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生日,我選擇從陽臺上一躍而下。一切都被改寫,愛與恨「交換」。
我還是沒能改變那個結局。01跳下陽臺的一瞬間,我看見漸行漸遠的藍天,我期待著,
新生后,一定要自由自在地做我自己。視線一恍惚,場景轉(zhuǎn)換,我回到了八年前,
上帝不給我重生的機會,而是讓我重過這一世。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許多記憶都模糊起來,
只還有一些片段的記憶留存。我正躲在門后,碎裂的電視機屏幕撒得到處都是,
有幾片落到我的腳邊?!改憔褪菦]本事!」爸爸停了下來,媽媽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滿眼仇恨。爸爸轉(zhuǎn)過身看見我,丟下他手里的板凳,直沖我而來。
他像提垃圾一樣提著我沖出家門,一路狂奔,到了村頭那條深河邊?!赴押⒆臃畔拢 ?/p>
奶奶趕來了,朝他吼。爸爸正將我舉起,我們四目相對,我看見他猙獰的笑,
眼里卻滿是悲憫。他的手松開,我掉進深河里,緊接著他也縱身一躍。02我醒來時,
第一眼是奶奶的臉?!感蚜恕顾凉M面難堪,看著我的臉,似乎很驚訝我會醒,
那表情就像更期待我就這樣死去。出院后,我聽見了那些傳言,爸爸的尸體沒有找到,
那條河是活水河,下流四通八達,根本無處可尋。媽媽在我進醫(yī)院的當晚就沒了蹤影,
我的家成了空房。「快起床!你上不上?不上就盡早滾,出去打工不好嗎?早點養(yǎng)活自己!」
奶奶將被窩掀起,深冬的冷風一下子將我激醒,我看見范琪正站在門邊。
「晚上回來拾一些干柴來!什么都不干,就知道吃!」我出了門,
身上一件破舊的棉襖根本抵御不了寒風?!改隳棠毯脙?。」「你媽不也是嗎?」
我倆相視一笑,沒錯,范琪跟著后媽長大,她爸剛娶了后媽那年就出了車禍死了。
「我至少不是她親生的,她對我不好也能理解。」沒錯,她說得對,她至少不是親生的,
我卻是奶奶的親孫女……快到學校了,門口站著一群男孩,王立慶在最前面,
每天都會有那么一次,我已經(jīng)習慣了?!盖?,倆掃把星!」他們沖上來,
拽著我的棉襖使勁一甩,我直接被掀翻在地,范琪也不例外。他們高興地笑,
朝著校園走了進去?!改銢]事吧,起來?!顾麄冏哌h了,韓一鳴才剛到校門口,
蹲下將我扶起。韓一鳴曾是那群嘍啰的頭目,也曾是那個將我摔得最狠的人?!钢x謝?!?/p>
看著謝一鳴走去的背影,范琪拉了拉我的衣角?!杆偭诉€是你瘋了?」「他喜歡我?!?/p>
我微微一笑,徑直走進校園,留下還在驚訝的范琪。03「從今天起,許柔就是我的嘍啰,
我讓她干啥她就干啥?!沟搅税嗉壚?,謝一鳴大聲朝人喊?!盖?!」王立慶滿臉不屑,
當時他用一條蚯蚓戰(zhàn)敗了謝一鳴,成了嘍啰頭目,
誰能想到人高馬大的謝一鳴竟然怕那玩意兒。「上!」謝一鳴一聲令下。我抬起頭,
看見許多人盯著我,接著我站起身,直奔王立慶而去。他們似乎等著看我能做出什么事來,
都一動不動,等我走近了,王立慶一腳將我踹翻在地。「哈哈哈哈!」那群嘍啰在笑。
可下一秒,我猛地沖上去趴在王立慶的臉上,下嘴狠狠地咬了上去?!赴?!」
他的臉頓時血肉模糊,一排清晰的齒印,滲出鮮紅的血來……所有人都震驚了,
謝一鳴站在后面鼓起掌來。那群嘍啰都被我嚇傻了,尤其王立慶,捂著臉直往后退。
我轉(zhuǎn)過身,徑直走到謝一鳴身邊,他滿臉驕傲地看著我,把手放在我的肩頭。
似乎在說:【干得不錯。】我卻直接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他滿臉不可思議。
教室里靜得出奇,馬上就要打上課鈴了。我沖出門去,在校園里狂奔,
把身上那件破羽絨服撕得粉碎,把頭發(fā)甩散,邊跑邊喊?!笟⑷肆?!他們要殺我!」
我一個趔趄趴倒在地,冬天的地凍得梆硬,泥灰沾了我滿身。我回頭看,
他們?nèi)荚诎嗉夐T口,瞪著眼睛看著我演的這一出大戲。其他班的學生也都陸續(xù)跟了出來。
「許柔!你怎么了?」老李是我們的班主任,他看見我這個慘樣子,
嚇得端個保溫杯就從辦公室沖出來了。我立刻裝作滿臉恐懼地看著不遠處的謝一鳴和王立慶,
然后爬起身撲到老李身上。「他們要殺我!哈哈哈哈!殺了我!」我瞪大雙眼,搖著頭,
像個精神病一樣死死地拽著老李的羽絨服亂晃,
他的保溫杯被我晃出滾燙的開水來撒到他手上?!概椤沟囊宦暠乇粼诘厣稀?/p>
「你這是怎么了……」我于是猛一推他,朝著學校大門開始狂奔?!钢x一鳴!王立慶!
還愣著干嘛,快去追!」我一路跑到村口那條深河邊,天很冷,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我看著后面一群烏泱泱的人追了上來?!冈S柔同學!別沖動啊,千萬別沖動!」
04校長也跟來了。從我那次落水被救之后,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怕極了那條河,
甚至連水都怕?!改銈儍蓚€給我跪下!道歉!」「我們沒有……」
老李狠狠地扇了謝一鳴一巴掌?!笡]有你們臉上的傷哪來的?沒有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你當我平時眼瞎嗎!」我在心里譏笑一聲,你平時的確眼瞎,
你看見他們欺負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笇Σ黄稹怪x一鳴和王立慶在不遠處,
朝我跪下邊磕頭邊道歉。「?。 刮铱粗菞l河,大叫一聲,跳了進去?!竸e殺我……」
還是在醫(yī)院里,我其實早就醒了。我聽見房間里的聲音,知道該來的人都來了。
然后裝作突然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奶奶站在床前,兩個男孩的媽媽帶著她們犯錯的兒子,
來向我道歉?!杆€小,不能留案底,真的……求您發(fā)發(fā)慈悲,多少錢我們家都出!」
「快去道歉!」謝一鳴被一下猛推到我床前,緊接著王立慶也被他媽按著跪了下來。
我坐起來,低下頭,看著謝一鳴的臉,然后笑了笑。我看見他們倆抖了一抖,
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我原諒你了?!埂刚娴??謝謝,真的謝謝……」謝一鳴的媽媽哭了,
拉著我的手,我伸出另一只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哭得更兇了?!改銢]事?」她們都走后,
留下一堆衣服、補品還有錢,奶奶到我旁邊坐下?!笡]事啊。」我笑著說。「死丫頭!」
奶奶說完轉(zhuǎn)身走了。范琪來時,看見滿屋子的禮品,眼都快看花了?!高@都是他們父母送的?
這個真漂亮!」她挑了件繡花的粉紅襖?!改阆矚g?那送你了。」她歡呼雀躍地跳起來,
沖上來抱著我?!赴ググィ〈蠼阄疫€病著呢,別跳了?!埂负俸?!」
她把那襖在身上比了又比,才終于回過味來和我說:「你怎么想到這招的?我快被你嚇死了。
」「我不說了嘛,謝一鳴他喜歡我唄。」05我這次進醫(yī)院,是在村里又出名了一回,
但奶奶卻不好受了,人都在傳我有精神病,罪魁禍首就是村東頭的王婆子。
她家有塊地和我奶家的地挨著,年年收成都要鬧上一回,必得多割去我奶家三行小麥才罷休,
轉(zhuǎn)過彎還要再罵我奶多種了她的地?!竿跄棠蹋δ?。」她沒理我。「王奶奶,
衣服這樣可洗不凈,得下勁兒,像這樣?!刮易鹚粋€褲衩丟到河中間,用個棍攪一攪,
頂在棍頭上跑,她就在我后面追。她追上我使勁地揍了我一頓,我也不哭,就沖她笑。
她真的以為我得了精神病。許多人都看見了。第二天我去學校,進了班直接往講臺上一站。
「從今天起你們都是我的嘍啰!」我大喊一聲,下面無人敢應?!嘎犚姏]!」我一拍桌子,
他們才都癡呆似的點點頭?!附裢矸艑W都別走,本頭子有大事帶你們干!」「什么事?」
謝一鳴問了一句?!傅綍r候你就知道了?!刮覜_他一笑,他打了個寒顫。
結果當晚我們就洗劫了王婆子的菜園,我們一群人在里面亂薅亂拔,把豆角的架子折斷亂踩,
等王婆子趕過來時,一切都晚了,我一抬手,大家四散潰逃。
這群孩子的家長占了村子半壁江山,王婆子再厲害,也不能叫囂著讓全村人來賠。
我抓起一把土來沖到她跟前,往她臉上一撒,瘋癲地也跑了。那是她說的,我是個精神病,
精神病是分不清對錯的,所以她不能怪我?!赴。 顾龤獾靡黄ü赏岬乖诘仡^前,
病了大半個月,再出門時見了我就躲,再也不敢占我奶家的地了。
06奶奶對我的態(tài)度好多了,也不再經(jīng)常指著說三道四,甚至有時還給我一些關心的話。
可范琪的日子卻難過了,她后媽找了個叫三兒的男人住在她家,三兒一見她就來氣。
連帶著她媽也不待見她?!肝艺娴氖懿涣肆?!」「是嗎?」
我吃了口王立慶媽媽送來的夾心餅干?!改愕降子袥]有在聽我講話!」她有些慍怒?!府斎?,
還記得我告訴你謝一鳴喜歡我嗎?」她滿臉不解,不懂我在說什么。
「其實有個人也喜歡你很久了?!刮抑噶酥杆!浮刮铱刹皇鞘裁春眯牡娜?,
當初王立慶害我們那么慘,就這么簡單地原諒他可不是我的作風。
我趴在范琪耳邊嘀咕了幾句,她頓時眼瞪得老大。「這么喪心病狂的招你都想得出來?!?/p>
我微微一笑,擺擺手,表示低調(diào)低調(diào)。下午我們就去了鄉(xiāng)里打聽情況,不問不知道,
一問嚇一跳。三兒的老家是一個叫胡村的莊子,離我們村十幾里路,老光棍一個,
在他自己村還有個老相好,是個出名的潑婦,三兒就是受不了這個潑婦才跑出來到我們村。
「這好辦了,我還怕事鬧得不夠大呢。」我奸笑一聲。第二天一早,
我約上謝一鳴到村口的小賣部里,讓他把王立慶也叫上,謝一鳴經(jīng)過這一遭,
已經(jīng)對我言聽計從?!竿趿c,你個孬種!范琪喜歡你那么久你都不表示,
是不是故意給我小姐妹難堪?!刮野咽忠恢福趿c立時臉羞得通紅?!改阆拐f吧!」
謝一鳴插進來一句?!改悴皇且蚕矚g我嗎?」我質(zhì)問他。這次換謝一鳴羞得臉通紅。
「范琪好幾次跟我說喜歡你了,今天她媽回老家走親戚去了,
讓我告訴你下午四點她在家等你,是男人就去!不管喜不喜歡,給人家給回個話,
別讓人傻等著?!拐f完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倆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07謝一鳴:「你去不去?」王立慶:「我不知道……你呢?」謝一鳴:「我怎么了?」
王立慶:「你聾了,她剛剛說你喜歡她。」謝一鳴:「那怎么了?我喜歡她怎么了!
關你什么事!」王立慶:「那我的事你問什么?還問我,你自己都不敢!」
謝一鳴:「誰說老子不敢,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表白!」王立慶:「那我也敢!下午我也去?!?/p>
兩人分道揚鑣,謝一鳴直追著我就來了,我正好到家門口要關門?!冈S柔!我喜歡你,
你能做我女朋友嗎?」謝一鳴站在口外,滿臉期待地盯著我。我朝他笑了笑,然后把臉一沉。
「不能!滾!」連著把門「啪」一關,轉(zhuǎn)身進屋去了?!改愕戎?,我一定把你追到手!」
我聽到他在門外喊,也不知他從哪來的自信。我這邊已經(jīng)安排妥了,
范琪那邊也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轉(zhuǎn)眼就到了下午。范琪:「爸!」三兒:「叫什么?
再叫一聲聽聽!」范琪:「爸,我知道我媽喜歡你,我媽喜歡誰誰就是我爸,
你倆幸福我比誰都開心?!惯@一套是我教她的,三兒是個老光棍,
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都結了婚有小孩了,他肯定也希望有個孩子叫他爸。范琪:「爸,
我媽今兒去姥姥家了,我拿壓歲錢給你買了酒,你今兒喝個夠!」三兒:「好閨女!」
范琪說了,她媽不讓三兒喝酒,因為他一喝就上頭,上頭了就六親不認,
再喝多了就倒地呼呼大睡,扇臉都扇不醒。08我一直在范琪家門口等著,見她出來了,
我忙迎上去。「怎么樣了?」我問?!覆畈欢嗔耍@會兒剛好,還有意識!」
「差不多王立慶也該到了。」正說著,王立慶的身影出現(xiàn)在拐角,我們倆忙躲了起來。
王立慶心里還忐忑著,最后下定決心走了進去。我們倆趴著門縫聽?!竼?!爺們!來喝一個!
」三兒一把拽住王立慶的衣領。王立慶一進門看見一個醉漢,嚇得腿都軟了。「叔叔,
我不會喝酒……」「不給面子!??!不給面子!」我倆聽見屋里「砰」的一聲,
桌子都快給拍碎了。王立慶被拉著灌了好幾杯,三兒又賠了好幾杯,終于到勁兒了,
歪倒在沙發(fā)上,沉沉睡去。王立慶沒喝過酒,猛地被灌了幾杯白的,也醉暈了過去。
我們倆趕緊推開門進去?!刚鏇]用,我還想用棍子給他敲暈呢,沒想到他自己暈了。」
我把棍子往旁邊一甩。「快干!」我大叫一聲,
范琪還害臊不好意思……我見她扭扭捏捏下不了手,就干脆全由我來,讓她出去?!杆懔?!
你去門口把風,人來了給我報信。」等我把所有都收拾好,剛要出門,范琪過來了,
往屋里瞅了一眼,羞得臉通紅。「來了嗎?」我問?!竵砹?!」我聽見墻外人聲鼎沸,
于是趕緊拉著范琪從門邊溜走,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看著。遠遠瞧著烏泱泱一群人就來了,
那潑婦在前面領頭,農(nóng)村人都愛湊熱鬧,一呼百應,全跟著來了?!肛撔臐h!耽誤我多少年,
把我一丟,到這兒來快活來了!你也別想好過!」?jié)妺D邊喊邊罵,村人也跟著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