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自……殺……的……”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江杳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但她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軟軟地倒在陸楠懷里,徹底失去了意識。那句借由她口中說出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遺言,卻像一枚釘子,死死地釘在了陸楠的心上。
林楠不是自殺的。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他混亂的腦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不是在為愛人的絕望贖罪,他是在為一個被謀殺的靈魂,追尋真相。一股夾雜著滔天憤怒和極致自責的情緒,讓他幾乎要將牙齒咬碎。他應該早點發(fā)現的,他為什么沒有!
天色微亮時,江杳才從昏迷中悠悠轉醒。那場跨越生死的“傳話”,耗盡了她所有的精神,讓她虛弱得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媒介人手記》……”她醒來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那本在直播幻象中看到的日記,“在外婆家。我們必須找到它?!?/p>
陸楠看著她蒼白的臉,和那雙因窺見過太多死亡而顯得空洞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真相,就藏在那些被塵封的歷史里。
外婆的老房子,坐落在城市邊緣一個即將拆遷的老式院落里。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樹,因為無人打理,顯得有些蕭索。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舊木頭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里的一切,都還維持著外婆生前的樣子。
“我小時候,最喜歡躲在外婆的地下室里,那里冬暖夏涼?!苯铆h(huán)顧著熟悉的客廳,輕聲說道。
陸楠的目光瞬間鎖定在了客廳角落里,那塊看起來與其他地板顏色略有不同的方形地磚上。他走過去,敲了敲,傳來了空洞的回響。
兩人合力掀開地磚,一條通往地下的、幽深狹窄的樓梯出現在眼前。
地下室里沒有燈,只有一股陳腐潮濕的氣息。陸楠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光柱在黑暗中晃動,墻壁上斑駁的影子,像是活過來一般,隨著光線扭曲舞動。
光柱最終定格在了地下室最深處的一面墻上。
那里,沒有雜物,只有一個巨大的、嵌入墻壁的鐵皮保險柜,上面布滿了銹跡。
“我從不知道這里有這個?!苯谜痼@地看著保險柜。
陸楠沒有說話,他蹲下身,仔細觀察著保險柜的密碼鎖。那是一個老式的機械轉盤鎖。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聽診器,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盜賊,將聽診器貼在保險柜門上,緩緩地轉動著密碼盤。
“咔噠?!?/p>
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柜門緩緩打開。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有一排排、一本本用油紙精心包裹著的、封面一模一樣的深藍色日記本。
每一本的封面上,都用燙金的字體寫著四個字:
《媒介人手記》
陸楠數了數,不多不少,整整十七本。
這哪里是什么日記,這分明是一座跨越了近一個世紀的、關于死亡與傳承的墳墓。
江杳顫抖著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那是第十七本,屬于她的外婆顏曉蕓。
她翻開第一頁,外婆那熟悉的、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就在她指尖觸碰到紙頁的瞬間,那本日記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竟無風自動地向后翻了一頁。
“1955年7月12日。我成為了新的‘媒介人’。我很害怕。我每天都能聽到無數個聲音在我耳邊哭泣,我看到了他們死亡的樣子。我不想當什么‘橋梁’,我只想當一個普通人。我試過反抗,但那種被無數視線注視的感覺,幾乎讓我發(fā)瘋?;蛟S,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p>
江杳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原來,外婆也曾和她一樣,經歷過同樣的恐懼和絕望。
她繼續(xù)向后翻,看到了外婆年輕時的掙扎、反抗,以及最終的理解。
“1985年10月3日。我為一個在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小女孩,傳遞了她父母最后的遺言。她說,謝謝阿姨,我知道爸爸媽媽還在天上看著我,我會好好活下去。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媒介人的存在,不是詛咒,而是為了告慰。是為了讓那些帶著遺憾離去的人,能有一次說再見的機會;也是為了讓那些被留下的人,能帶著愛與希望,繼續(xù)走下去?!?/p>
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泛黃的紙頁上。江杳捂著嘴,無聲地哭泣。她終于明白了外婆草稿箱里那句“原諒我”的含義。那不是推卸,而是一種沉重的、不得不為之的托付。
就在這時,江杳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充滿暴戾和惡意的賬號。那是昨晚直播時,被她用意念“屏蔽”掉的幾個賬號之一。
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涌上心頭。她想知道,這樣純粹的惡意背后,究竟藏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我想……進去看看?!彼龑﹃戦f。
“進去?”
“進入他的記憶。”江杳閉上眼睛,將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個賬號上。這一次,她不再是被動接收,而是主動出擊。她的意識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那個賬號的數據外殼。
瞬間,天旋地轉。
她不再身處陰冷的地下室,而是站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諝庵袕浡群丸F銹的味道。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用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向地上一個已經無法動彈的受害者。
這是一個連環(huán)殺手的記憶。
那個殺手的“記憶體”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存在,猛地回過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殘忍而扭曲的笑容?!坝謥硪粋€送死的?!彼熜χ?,整個記憶空間開始震動,無數張受害者臨死前驚恐的面孔從墻壁上浮現出來,尖叫著向江杳撲來。
江杳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但這一次,她沒有恐懼。外婆手記里的文字,給了她無窮的力量。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是媒介人,是規(guī)則的執(zhí)行者。
“你這種垃圾,不配擁有告別的權利?!苯迷谝庾R里,用冰冷的聲音宣判。
她用意念,凝聚成一把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那個殺手的記憶。
“不——!”殺手的記憶體發(fā)出了驚恐的尖叫,他最后的、充滿痛苦和恐懼的記憶,如潮水般反向涌入江杳的腦海。
“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吧?!?/p>
隨著江杳的意志,那個賬號所代表的一切,都化為了齏粉。
“搞定了?!苯妹偷乇犻_眼,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眼前一片漆黑。她暫時失明了。那殺手臨死前的絕望,像烙印一樣刻在了她的感知里。
“江杳!”陸楠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立刻扶住她。也就在這時,地下室里那扇沉重的保險柜門,“砰”的一聲,自己關上了。
陸楠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又看著自己電腦屏幕上,那個代表著惡意賬號的光點,徹底、永久地熄滅了。
“你……刪除了他?”
“嗯。”江杳的聲音有些虛弱,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代價是……有點頭暈。”她沒有說實話。
她翻開一本更古老的手記,似乎在尋找什么。她一頁頁地翻著,突然,她停了下來。
“陸楠,你看?!?/p>
她指著每一本手記的第一頁。
第一任媒介人-手記:“1948年,礦難,我在地下被埋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但救援隊找到我時,我還有一口氣?!?/p>
第七任媒介人手記:“1976年,我掉進冰窟窿,所有人都以為我沒救了,但我在停尸房里睜開了眼睛?!?/p>
第十三任媒介人手記:“1999年,我觸電昏迷,心跳停止了五分鐘,但最終還是被搶救了回來。”
一個可怕的共同點,浮出水面。
所有的媒介人,都曾經“死過一次”。
陸楠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猛地看向江杳,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
他立刻打開手機,侵入醫(yī)院的數據庫,調出了一份三年前的醫(yī)療記錄。
“江杳,”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沙啞,“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
陸楠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如同驚雷。
“三年前的8月15日,你出過一次嚴重的車禍。在醫(yī)院里,你的心跳,曾經停止了整整三分鐘?!?/p>
在死亡的盡頭,外婆拉住了你,但她身后,站著一個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