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空調似乎開得太足了。凌挽攏了攏西裝外套的衣領,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對面證人席上的男人。
那個穿著灰色襯衫的中年男子正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眼神飄忽不定。"張先生,
您剛才說這份合同是在3月15日簽訂的,對嗎?"凌挽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得能讓法庭上每個人都聽清。"是、是的。"男人結結巴巴地回答。
凌挽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紙,走向法官席:"法官大人,這是我方取得的銀行流水記錄,
顯示被告公司3月10日就已經收到了原告支付的款項。按照常理,
合同簽訂應該在付款之前,而非之后五天。"她轉身面對證人,
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張先生,
您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付款會在合同簽訂前五天發(fā)生嗎?還是說,
您剛才的證詞——"她停頓了一下,"是在作偽證?""反對!"對方律師猛地站起來。
法官推了推眼鏡:"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張姓男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凌挽知道,這場官司她已經贏了。半小時后,法官宣布休庭擇日宣判,但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走出法院大門時,原告激動地握住凌挽的手:"凌律師,太感謝您了!
我真沒想到能贏……""這是我的工作。"凌挽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后續(xù)事宜我的助理會與您聯(lián)系。"回到明誠律師事務所,前臺小張笑著迎上來:"凌律師,
又贏了?。〈蠹艺f晚上去慶祝一下,您…""不了,我還有案卷要整理。
"凌挽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身后小張的笑容僵在臉上。辦公室門關上后,
凌挽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她解開西裝扣子,將高跟鞋踢到一邊,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窗外夕陽的余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盯著那些光斑發(fā)呆——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放松方式。"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進。"事務所主任方明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挽挽,又一場漂亮仗。
"凌挽微微點頭:"證據(jù)充分而已。"方明將文件夾放在她桌上:"有個新案子,
需要你處理。商業(yè)欺詐,標的額不小。"凌挽翻開文件快速瀏覽:"看起來不復雜。
""有一點特殊,"方明補充道,"對方主張精神損害,法院要求做心理評估。
需要你明天去一趟'心靈之鏡'心理咨詢中心,找他們的專家出具報告。
"凌挽皺眉:"心理評估?這種商業(yè)案件...""對方律師很狡猾,
把原告描述成被欺騙后抑郁焦慮的受害者。"方明攤手,"按流程走就是了。""我知道了。
"凌挽合上文件夾。方明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那個心理醫(yī)生叫路堯,挺有名的專家,
別太為難人家。"凌挽沒有回答,只是重新打開了案卷。但方明走后,
她鬼使神差地在電腦上搜索了"路堯 心靈之鏡"。屏幕上出現(xiàn)一張溫和的笑臉,
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眉眼間透著一種讓人舒服的親和力。
凌挽盯著那張臉看了幾秒,然后迅速關掉了頁面。第二天上午十點,
凌挽準時站在了"心靈之鏡"咨詢中心的門口。這是一棟改造過的老洋房,
院子里種滿了綠植,門口的風鈴在微風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與嚴肅的法院和律師事務所形成鮮明對比。"您好,請問有預約嗎?"前臺小姐微笑著詢問。
"凌挽,明誠律師事務所,約了路醫(yī)生。"她的聲音比平時工作時要低一些。"凌律師,
路醫(yī)生正在等您,請隨我來。"跟隨前臺穿過走廊,
凌挽注意到墻上掛著許多來訪者送的感謝卡和手工禮物,
這在她的律師事務所是絕對看不到的景象。"請進。"前臺輕輕敲了敲盡頭的一扇門。
門開了,凌挽第一次見到了照片外的路堯。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高,
穿著淺藍色襯衫和深色休閑褲,沒有打領帶,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隨性而不失專業(yè)的魅力。
"凌律師,久仰大名。"路堯伸出手,笑容比照片上更加生動,
"沒想到明誠派來的居然是他們最厲害的訴訟律師。
"凌挽禮節(jié)性地握了握他的手:"路醫(yī)生過獎了。我只是按程序來拿心理評估報告。
"路堯的手很溫暖,而她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因為辦公室空調而有些發(fā)涼。
這種溫差讓她莫名有些在意。"請坐。"路堯示意她坐在咨詢室舒適的沙發(fā)上,
自己則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對面,"方主任已經發(fā)來了基本案情,
但我需要了解更多細節(jié)才能做出準確評估。
"凌挽從公文包中取出文件:"這是案件材料和相關證據(jù)…""在那之前,"路堯打斷她,
眼神突然變得專注,"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凌律師?"凌挽警惕起來:"什么問題?
""你昨晚睡了幾個小時?"凌挽一愣:"這與案件無關吧?"路堯笑了:"職業(yè)習慣。
你眼下有輕微的黑眼圈,手指在桌面上敲擊的頻率比常人快15%,
這是長期缺乏睡眠和咖啡因過量的典型表現(xiàn)。"凌挽感到一陣莫名的不悅:"路醫(yī)生,
我是來談工作的,不是來做心理咨詢的。""當然,當然。"路堯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但笑容不減,"只是建議,長期處于戰(zhàn)斗狀態(tài)對身心健康都不利。作為律師,
你應該知道過度疲勞會影響判斷力。"凌挽深吸一口氣:"《民事訴訟法》第七十八條規(guī)定,
專家輔助人應當就專業(yè)技術問題提出意見,而不應對委托人的生活習慣進行評價。
"路堯垂眸一笑:"引用法條來防御心理分析嗎?"他故意模仿凌挽剛才的語氣,
"《精神衛(wèi)生法》第二十六條規(guī)定,心理咨詢師應當尊重來訪者的自主權。
"凌挽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居然有些上揚的趨勢,
她迅速控制住了:"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嗎?""當然。"路堯的表情終于嚴肅起來,
"請告訴我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他們詳細討論了案件細節(jié)。
凌挽不得不承認,路堯在專業(yè)領域的見解確實獨到,
他能從細微的情緒變化中判斷證詞的可信度,這種能力對案件很有幫助。"所以,
你認為原告的抑郁癥狀是被欺詐的直接結果?"凌挽做著筆記。"從現(xiàn)有證據(jù)看,是的。
"路堯點頭,"但我也需要親自評估原告的狀態(tài)才能給出最終結論。
"凌挽看了看手表:"我安排明天上午帶原告過來。""沒問題。"路堯站起身,突然問道,
"凌律師,你知道為什么我選擇在這棟老房子里開咨詢中心嗎?
"凌挽收拾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不知道。""因為環(huán)境對人的心理影響很大。
"路堯走向窗邊,拉開窗簾,陽光灑進來,"法律是冰冷的條文,但執(zhí)行法律的人需要溫度,
否則正義就失去了意義。"凌挽抬頭看他,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那一刻她感到心臟奇怪地跳動了一下。"明天見,路醫(yī)生。"她最終只是這樣說,
快步走向門口。"凌律師,"路堯在她身后說,"下次來之前,記得睡個好覺。
"凌挽沒有回頭,但她知道自己的耳尖有些發(fā)燙。走出咨詢中心大門時,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思考晚上是否應該少喝一杯咖啡?!宄科唿c十五分,
凌挽的鬧鐘準時響起。她伸手按掉,睜開眼盯著天花板看了三秒,然后猛地坐起身。
這比平時她起床的時間晚了整整四十五分鐘——昨晚她竟然聽從了那個心理醫(yī)生的建議,
提前一小時上了床。"荒謬。"她對著空蕩蕩的臥室說道,聲音在清晨顯得格外清晰。
淋浴時,熱水沖過肩膀,凌挽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今天要見的原告蘇果。
這個三十歲的女性創(chuàng)業(yè)者聲稱被合作方詐騙了兩百萬元,導致她精神崩潰。
案件本身并不復雜,但對方律師很狡猾,把重點引向了精神損害賠償。
這也是為什么需要路堯的評估報告。"與我無關。"凌挽關掉水龍頭,自言自語,
"拿到報告就走。"她選了一套深灰色的職業(yè)套裝,將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起,
最后檢查了一遍公文包里的文件。出門前,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往保溫杯里倒了半杯黑咖啡——只是比平時少了一半的量而已。
法院指定的見面時間是上午九點,凌挽八點四十就帶著蘇果到達了"心靈之鏡"咨詢中心。
蘇果穿著簡約的米色連衣裙,化著淡妝,看上去精神狀態(tài)比凌挽預想的要好得多。"凌律師,
我真的需要做這個心理評估嗎?"蘇果小聲問道,"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
""這是必要程序。"凌挽公事公辦地回答,"路醫(yī)生很專業(yè),你只需要如實回答他的問題。
"前臺引導她們來到一間更大的咨詢室,路堯已經在里面等候。今天他穿著白大褂,
看上去比昨天更加專業(yè)。見到她們進來,他立刻站起身。"凌律師,蘇女士,早上好。
"他的目光在凌挽身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揚,"昨晚休息得如何?
"凌挽假裝沒聽見他的問題:"路醫(yī)生,這位是我的委托人蘇果女士。蘇女士,
這位是路堯醫(yī)生,他將負責你的心理評估。
"蘇果的眼睛在看到路堯的瞬間亮了起來:"路醫(yī)生,久仰大名!
我讀過您發(fā)表在《心理科學》上的那篇關于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的論文,太精彩了!
"路堯有些驚訝:"沒想到蘇女士對心理學這么了解。""我大學輔修心理學。
"蘇果微笑著說,"可惜后來從商了。"凌挽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相談甚歡,
莫名感到一絲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評估需要多長時間?我在外面等。""大概兩小時。
"路堯回答,然后補充道,"凌律師如果有其他事要處理,可以先去忙。""我就在外面。
"凌挽斬釘截鐵地說,轉身走出咨詢室。走廊上的沙發(fā)很舒適,
凌挽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工作,但注意力卻總是不集中。
咨詢室里隱約傳來交談聲和偶爾的笑聲,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數(shù)蘇果笑了幾次。"太不專業(yè)了。
"她暗暗責備自己,強迫視線回到屏幕上。兩小時后,咨詢室的門終于打開。
路堯和蘇果一起走出來,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凌律師,"蘇果興奮地說,
"路醫(yī)生太厲害了!他幫我理清了很多情緒上的困擾。"凌挽站起身:"評估結果如何?
""我需要再整理一下數(shù)據(jù)。"路堯說,"明天可以把報告發(fā)給你。不過初步判斷,
蘇女士確實經歷了典型的創(chuàng)傷反應,與欺詐事件有直接因果關系。""太好了!
"蘇果激動地握住凌挽的手,"這對我們的案子很有幫助,對吧?"凌挽點點頭:"是的。
蘇女士,我送你出去吧,有些案件細節(jié)還需要討論。"走到門口時,
蘇果突然回頭對路堯說:"路醫(yī)生,您剛才提到的那個放松技巧,我可以再來請教您嗎?
""當然,隨時歡迎。"路堯溫和地回答。凌挽注意到蘇果眼中閃爍的光芒,
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喝了一大口變質的咖啡。送走蘇果后,
凌挽返回咨詢中心拿忘記的文件夾。經過休息區(qū)時,她無意中聽到兩個護士的對話。
"路醫(yī)生今天又加班了吧?""是啊,聽說他每天晚上都去后巷喂那些流浪貓。
""真是溫柔啊,這樣的男人..."凌挽停下腳步,隨即又加快步伐離開。她告訴自己,
這與她無關。第二天中午,路堯如約發(fā)來了評估報告。報告詳盡專業(yè),完全符合法庭要求。
凌挽正在審閱時,辦公室電話響了。"凌律師,路醫(yī)生在一線。"前臺通知她。
凌挽按下接聽鍵:"報告收到了,很完整,謝謝。""不客氣。"路堯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
比面對面時低沉一些,"我打電話是想說,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能對案件有幫助的細節(jié)。
蘇果描述被騙經過時,有幾個時間點前后矛盾,而且...""等等,"凌挽打斷他,
"你是說她在說謊?""不一定是說謊,但可能有記憶偏差或刻意美化。"路堯解釋,
"我想親自去看看案發(fā)現(xiàn)場,也許能發(fā)現(xiàn)更多線索。你有空一起嗎?"凌挽本該拒絕的。
她已經有足夠證據(jù)打贏官司,沒必要多此一舉。但鬼使神差地,她聽見自己說:"好,
什么時候?""今天下班后怎么樣?我六點來接你。""不用,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
"路堯笑了:"律師小姐,你知道心理醫(yī)生最擅長什么嗎?""什么?""識破別人的借口。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六點見。"電話掛斷了,凌挽握著聽筒,
感到一陣莫名的惱火——不是對路堯,而是對自己反常的妥協(xié)。下午五點五十五分,
凌挽站在事務所樓下,看到一輛深藍色SUV停在路邊。車窗降下,露出路堯的臉。
"準時得令人感動。"他調侃道。凌挽拉開車門坐進去:"只是職業(yè)習慣。
"車子駛向城東的商業(yè)區(qū),路堯車開得很穩(wěn),車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不是香水,
更像是某種精油。凌挽偷偷打量他的側臉——下頜線條分明,睫毛在夕陽下投下細長的陰影。
"你在看什么?"路堯突然問。凌挽迅速移開視線:"沒什么。關于蘇果的矛盾點,
具體是什么?"路堯沒有戳破她的尷尬:"她聲稱是在公司會議室簽的合同,
但描述的房間布局與實際的完全不同。還有付款時間點,她堅持說是被騙后才轉賬,
但銀行記錄顯示…""顯示她在簽約前就付了款。"凌挽接上他的話,
"這點我在法庭上已經質疑過對方了。""但你沒質疑自己的委托人,為什么?
"凌挽沉默了片刻:"律師的職責是相信委托人,除非有確鑿證據(jù)表明他們在說謊。
""即使可能因此輸?shù)艄偎荆?"我不會輸。"凌挽斬釘截鐵地說。路堯看了她一眼,
沒再說什么。他們首先來到了蘇果的公司所在地——一棟老舊的寫字樓。
路堯堅持要看看實際的會議室,凌挽雖然覺得多余,但還是配合地聯(lián)系了物業(yè)。"就是這里。
"物業(yè)管理員打開會議室的門。路堯走進去,環(huán)顧四周:"和蘇女士描述的很不一樣啊。
"凌挽點頭:"她說是有落地窗的大房間,但這兒只有小氣窗。""有趣的是,
"路堯指著墻角,"她說騙子把合同放在那個位置的桌子上,
但你看——"凌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根本沒有放桌子的空間。"兩人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下一站是蘇果聲稱與騙子多次見面的咖啡廳。
路堯向店員出示了照片,店員表示從未見過照片中的人。"越來越奇怪了。"回程車上,
凌挽皺眉思索,"如果蘇果在說謊,她的目的是什么?""也許不是全盤謊言,
而是部分夸大。"路堯轉動方向盤,"人常常會無意識地修改記憶,特別是受到創(chuàng)傷后。
"凌挽搖頭:"作為律師,我需要確鑿證據(jù),不是心理學理論。""那就去找證據(jù)。
"路堯突然拐進一條小巷,"最后一個地方。"車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前。
凌挽疑惑地看著他:"這是?""蘇果說最后一次見騙子是在這里。"路堯解釋,
"我們去查查記錄。"旅館前臺是個滿臉警惕的中年女人。凌挽出示了律師證,
要求查看三個月前的入住記錄。"這違反規(guī)定……"女人猶豫道。
路堯突然用溫和的語氣說:"大姐,我們理解您的難處。只是這位女士可能被騙了很多錢,
家里還有生病的孩子..."凌挽驚訝地看著他信口開河,
更驚訝的是前臺居然真的被說動了。"就看一下啊。"女人遞過登記本。
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蘇果聲稱被騙的那幾天,
這家旅館根本沒有她描述的那個"騙子"的入住記錄。回到車上,
凌挽陷入沉思:"所以關鍵情節(jié)都是假的?
但她的公司確實損失了兩百萬...""也許不是被騙子拿走了。"路堯啟動車子,
"天色已晚,先送你回家吧。"車開到凌挽公寓樓下時,已經快十點了。
路堯堅持送她到門口,兩人在電梯里一時無話。"謝謝今天的協(xié)助。"最終凌挽打破沉默,
"我會重新調查資金去向。"電梯到了,凌挽走出幾步,突然聽見路堯說:"等等。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袋:"給你。"凌挽接過,打開一看,
是幾包草藥茶。"助眠的。"路堯解釋道,"比咖啡健康。"凌挽想拒絕,
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刻薄的話:"…謝謝。""不客氣。"路堯微笑,"晚安,凌律師。
"電梯門關上前,凌挽突然問:"你為什么這么關心這個案子?
"路堯的聲音隨著電梯門關閉而飄遠:"也許我只是想多了解你……"凌挽站在走廊上,
手里握著那包草藥茶,感到心臟以一種陌生的頻率跳動著?!柰斓墓⒗?,
草藥茶包靜靜躺在茶幾上,已經三天了。她每次經過都會瞥它一眼,卻始終沒有拆開。
不是不想,而是每次伸手時,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路堯說"想多了解你"時的表情,
然后手指就像觸電般縮回。"荒謬。"周五早晨,她終于撕開一包,將草藥倒入杯中。
熱水沖下去的瞬間,一股淡淡的菊花和薄荷香氣彌漫開來。手機突然震動,
屏幕上跳出方主任的消息:「蘇果案有新進展,速來事務所?!沽柰旆畔卤?,匆匆出門。
茶水在晨光中緩緩變涼,就像她臉上那一絲幾不可見的失望。事務所會議室里,
方主任和一位陌生女性正在交談。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時尚干練,
看到凌挽進來立刻站起身。"凌律師,久仰大名!我是《財經周刊》的記者唐穎。
"她熱情地伸出手,"我們正在做一個關于商業(yè)詐騙的專題,
聽說您正在處理一起典型案件..."凌挽禮貌但冷淡地回應:"案件尚未結案,不便討論。
""凌律師,"方主任插話,"唐記者帶來了一些可能與蘇果案有關的線索。
"唐穎打開平板電腦:"我們收到匿名爆料,稱蘇果的公司資金問題可能另有隱情。
"她調出一張照片,"這是蘇果上個月在澳門的消費記錄,恰好在公司'被詐騙'后一周。
"凌挽接過平板,照片顯示蘇果在澳門某高檔酒店消費了近三十萬元。
她皺眉:"這確實可疑。還有其他證據(jù)嗎?""我們還在調查,
但爆料人暗示蘇果可能參與了非法堵伯…"會議結束后,
凌挽立刻給路堯發(fā)了信息:「有蘇果案新線索,需要見面討論?!拱l(fā)完她才意識到,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他。手機幾乎立刻響起提示音:「今天下午三點可以嗎?
我診所后巷見。帶上澳門消費記錄?!沽柰於⒅?后巷"二字,想起護士們說的喂貓之事。
她回復了一個簡短的"好"字,卻莫名期待起來。下午兩點五十五分,
凌挽站在心靈之鏡咨詢中心后面的小巷口。
這里與前面光鮮的洋房形成鮮明對比——狹窄、潮濕,墻邊擺著幾個塑料盆和舊毛巾。
她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突然聽見一聲輕柔的"喵"。轉頭看去,一只三花貓正警惕地盯著她。
"別怕,她不會傷害你。"路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凌挽轉身,看到他拿著兩個紙袋走來,
白大褂已經脫下,只穿著簡單的灰色T恤和牛仔褲,比平時看起來年輕隨意許多。"凌律師,
準時如常。"他微笑著走近,蹲下打開紙袋,取出貓糧倒入塑料盆。
幾只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圍到他腳邊。凌挽看著這一幕,一時語塞。
路堯抬頭看她:"怎么了?""沒什么。"她迅速恢復專業(yè)表情,從公文包取出文件,
"這是蘇果在澳門的消費記錄。"路堯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貓糧碎屑,接過文件仔細查看。
陽光從狹窄的巷子上方斜射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確實可疑。"他皺眉,
"和她聲稱的'精神崩潰'狀態(tài)不符。""我打算申請調取她的銀行流水。"凌挽說,
"如果證明她挪用公款……""等等。"路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人來了。
"凌挽剛要掙脫,就聽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兩人本能地后退一步,
隱入墻角的陰影中。來人是蘇果。她穿著精致的連衣裙,手捧一束鮮花,
徑直走向咨詢中心后門。"她來干什么?"凌挽低聲問。路堯搖頭:"她沒有預約,
奇怪…"他們看著蘇果按響門鈴,被護士迎了進去。路堯的手機隨即響起。"是前臺。
"他看了一眼,"說蘇果給我送感謝花束,堅持要當面致謝。
"凌挽莫名感到一陣煩躁:"看來你的'心理治療'很有效。
"路堯敏銳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專業(yè)關系。"他回復了短信,然后轉向凌挽,
"我們得查清這些澳門消費的資金來源。""我需要更多證據(jù)申請調查令。"凌挽思索道,
"如果能找到她與堵伯有關的證據(jù)…""交給我。"路堯突然說,"蘇果明天約了復診,
我可以試探一下。"凌挽皺眉:"這不符合職業(yè)道德。""但符合正義。
"路堯的聲音罕見地嚴肅起來,"如果她偽造詐騙案掩蓋堵伯損失,就是在利用法律系統(tǒng)。
"兩人對視一眼,凌挽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反駁。陽光照在路堯的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她突然注意到他的瞳孔不是純黑,而是帶著一點琥珀色。"你的眼睛……"她脫口而出,
隨即后悔。路堯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遺傳自我母親。你終于注意到我了,凌律師。
"凌挽感到耳根發(fā)熱:"別胡說。明天聯(lián)系。"她轉身要走。"等等。
"路堯從另一個紙袋里拿出一個紙杯蛋糕,"給你,看你最近又瘦了。
"凌挽盯著那個小小的蛋糕,奶油上還點綴著一顆草莓。她應該拒絕的,
但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謝謝。"她低聲說,快步離開小巷?;氐绞聞账?,
凌挽將蛋糕放在桌上,盯著它看了許久。最終她拿起叉子,小心地嘗了一口。甜而不膩,
奶油入口即化。她不記得上次吃甜點是什么時候了。第二天中午,
路堯發(fā)來消息:「試探成功。蘇果提到喜歡澳門演出,但回避具體行程。反應異常緊張。
申請了緊急心理評估延期,法庭見?!沽柰炝⒖讨譁蕚湔{查令申請。下午三點,
她剛提交完材料,前臺通知她蘇果來訪。"凌律師!"蘇果一進門就激動地說,
"路醫(yī)生突然推遲了評估報告,說需要更多時間。這會影響我們的案子嗎?
"凌挽觀察著她——精心修飾的妝容,價值不菲的手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確實不像一個因詐騙而精神崩潰的人。"視情況而定。"凌挽謹慎回答,
"我們正在申請調取更多財務記錄,以加強證據(jù)鏈。
"蘇果的表情瞬間僵硬:"什么財務記錄?""銀行流水、消費記錄等常規(guī)調查。
"凌挽故意輕描淡寫,"有什么問題嗎?""沒、沒有。"蘇果強作鎮(zhèn)定,
"只是覺得...太麻煩你了。"凌挽遞給她一份文件:"請簽字授權調查。"蘇果接過筆,
手微微發(fā)抖。簽完字后,她突然問:"凌律師,你和路醫(yī)生……很熟嗎?
"凌挽心跳漏了一拍:"只是工作關系。""他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蘇果臉上浮現(xiàn)出夢幻般的表情,"昨天他送我出門時,
還幫我撿起了掉落的耳環(huán)…"凌挽握筆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小洞。
她強迫自己冷靜:"蘇女士,我們該聚焦在案子上。"送走蘇果后,
凌挽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集中精力。她反復想著蘇果說的話——路堯幫她撿耳環(huán)?
他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親近?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續(xù)離開。凌挽卻留在辦公室,
重新梳理案件材料。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擊玻璃的聲音單調而催眠。"還沒走?
"熟悉的聲音讓凌挽猛地抬頭。路堯站在門口,頭發(fā)和肩膀被雨水打濕,
手里拿著一個滴水的傘。"你怎么來了?"她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高一些。路堯走進來,
將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蘇果的心理評估初稿。雖然沒有直接證據(jù),
但我的專業(yè)判斷是她有嚴重的表演型人格傾向,證詞可信度存疑。"凌挽翻開文件,
路堯的字跡工整有力,分析條理清晰。她注意到最后一頁標注了"保密"字樣。"這部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