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僵立在門口。那一聲呼喚,像帶著倒鉤的利刃,狠狠刺入他早已被焚盡的靈臺(tái)!
不是幻覺!不是心魔!那聲音,那魂體特有的、微弱的、卻無比真實(shí)的波動(dòng)……是阿澈!
是他的阿澈!“轟——!”死寂的荒原瞬間被狂烈的風(fēng)暴席卷!那雙空洞如灰燼的眼眸,
驟然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不再是絕望,
而是燃燒到極致的、幾乎要將他自己也焚毀的狂喜、不敢置信、以及失而復(fù)得的巨大痛楚!
他佝僂的身軀猛地挺直,殘破的道袍無風(fēng)自動(dòng),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dòng)讓他渾身劇顫,
枯竭的經(jīng)脈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阿……澈?” 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破碎不堪,帶著一種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試探,仿佛怕驚飛了眼前這縷脆弱的光。
他再也無法站立在原地!所有的疲憊,所有的傷痛,所有支撐他回到這里的死志,
在這一聲呼喚面前土崩瓦解!玄清幾乎是踉蹌著、不顧一切地?fù)湎蚰侵杲购诘睦厦窐洌?/p>
他的腳步虛浮,身形搖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又像是溺水之人撲向唯一的浮木。
短短幾步距離,卻仿佛跨越了生死鴻溝。他沖得太急,在離那虛影僅剩一步之遙時(shí),
腳下被翻裂的地磚一絆,整個(gè)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呃!” 一聲悶哼。
他沒有重重摔在地上。一只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虛幻得如同霧氣凝聚的手,
帶著一種本能的、不顧一切的急切,猛地伸了過來,試圖扶住他!那只手,
穿過了玄清的手臂,如同穿過空氣。它太虛弱了,根本無法承載任何重量。
玄清重重地摔倒在梅樹下,距離阿澈的虛影不過咫尺。塵土沾染上他染血的道袍。
他顧不上疼痛,甚至顧不上起身,只是猛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熾烈火焰的眼眸,
死死地、貪婪地鎖定了近在咫尺的阿澈!距離如此之近,
近到玄清能看清阿澈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波動(dòng)。那蒼白的、半透明的臉上,不再是茫然,
而是清晰的、巨大的驚惶和痛楚!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眸里,瞬間盈滿了水光,
大顆大顆晶瑩的、如同凝結(jié)月華般的魂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穿過他虛幻的臉頰,
無聲地滴落在焦黑的泥土里,瞬間便消散無蹤。
“別……別哭……” 玄清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他掙扎著想要抬手,
想去擦拭那根本不存在的淚水,想去觸碰那張讓他魂?duì)繅?mèng)縈、痛徹心扉的臉。
可他連支撐自己坐起的力氣都幾乎耗盡,手臂抬起一半,便劇烈地顫抖著,頹然垂下。
阿澈看著玄清摔倒在地,看著他染血的狼狽,看著他眼中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狂喜和痛楚,
看著他徒勞抬起又垂下的手……巨大的悲傷和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疼,
瞬間淹沒了他初生的意識(shí)。他不再顧忌自己的脆弱,猛地俯下身,盡管觸碰不到,
卻將自己的虛影盡可能地貼近玄清。他冰冷的、虛幻的唇顫抖著,努力地開合,
試圖發(fā)出更多的聲音,卻只能化作無聲的哽咽和氣音。他伸出手,顫抖著,
帶著一種不顧一切也要撫慰對(duì)方的執(zhí)念,伸向玄清的臉頰,
伸向那沾染著血污和塵土、寫滿疲憊與劫后滄桑的輪廓。指尖依舊穿透而過,
帶來一陣冰冷的微風(fēng)。玄清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縷穿透他臉頰的、帶著阿澈氣息的冰冷微風(fēng)!這微弱的觸碰,
卻比任何實(shí)質(zhì)的接觸都更加強(qiáng)烈地烙印在他的靈魂之上!
就在阿澈的指尖即將完全離開他臉頰的瞬間,玄清用盡殘存的最后一絲力氣,
猛地抬起自己的手!他沒有去捕捉那虛幻的指尖,
而是極其精準(zhǔn)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力道,
覆蓋在了阿澈按在他臉頰位置的那只虛幻的手背上!他的手掌,
溫?zé)帷⒋植?、帶著劫雷灼傷的痕跡和泥土的微塵,就這樣,隔著無形的空間,
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那只冰冷虛幻的手!肌膚沒有真實(shí)的觸感。一個(gè)是殘存的血肉之軀,
一個(gè)是初凝的脆弱魂體,兩者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天塹。然而,
就在玄清的手掌覆蓋上去的剎那——阿澈的魂體猛地一震!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悸動(dòng),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
席卷了他整個(gè)虛渺的存在!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極其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暖流!
那暖流順著玄清手掌覆蓋的位置,如同無形的血脈,瞬間貫通了他虛弱的魂體!
仿佛枯竭的河床迎來了久違的甘霖,他那稀薄得幾乎要消散的輪廓,在這一刻,
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shí)了一絲!雖然依舊透明,卻不再像隨時(shí)會(huì)潰散的霧氣,
邊緣清晰了許多,帶著一種玉石般的溫潤(rùn)光澤。與此同時(shí),玄清也感受到了!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堅(jiān)韌的、屬于阿澈本源的陰涼氣息,透過那無形的“接觸”,
如同涓涓細(xì)流,緩緩滲入他枯竭破損的經(jīng)脈!這股氣息與他自身殘存的道元格格不入,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靈魂的力量,如同清泉流過龜裂的焦土,
帶來一絲微弱的、卻真實(shí)存在的生機(jī)!他那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氣息,竟然也稍稍穩(wěn)定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