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驚慌不已，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他身邊的隨從勸道：“公子，還是不要興師動眾了，要是傳回京城，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風(fēng)波?！?/p>
默公子輕輕抬頭，看了他一眼。
隨從便識相地閉上了嘴。
從聲音可以辨知，此隨從就是著火時路過的那一個。他曾提出火里有人，希望他家公子營救，只是，默公子無動于衷。
隨從不敢忤逆默公子，便點到即止。
這一回，也是如此。
不知是隨從的話起了效，還是我運氣好，默公子沉思片刻，竟打消了張貼告示的念頭。
他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道：“繼續(xù)搜查，至少搜查滿三天三夜。”
隨從應(yīng)道：“好。”
然后下令：“起轎，去下一家?！?/p>
下一家，目標(biāo)是我。
我輕觸臉上纏著的紗布，在心中苦笑。那一根掉落的橫梁毀了我的下半張臉，卻也能在危急關(guān)頭救我一命。
算著他們闖進來的時間，我緩緩地揭開了紗布。
所以當(dāng)隨從踏入時，看到的就是我這張被火燒傷的臉。
隨從如見鬼一般，“啊”的大叫一聲。
默公子扶了扶額，不滿道：“清風(fēng)，你鬼叫什么？”
清風(fēng)結(jié)結(jié)巴巴：“公子，這家的姑娘，是張爛臉，甚是可怖。你……你還是不要看了……”
默公子卻不以為意道：“怎么個爛法？舊傷新傷？”
清風(fēng)道：“新傷?！?/p>
“有趣，那我更要好好看一看了?！蹦酉铝宿I椅，向屋中走來。
2
他似乎不怕我的丑臉，盯著我瞧：“為了保命，故意弄傷的？”
我抬高語氣，裝作憤慨的樣子道：“我不懂公子在說什么，如果公子有興趣，自己燒一個試試?！?/p>
他挑眉：“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在這小小余縣，我陳默想要殺一個人，輕而易舉?！?/p>
原來他叫陳默。
殺人還敢報上名頭，著實大膽。
我想要探聽出更多的消息，問：“你就不怕官府抓你？”
他笑：“官府那幫狗腿子，敢動我一根毫毛？”
看來大有來頭。
絕不是我能抗衡的。
我決定延續(xù)剛才的計劃，忿忿不平道：“你的冷血，兩天前我就見識過了?；饎輿_天而起，我就在火里喊救命，你卻夸火焰美麗，見死不救！”
他眼中頓時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原來是你這個倒霉鬼！”
隨即對我興趣了無。
“我們走?！彼λπ渥哟蟛蕉?，留下我虛脫地倚在了墻上。
剛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渾身有細(xì)密的汗沁出。
我歇了一會兒，小心地纏好紗布，又煮了點粥，溫在爐子上。
萬一阿娘醒來，可以及時喝到。
同時想到明日的賽酒宴，心中一陣慶幸。雖然絕大多數(shù)的酒都被我放在了老家，可我留有私心，在新家的酒窖里放了兩壇，等著奪冠后和與家人一起舉杯暢飲。
陸嵐嵐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兩壇。
我對自己的釀酒技術(shù)很有信心，一定可以奪得冠軍。
3
沒清凈多久，門外又來了人。
我以為是陳默去而復(fù)返，嚇了個半死，可探頭一看，見到的卻是趙泉。
趙泉在余縣的另一邊念書，是遠(yuǎn)近聞名的才子，我與他，因酒相識。他喝了我釀的酒后，便會靈感迸發(fā)，文章的滯塞之處，也都能全部想通。
他說我是他的福星，這輩子非我不娶。
而我，則仰慕他的才華。且他一表人才，又是個正人君子，與他在一起，總覺得輕松自在。
他了解我的為人，懂得我的難處。
雖然我拒絕了他，他卻一言道出：“卿卿，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是為了你妹妹嵐嵐，才會做此犧牲。你既為難，我也不勉強你，等我中了舉人，我便以舉人身份‘強迫’你嫁給我。到時候，誰也不會說你這個做姐姐的不仁義?！?/p>
我還待再說，趙泉卻用發(fā)自肺腑的幾句話打斷了我的堅持：“我不愛她，不可能給她幸福，就算勉為其難地在一起，也會貌合神離。卿卿，你要知道，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這里，騙不了人?！?/p>
他的手指戳向胸膛，因態(tài)度誠懇而顯得動人。
我固然沒有接受，心底里卻涌起一股暖流。每次想到他，都會覺得幸福。
在看清陸嵐嵐的真面目以后，我本可和他在一起。然而等我想起臉上的傷，又覺得沒有面目見他。
4
我本想藏起來，可趙泉的速度比我還快，搶先一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卿卿……”他伸出手，想要抱我。
我低下頭，往后一縮：“你不該來的?！?/p>
他難過道：“學(xué)堂里功課多，我是今早才聽說你出了事。一路上我好害怕，怕你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傷。我一刻也不敢耽誤，就是為了早點見到你。謝天謝地，你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p>
聽著關(guān)心的話，我心里的淚淌成了河：“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之間沒有關(guān)系。既無關(guān)系，你又何須過來?！?/p>
他伸出手，小心地捧住我的下巴：“你的臉受傷了……你是因為自卑才拒絕我是不是？”
我說出違心的話：“不是?！?/p>
他堅持：“不管是與不是，都不影響我對你的感情。你放心，我已經(jīng)為你尋了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門邊上還站著一個老人家。
趙泉向我介紹：“卿卿，這位是霍大夫，行醫(yī)幾十年，治好過不少燙傷灼傷。有他在，你的傷勢一定可以好起來……”
我不愿讓他見到我的鬼樣子，下意識就要拒絕。但轉(zhuǎn)念一想，看看又何妨，若真能治，皆大歡喜，若不能治，也好叫他死了這條心。
于是，我順著他的意揭開了紗布。當(dāng)斑駁的臉暴露在空氣中時，趙泉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驚嚇。
他緩了一會兒，才恢復(fù)之前那溫文爾雅的模樣，耐心地等著大夫看診，眸中滿是期待與忐忑。
“怎么樣，霍大夫？”我率先問道。
5
霍大夫搖了搖頭，道：“姑娘，你的傷疤太大太深，莫說老夫，恐怕京中太醫(yī)也無法將你治好。但你也莫要太傷心，我給你開一副方子，你照方抓藥，內(nèi)服外敷，多少能變淡些……”
痛苦與失落，一起襲上我的心頭。
趙泉收下藥方，將霍大夫送出去，我以為他會走，哪知他又回來了。
“卿卿，對不起，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我有些不能適應(yīng)，但人之美丑，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夫子說，娶妻娶賢，外表如何，不甚要緊。更何況我的卿卿還會釀酒，有一技之長，無論何時都能在陽光下抬頭挺胸，無須為了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而否定自己?！?/p>
他的話真動聽，像春日里奔跑的清泉。
尤其是他的坦誠，叫人頗為寬心。
他見我不說話，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道：“明日，就是賽酒宴了，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這是一紙婚書，我來前就寫好了，放在你這，代表我的心永遠(yuǎn)與你在一處?！?/p>
我驚道：“你瘋了？”
他可是要考舉人的學(xué)子，怎可用白紙黑字許出自己的一輩子，來日他若反悔，這張紙便是致命一擊。
當(dāng)今皇上重禮重節(jié)，不會允許自己的臣子在眼皮子底下胡來。
他將婚書交給我，等若將一生仕途押于我手。
這樣的情意，怎能不叫人感動呢？
我的心，逐漸柔軟。
6
卻見此時陸嵐嵐悶悶不樂地回來，口中罵罵咧咧。
趙泉來了這兒，她白跑一趟，心中自是不快。
我暗叫不好。
她若回來，我怎么去酒窖里拿酒？就算拿到了酒，也會被她盯上。
最后的兩壇酒，絕不能出差錯。
為了妥帖，我收下聘書向趙泉求助。趙泉聽了我的請求后，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他踏門而出，直接走向陸嵐嵐。
陸嵐嵐雙目一亮，頰上浮現(xiàn)兩朵紅暈：“趙公子，你怎么來了？”
趙泉不知與她說了什么，兩人一齊朝遠(yuǎn)處走去。
我趁機跑到酒窖里，搬走了一壇酒。還有一壇因力氣不濟，只能暫時留下。
賽酒宴，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