問。
「當時沒機會認識。后來在華爾街聽到你的名字，但你已經有了男友。」
宋璃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他怎么知道她有過男友？那個華爾街銀行家，交往八個月就因她工作太忙而分手。
沒等她回復，祁湛又發(fā)來一條：「競標準備得如何？」
話題轉得生硬，但宋璃松了口氣。談論工作比談論過去簡單多了。
「基本完成了。明天最后演練?！?/p>
這次祁湛隔了很久才回復：「祝你好運?！?/p>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宋璃皺起眉頭。這不像祁湛的風格——太官方，太冷淡。通常他至少會調侃幾句，或者挑釁地表示祁氏一定會贏。
她搖搖頭，把手機放到一邊。也許他只是在忙。畢竟明天就是新能源產業(yè)園的競標會，這是今年市政府最大的項目，祁氏和華盛都是熱門候選。
宋璃打開電腦，準備最后檢查一遍方案。點擊文件夾時，她的手突然頓住了——"新能源產業(yè)園"文件夾是空的。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語，迅速搜索整個硬盤。沒有。郵箱附件、云備份、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方案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冷汗順著后背滑下。明天上午九點就是競標會，而她的核心方案不見了。
"林妍！"宋璃沖出辦公室，聲音因驚慌而略顯尖銳，"新能源方案的電子版你那里有備份嗎？"
林妍嚇了一跳："不是你自己保管的嗎？上周還說為了防止泄密，連王總都只看了紙質版。"
宋璃雙腿發(fā)軟，扶住墻壁才沒倒下。她說得對——因為這個項目太重要，她格外謹慎，所有電子文件都只存在自己電腦上，連郵件都沒發(fā)過。
"出什么事了？"林妍緊張地問。
"方案不見了。"宋璃聲音嘶啞，"整個文件夾都被刪了。"
林妍臉色煞白："這...這不可能！會不會是電腦故障？"
"不是故障。"宋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人故意刪的。"
她立刻聯(lián)系IT部門，但恢復數據需要時間，而且不能保證完整。唯一的希望是她辦公桌抽屜里的紙質版——至少有關鍵數據和框架。
宋璃翻遍整個辦公室，卻發(fā)現那份紙質方案也不見了。
"有人動過我的東西。"她咬牙道。抽屜里的文件順序不對，鋼筆的位置也有變化。
林妍急得團團轉："現在怎么辦？重做來得及嗎？"
宋璃看了眼手表——下午四點。距離競標還有十七個小時。
"把項目組所有人叫到會議室。"她的聲音出奇地冷靜，"我們得從頭開始。"
接下來的十幾個小時是宋璃職業(yè)生涯中最漫長的黑夜。她和團隊拼命重建方案，但很多精細的計算和設計圖無法完全復制。凌晨三點，當最后一張PPT完成時，宋璃知道，這份倉促拼湊的方案連原版的70%都達不到。
"至少關鍵數據都在。"林妍試圖安慰她，"框架也沒問題。"
宋璃搖搖頭，沒說話。在祁氏這樣的對手面前，70%的方案等于失敗。
清晨，她回家換了套衣服，洗了把臉就趕往市政招標中心。鏡中的自己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粉底都遮不住。
招標中心門口，祁湛的車剛好也到了。他一身筆挺的深灰西裝，整個人精神奕奕，與宋璃的憔悴形成鮮明對比。
"宋總監(jiān)。"他微微頷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沒休息好？"
宋璃勉強扯出個笑容："準備得太晚。"
祁湛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遞給她一杯咖啡："提提神。"
咖啡是她最喜歡的燕麥拿鐵，溫度剛好。這種細致的體貼讓宋璃心頭微顫，但隨即又警鈴大作——他怎么知道她喜歡燕麥拿鐵？又是"基本功課"？
競標會準時開始。祁氏派出的是一位副總，祁湛只是坐在臺下。這讓宋璃稍感意外——以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他居然不親自上陣？
華盛的演講順序在祁氏之后。當前面公司的代表發(fā)言時，宋璃抓緊時間最后修改演講稿。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祁湛發(fā)來的文件包，標題是「可能對你有用」。
宋璃警惕地看向四周，祁湛坐在前排另一側，正專注地看著臺上的演示，仿佛那條信息不是他發(fā)的。
她點開文件，呼吸瞬間停滯——那是她丟失的方案！幾乎完整無缺，只缺少了最后一部分財務預測。
「你怎么會有這個？」她飛快地打字。
祁湛回復得很快：「昨晚有人匿名發(fā)到我郵箱。我猜你需要它。」
宋璃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不知該如何回應。一方面，這份文件簡直是救命稻草；另一方面，這更加證明有人蓄意破壞她的競標。而祁湛，恰恰是最大受益者。
「不是我做的。」祁湛又發(fā)來一條，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
臺上的演講結束了。輪到宋璃上場前，她迅速將祁湛發(fā)來的文件與自己熬夜準備的內容做了整合。至少現在，她有了一個完整的方案。
演講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雖然少了些細節(jié)，但核心內容都保留了下來。評委們頻頻點頭，不時記筆記。宋璃甚至看到祁湛嘴角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微笑。
結束后，王總滿面紅光地拍她肩膀："干得好！我看有八成把握！"
宋璃勉強笑笑，心里卻五味雜陳。如果不是祁湛，她今天可能徹底搞砸了。但問題是，祁湛為什么幫她？那份文件又是誰發(fā)給他的？
"宋總監(jiān)。"祁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能借一步說話嗎？"
他們走到走廊拐角處。祁湛的表情異常嚴肅："你的方案是怎么泄露的？"
"我還想問你呢。"宋璃壓低聲音，"你確定是匿名郵件？"
"一個剛注冊的臨時郵箱。"祁湛拿出手機給她看，"發(fā)件人叫'正義使者'，夠老套的。"
宋璃查看郵件，確實如他所說，沒有任何可追溯的信息。
"你電腦最近有沒有異常？"祁湛問，"或者有沒有新人接觸過你的文件？"
宋璃立刻想到蘇曼。那個實習生幾乎每天都有機會接近她的電腦和文件。但證據呢？
"我會查清楚的。"她最終說道，"不管怎樣，謝謝你今天的幫助。"
祁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用謝我。我只是不喜歡卑鄙的手段。"
這句正義凜然的話從祁湛口中說出，本應顯得虛偽。但不知為何，宋璃覺得他是認真的。
回到公司，宋璃立刻聯(lián)系IT部門要求徹查她的電腦。同時，她開始留意蘇曼的一舉一動。女孩似乎比平時更緊張，頻繁查看手機，還找借口提前下班。
第二天下午，競標結果公布——祁氏集團勝出。這個結果在宋璃預料之中。平心而論，即便有完整方案，面對祁氏這樣的對手，勝負也只是五五開。
但公司高層不這么想。王總緊急召開會議，嚴厲批評了宋璃團隊的"準備不足"。
"最關鍵的數據居然有矛盾！"王總拍著桌子，"第三頁和第十七頁的財務預測對不上，評委當場就指出了！"
宋璃心頭一震。她明明檢查過所有數據。翻開方案，果然發(fā)現兩處關鍵數字被微妙地修改過，導致計算結果出現偏差。
"這不是我們原來的數據。"她立刻辯解，"有人篡改了文件。"
"誰？怎么篡改的？"劉天耀冷笑，"方案不是一直由你親自保管嗎？"
宋璃啞口無言。她不能說出文件丟失又神秘出現的事，那只會讓情況更糟。
會議結束后，林妍憂心忡忡地拉住她："王總剛才和劉副總商量，說要暫停你手上的項目，等內部調查結束。"
宋璃握緊拳頭。這是她回國后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而且還是以這種不光彩的方式。
下班后，她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突然，一條新聞推送跳出來：《祁氏集團中標新能源產業(yè)園，將與德國BMZ共建研發(fā)中心》。
BMZ？宋璃猛地坐直。這不是她和祁湛已經達成合作的那家德國電池公司嗎？按照協(xié)議，祁氏應該與華盛共享資源才對。
她立刻撥通祁湛的電話，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連打三次都是如此。最后她發(fā)了條短信：「BMZ是怎么回事？我們不是有合作協(xié)議嗎？」
半小時后，祁湛回復：「情況有變。董事會決定獨家合作?！?/p>
宋璃盯著手機，胸口像被重錘擊中。她早該想到的——祁湛怎么可能真心幫她？一切都是為了商業(yè)利益。先獲取她的信任，再在關鍵時刻背后捅刀。
「卑鄙?！顾l(fā)出這兩個字，然后將祁湛的號碼拉黑。
窗外華燈初上，雨又開始下了。宋璃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蘇曼突然探頭進來："宋總監(jiān)，您還沒走?。?
"正要走。"宋璃冷淡地回答。
"那個...我明天想請個假。"女孩絞著手指，"家里有點事。"
宋璃銳利地看了她一眼："請假找人事部，我可能暫時不帶項目了。"
"??？為什么？"蘇曼瞪大眼睛，表情過于驚訝以至于顯得虛假。
"問劉副總去吧。"宋璃意有所指，"或者問你的'其他老板'。"
蘇曼臉色瞬間煞白，匆匆離開了。宋璃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實習生有問題。但要證明這一點，她需要證據。
走出大樓，雨下得更大了。宋璃沒帶傘，正準備冒雨沖到路邊打車，一輛黑色奔馳緩緩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祁湛的臉。
"上車。"他簡短地說。
宋璃扭頭就走。
祁湛直接下車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聽我解釋。"
"放手！"宋璃掙扎著，"你還有什么好解釋的？先偷我的方案，再假惺惺地'幫忙'，最后獨吞BMZ合作。一套連環(huán)計玩得漂亮啊，祁總！"
雨水順著他們的頭發(fā)流下，打濕了衣領。祁湛的手像鐵鉗一樣牢牢抓著她："如果我真想偷你的方案，為什么還要還給你？為什么不當場揭發(fā)你的數據矛盾？"
"為了讓我更難堪！"宋璃聲音發(fā)抖，"讓我在全行業(yè)面前出丑！"
祁湛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你就這么看我？"
"不然呢？"宋璃冷笑，"我們本來就是競爭對手。"
"我以為...我們至少..."祁湛的話戛然而止。他松開手，后退一步，"隨你怎么想。但BMZ的事不是我決定的，是董事會直接越過我做的決議。"
"真 convenient。"宋璃譏諷道，"就像你表弟'恰好'認識張辰，劉天耀'恰好'能拿到我的文件一樣。"
祁湛身體一僵："你怎么知道祁煒的事？"
"猜的。"宋璃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來猜對了。"
一輛出租車適時駛來，宋璃揮手攔下，頭也不回地上了車。透過雨簾，她看到祁湛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雨中顯得異常孤獨。
但她不會再心軟了。一次背叛已經足夠。
出租車駛過一個拐角時，宋璃無意中瞥見路邊咖啡館里兩個熟悉的身影——祁煒和劉天耀，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神情鬼祟。
她的心跳加速。這兩人怎么會認識？除非...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海中成形：如果從一開始，這就是祁煒和劉天耀聯(lián)手設計的局？祁湛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宋璃拿出手機，猶豫再三，還是把祁湛從黑名單里放了出來。她需要更多信息，而目前，祁湛可能是唯一能幫她的人——不管她有多不情愿承認這一點。
"師傅，掉頭回去。"她突然對司機說。
但當她回到原地時，祁湛已經離開了。只有地上的積水映著路燈的碎光，像散落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