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強東的臉上滿是笑容。
干凈，從容！
仿佛不是從九死一生的險境中歸來，而是赴了一場平平常常的約。
李云龍就這么看著，看著那張斯文的臉上沾著塵土，卻依然透著光的笑。
前一秒還滿肚子要噴涌而出的火氣，后一秒就堵在喉嚨口。
一個字也罵不出來了。
突然，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李云龍張開雙臂，一把將祁強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攬進了懷里。
祁強東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甚至能聞到李云龍身上那股子濃烈的汗味和煙草味，能感覺到這個鐵塔一樣的漢子，肩膀在微微發(fā)抖。
他愣了半秒，隨即反應過來，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李云龍寬厚的后背，聲音堅定：“老李，我沒事，回來了?！?/p>
李云龍猛地松開他，往后退了一步，臉上又恢復了那副兇巴巴的樣子，只是眼圈有點紅。
他梗著脖子，嘴比腦子快：
“誰他娘的擔心你了！老子是怕你把一營給老子折進去！再說了，老子可沒把你當婆娘，抱一下是看看你骨頭斷了沒有！”
他話說得硬邦邦的，眼神卻一個勁兒地往旁邊瞟，那副心口不一的別扭勁兒，透著一股孩子氣的可愛。
祁強東笑了。
他知道，這才是李云龍，一個可以用最糙的話，說出最軟的心思的漢子。
這也是為什么所有跟著他的兄弟都愿意把命交給他。
“是我的錯，讓團長擔憂了?！?/p>
祁強東誠懇地說道。
他的目光越過李云龍，看到了后面站著的沈泉和一營的戰(zhàn)士們。
他們一個個眼眶通紅，臉上既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又有見到主心骨的激動。
祁強東心里一暖，隨即眉頭一挑，立刻問道：“團長是不是罵你們了？”
沈泉一愣，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團長是關心我們！”
祁強東笑著搖了搖頭，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我早就知道”的了然。
他轉(zhuǎn)向李云龍，正色道：“團長，這事兒，你可罵錯人了。沈副營長和各位弟兄們都是嚴格執(zhí)行我的命令?！?/p>
“分兵、接應、阻擊、撤退，所有計劃都是我定的。要是有什么差池，責任全在我一個人，與他們無關?！?/p>
李云龍“哼”了一聲，算是把這事兒揭過去了，但那緊繃的嘴角，明顯松弛了下來。
“知道了。”
“團長，下面我向你匯報一下這次行動的戰(zhàn)果?！?/p>
祁強東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體。
李云龍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將剩下的半只鞋子給傳了上去，聽著祁強東的匯報
“食物方面，我們一共繳獲精白面八十袋，玉米五十袋，美國牛肉罐頭二十箱！”
“武器方面，三八步槍一百支，子彈五千發(fā)，歪把子機槍五挺，九二式機槍五挺，迫擊炮五挺，手榴彈三十箱！”
祁強東每報一樣，李云龍的眼睛就亮一分，下意識地點著頭。
當聽到武器彈藥的數(shù)量時，他那張黑臉已經(jīng)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菊花。
“另外，還有意外收獲?！?/p>
祁強東繼續(xù)道，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雪茄一盒，是給團長你的。電臺一臺，這下咱們再也不是聾子瞎子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鐵盒：“盤尼西林一盒！還有足足五十包醫(yī)療包！”
李云龍的眼睛都直了，他幾乎是沖上去，一把搶過那盒盤尼西林，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翻來覆去地看。
“好！好??！老祁，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還沒完?！?/p>
祁強行頓了頓，扔出了最后一個重磅炸彈，“咱們還繳獲了鬼子這輛卡車，以后咱們新一團，也是有車的人了。”
“行動中，我們還救下了一位國軍兄弟，他傷得很重，我就做主，把盤尼西林......給他用了一針。”
此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戰(zhàn)士們臉上的喜悅凝固了，換上的是全然的不解。
甚至還有人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憤怒！
沈泉更是張大了嘴，想說什么又沒敢說。
盤尼西林?。∧潜冉鹱舆€貴重！是能從閻王手里搶人的寶貝，就這么給了一個國軍？
李云龍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祁強東一眼，眼神復雜，卻沒有說話。
祁強東坦然地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轉(zhuǎn)向李云龍，立正敬禮，聲音洪亮：
“報告團長，新一團一營萬家鎮(zhèn)行動順利完成！請團長講話！”
李云龍走了出來說道：“兄弟們，咱老李也沒個準備，我本以為政委最多搞幾袋面粉回來的，沒有想到來了一撥大的！大家是不是和咱老李一樣，充滿了意外，充滿了驚喜？”
大家紛紛笑了出來，看著政委和團長的眼里都有光。
“老祁，你這個秀才，腦子里裝的不是墨水，是兵法！”
“沈泉，你小子也沒給老子丟臉，知道戰(zhàn)場上命令就是天，做得對！”
“弟兄們，都給老子聽好了，這次行動，不是小打小鬧，是一場他娘的酣暢淋漓的大勝仗！”
“打出來了咱們新一團的威風，證明了小鬼子并不是一塊鐵板，更證明了咱們必勝！”
“不過......”
他掃了一眼弟兄們臉上，他看到了大家興奮之余還有不解和心疼，話鋒一轉(zhuǎn)，聲音沉了下來：“我知道你們心疼那救命的藥，那玩意兒比咱的命都金貴！可你們都給老子用腦子想一想！咱們腳下踩的這片土地，它認軍裝嗎？”
“它不認！它只認站在這片土地上，流著一樣的血，保家衛(wèi)國的國人！”
“小鬼子最想看的好戲是啥？就是咱們?yōu)榱艘稽c蠅頭小利，看著自家的兄弟咽氣！咱們要是真這么干了，那咱們的脊梁骨，就先被自己人給戳斷了！”
最后，他的聲音拔高，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今天，咱們用一針藥，救的不只是一個國軍的兵。咱們救的，是咱們這場仗打到最后的底氣，和堅定自己能夠勝利的決心！”
這話一出，像是把壓在大家心頭的那塊石頭給搬開了，那些不滿和疑惑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認同和敬佩。
祁強東看著李云龍，心里不禁贊嘆，這個看似大老粗的團長，胸膛里裝的是整個國家的山河，粗中有細，這才是真正的李云龍。
“好了！”李云龍大手一揮，又恢復了那副豪氣干云的樣子，“傳我命令！一營的弟兄們，全體休息一天！晚上，老子讓炊事班開罐頭，燉白菜，蒸白面饅頭！都給老子敞開了肚皮吃！”
“好！”
“團長萬歲！政委萬歲！”
戰(zhàn)士們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了這片山谷。
人群漸漸散去，各自忙著卸貨和休息。
李云龍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一營、二營、三營的營長、副營長，還有老祁，到指揮室來！”
窯洞里，煤油燈再次被點亮。
“老祁，你把如何進入萬家鎮(zhèn)，和如何弄到物資和如何突圍的情況全部說一遍！”
祁強東沒有添油加醋，只是簡單說出來了這次的所有行動細節(jié)。
聽完之后，指揮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除了親眼看到的張大彪，其余的營長、副營長以及李云龍，一個個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議。
他們帶兵打仗多年，自問經(jīng)驗豐富。
可是和祁強東比起來，他們簡直就是新兵蛋子??！
“我李云龍的命是真他娘的好，天上掉下來這么個文武雙全的政委！”
李云龍感慨了一句，隨即眉頭緊鎖，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不對勁，萬家鎮(zhèn)一個小小的據(jù)點，憑什么放這么多好東西？我懷疑，鬼子最近要有大行動！”
祁強東心里再次一凜，李云龍的軍事嗅覺果然敏銳得可怕。
李云龍猛地抬起頭，目光落在二營長王懷抱身上：“王懷抱！”
“到！”
“這盒盤尼西林，你親自跑一趟，馬上給老子送到總部去！路上有半點閃失，老子槍斃你！”
“是！保證完成任務！”王懷抱領了命，小心翼翼地接過藥盒，揣進懷里，轉(zhuǎn)身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好了，都散了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學學政委是怎么打仗的！”李云龍揮了揮手。
眾人陸續(xù)離開，窯洞里只剩下李云龍和祁強東。
李云龍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得一干二凈，板起了那張黑臉，死死地盯著祁強東：“政委，你這次的膽子，太大了?！?/p>
祁強東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我下次會注意的，團長?！?/p>
“注意？”李云龍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戰(zhàn)場上，意外總比明天先來！萬一你回不來，我上哪兒再去找一個政委？”
“所以，”祁強東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老李，我得跟你約法三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