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北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把陳公館的琉璃瓦蓋得嚴嚴實實,像一座被冰封的墳?zāi)埂?/p>
沈硯之站在雕花鐵門外,指尖凍得發(fā)僵,呼出的白氣撞上冰冷的空氣,瞬間散成虛無。
門內(nèi)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鋼琴聲,是德彪西的《月光》,指法生澀,
帶著一種刻意的、不穩(wěn)的顫抖。沈硯之閉了閉眼,想起第一次聽陳聿彈這支曲子時,
對方坐在鎏金鋼琴前,側(cè)臉被夕陽鍍上一層暖光,指尖流淌的旋律溫柔得能化開冬雪。
那時他以為,他們會像這支曲子一樣,永遠停留在最溫柔的段落。
第一章 舊夢沈硯之認識陳聿,是在十七歲的夏天。彼時他還是沈家不受寵的二少爺,
母親早逝,父親續(xù)弦后,他在偌大的沈宅里像個透明人。那年夏天,
他被父親打發(fā)去陳家教陳家小少爺念書,說是“歷練”,
實則是因為陳家老爺子是父親生意上的靠山,這趟差事不過是討好的手段。
陳家是北城的望族,宅邸大得像座迷宮。沈硯之第一次見到陳聿,是在后花園的涼亭里。
少年穿著月白色的長衫,正低頭喂一只雪白的兔子,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清瘦卻挺拔的輪廓?!澳憔褪巧蛳壬??”陳聿抬起頭,眼睛很亮,像盛著夏夜的星子,
“我是陳聿,以后麻煩你了?!鄙虺幹蹲×?。他聽說過陳聿,陳家的嫡長孫,
卻因自幼體弱,很少出門應(yīng)酬,性子也孤僻??裳矍暗纳倌辏θ莞蓛舻孟裼旰蟮奶炜?,
哪里有半分孤僻的樣子?后來沈硯之才知道,陳聿的“孤僻”,不過是對外人的偽裝。
在他面前,陳聿會耍賴,會撒嬌,會在解不出數(shù)學(xué)題時氣鼓鼓地把筆扔在桌上,
會在他講起南方的風(fēng)景時,眼睛亮晶晶地說:“硯之,以后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他們一起在書房里消磨整個下午,沈硯之念書,陳聿就在一旁畫畫,
畫里總有一個穿著長衫的青年,站在柳樹下,望著遠方。“這是誰?”沈硯之指著畫問。
陳聿臉頰微紅,把畫紙揉成一團:“沒什么,隨便畫的?!蹦悄昵锾?,北城舉辦菊花展,
陳聿拖著沈硯之去看。人群擁擠,陳聿體力不支,走得有些喘。沈硯之自然地牽住他的手腕,
低聲說:“跟著我,別丟了?!标愴驳氖滞蠛芗殻つw微涼,被他握住的瞬間,
輕輕顫了一下。他沒有掙開,只是低著頭,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那天的夕陽很美,
金色的光灑在滿地的菊花上,也灑在他們相握的手上。沈硯之看著身邊少年的側(cè)臉,
心跳忽然亂了節(jié)拍。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份雇主與學(xué)生的關(guān)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zhì)。
冬天來得很快,陳聿的咳嗽病又犯了,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沈硯之就在他房里守著,
給他煮冰糖雪梨,給他讀詩,直到他沉沉睡去。有一次,陳聿半夜咳醒,
迷迷糊糊地抓住沈硯之的手,喃喃道:“硯之,
別離開我……”沈硯之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緊了,他俯身,在少年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低聲回應(yīng):“我不走。”他以為這承諾能作數(shù),卻忘了,他們身處的世界,
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第二章 裂痕變故發(fā)生在沈硯之十九歲那年。父親的生意出了問題,
急需陳家的資金周轉(zhuǎn)。陳家提出條件:讓沈硯之娶陳家的遠房侄女,以聯(lián)姻鞏固兩家的關(guān)系。
沈硯之找到父親,第一次激烈地反抗:“我不娶!”“由不得你!”父親拍著桌子怒吼,
“沈家能不能撐下去,全看你這樁婚事!你以為陳家為什么容你在他們家待這么久?
不過是看在你還有點用處!”沈硯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陳聿,想起少年亮晶晶的眼睛,
想起他們偷偷許下的諾言。他不能娶別人,更不能用一場虛假的婚姻,
去褻瀆他和陳聿之間的感情。他去找陳聿,想告訴他一切,想問問他,他們該怎么辦。
可陳聿的態(tài)度,卻讓他如墜冰窟?!俺幹?,我聽說了?!标愴沧谏嘲l(fā)上,臉色蒼白,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挺好的,沈家需要這門親事,你該答應(yīng)?!薄瓣愴?,
你在說什么?”沈硯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們……我們不是說好……”“說好了什么?
”陳聿打斷他,抬起頭,眼神里帶著沈硯之從未見過的冷漠,“說好了一起去南方?
說好了永遠不分開?沈硯之,你太天真了。我們是男人,怎么可能永遠在一起?
聯(lián)姻對沈家好,對陳家也好,你不該拒絕。”沈硯之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定是陳家老爺子找過陳聿,用家族,
用責(zé)任,逼他說了這些違心的話。“是不是爺爺逼你了?”沈硯之抓住他的肩膀,
“你告訴我,我去跟他說!”“放開我!”陳聿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
讓沈硯之踉蹌著后退了幾步,“沒有誰逼我!是我自己想通了!沈硯之,我們到此為止吧。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沈硯之走出陳宅時,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燈火通明的宅邸,仿佛看到陳聿站在窗前,望著他的方向,
臉上滿是淚痕。他終究還是答應(yīng)了婚事?;槎Y那天,北城陽光明媚,沈硯之穿著筆挺的西裝,
看著身邊面無表情的新娘,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儀式進行到一半,他看到了陳聿。
少年站在教堂的角落里,穿著黑色的大衣,臉色比紙還白,眼神空洞地望著他,
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沈硯之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喘不過氣。他想沖過去,
想告訴陳聿他后悔了,可腳下像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槎Y結(jié)束后,
沈硯之再也沒有見過陳聿。聽說他被家人送去了國外療養(yǎng),聽說他病得很重,
聽說他……再也沒有畫過畫。第三章 重逢五年后,沈硯之再次回到北城。
父親的生意早已起死回生,他卻在一年前和那位名義上的妻子離了婚。沒有感情的婚姻,
終究是一場煎熬。他這次回來,是為了處理沈家的一些舊物。北城變了很多,高樓拔地而起,
街道拓寬了不少,可走到陳家附近,沈硯之還是停住了腳步。陳公館的大門緊閉,
門前的梧桐樹枝繁葉茂,比五年前粗壯了不少。沈硯之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上前敲門。
他在北城住了下來,租了一間靠近江邊的公寓。日子過得平淡,直到那天,
他在一家畫廊里看到了一幅畫。畫的是一片荒蕪的雪地,雪地上有一串孤單的腳印,
一直延伸到遠方,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畫的右下角,署名是“聿”。
沈硯之的心臟狂跳起來。是陳聿,一定是他。他向畫廊老板打聽這幅畫的作者,
老板說:“這位陳先生是我們這兒的???,聽說身體不太好,很少出門,
畫也大多是寄過來的?!鄙虺幹粝铝俗约旱穆?lián)系方式,拜托老板如果見到陳聿,
務(wù)必告訴他。幾天后,他接到了一個電話,號碼是陌生的,聲音卻熟悉得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硯之?!彪娫捘穷^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我。”沈硯之握著電話,
喉嚨發(fā)緊,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五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已把這份感情深埋心底,
可再次聽到這個聲音,所有的偽裝瞬間崩塌。“我在畫廊看到你的畫了。
”沈硯之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你回來了?”“嗯,回來半年了?!标愴差D了頓,
“你……還好嗎?”“不好?!鄙虺幹摽诙?,“沒有你的日子,我從來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硯之以為對方已經(jīng)掛了電話,才聽到一聲壓抑的哽咽。
他們約在江邊的咖啡館見面。陳聿比五年前清瘦了許多,臉色依舊蒼白,
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滄桑。他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
“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沈硯之問。“就那樣。”陳聿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
“在國外養(yǎng)身體,看看畫,也沒什么特別的?!鄙虺幹浪谌鲋e。
他從畫廊老板那里得知,陳聿在國外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能回來。而那場病的時間,
正好是他結(jié)婚后的第三個月?!盀槭裁床桓嬖V我?”沈硯之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你生病的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陳聿低下頭,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告訴你又能怎樣?你那時……已經(jīng)是別人的丈夫了。
”沈硯之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他伸出手,想去碰陳聿的臉,卻被對方躲開了?!俺幹?/p>
我們都該向前看了。”陳聿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過去的事,
就讓它過去吧。”第四章 糾纏陳聿說要“向前看”,可命運似乎偏要和他們開玩笑。
沈硯之的公司和陳家的公司有了合作,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每一次見面,
都像是一場酷刑,明明心里翻江倒海,表面卻要裝作若無其事。一次酒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