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在葉寒廷那雙死寂的眼眸中,激起了一絲微瀾。
他沒有立刻去碰那個藥瓶,而是用一種審視的、幾乎要將我靈魂看穿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投資人?”他咀嚼著這個詞,蒼白的嘴唇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云家嫡女,將全部氣運押在我這個將死之人身上。整個京城都在笑你瘋了,你卻跑到我這里,說你是我的投資人?”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我看中的,不是你現(xiàn)在的樣子,而是你未來的價值。一筆投資,風險越高,回報才越驚人,不是嗎?”
“價值?”他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肺部的傷,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我一個被當做棄子的質(zhì)子,身中奇毒,朝不保夕,我有什么價值?”
“你的價值,在于你的不甘心?!蔽乙蛔忠活D地說道,“在于你被勒令下跪時,寧愿咳血也挺直的脊梁。在于你明明身處絕境,眼中卻依舊燃燒的火焰。大燕皇帝將你送來,是想讓你死在這里,好為他最寵愛的小兒子鋪路。你的母族,在北境手握重兵,卻因為你在敵國為質(zhì)而處處受制。葉寒廷,只要你活著,你就是一把懸在大燕和你那位好父皇頭上的劍。只要你回到大燕,你就能將那些看不起你、想讓你死的人,全部踩在腳下?!?/p>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他內(nèi)心最隱秘的角落。
他眼中的諷刺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幽暗。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重新認識我這個人。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他終于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我要你贏?!蔽铱粗?,目光灼灼,“我要你成為天下的新主。到那時,我今日所投下的一切,都將得到百倍千倍的回報。我要的,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權勢,是讓所有看不起我、嘲笑我的人,都跪在我腳下的榮耀?!?/p>
我說得直白而坦誠,沒有絲毫掩飾我的野心。因為我知道,對葉寒廷這樣的人來說,任何虛偽的同情和善意,都是對他的侮辱。唯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換,才能建立起最穩(wěn)固的同盟。
他沉默了。良久,他終于伸出那只蒼白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拿起了那個藥瓶。
他沒有立刻服下,而是拔開瓶塞,聞了聞,又用指尖蘸了一點粉末,放在舌尖嘗了嘗。確認無毒后,他才倒出一粒,仰頭吞下。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暖流迅速在他四肢百骸散開,壓下了那股翻騰的血氣。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了一絲。
“這筆投資,我接了?!彼粗?,聲音依舊冰冷,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殺意,卻悄然收斂了,“但你要記住,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們之間,只是交易。”
“成交?!蔽尹c了點頭。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極輕的破空之聲!
葉寒廷的臉色瞬間一變,他猛地將我撲倒在地。幾乎在同一時刻,一支淬了劇毒的弩箭,擦著我的頭皮,狠狠地釘在了我們身后的柱子上。
緊接著,數(shù)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個破敗的院落。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質(zhì)子府。
“是‘影衛(wèi)’!”葉寒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凝重,“蕭景宣的人。他等不及了,想在我‘病死’之前,先送我一程?!?/p>
我心中一凜。蕭景宣,果然比我想象的更狠,也更沒有耐心。
葉寒廷的兩個貼身護衛(wèi),從暗處現(xiàn)身,與那些黑衣刺客纏斗在一起。但對方人多勢眾,武功高強,他們很快就落入了下風。
“你先走!”葉寒廷推了我一把,他從枕下抽出一柄軟劍,眼神變得無比凌厲。那一瞬間,他身上那股病弱的氣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屬于皇室子孫的、浴血而生的殺伐之氣。
但我知道,他有傷在身,根本撐不了多久。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質(zhì)子府的布局,京城的巡防路線,在我腦中形成一幅清晰的地圖。
“不能走!”我拉住他,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道,“東墻外三丈是巡城衛(wèi)的必經(jīng)之路,他們一刻鐘后就會經(jīng)過。南邊是死胡同。唯一的生路在北邊,那里有一條通往‘鬼市’的暗渠,我知道入口!”
葉寒廷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沒想到我對這里的地形如此熟悉。
“跟我來!”我沒有時間解釋,拉著他,借著夜色的掩護,向后院摸去。
一支冷箭,悄無聲息地從我身側的黑暗中射出,直指我的后心。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小心!”
葉寒廷猛地將我拽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噗——”
箭矢入肉的聲音,沉悶得讓人心悸。
他的身體劇烈地一晃,一口鮮血,噴在了我雪白的衣襟上,像一朵瞬間綻放的、絕望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