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KT板釘在工位上方時,晨光剛好斜斜切過“擺爛收費表”上的紅筆圈——那是連夜用馬克筆加粗的數(shù)字,每個金額旁邊都藏著小字備注,像給過往的委屈記了本流水賬。
「改需求:代碼每行1元(抵上周被鄭總臨時改需求扣的全勤獎),注釋0.5元(標點不算,算給肥骉留的面子);
修bug:基礎(chǔ)款50元起(夠買杯奶茶,補補熬禿的頭),復雜款100元/小時(通宵封頂500,多一秒算鄭總欠我的睡眠債);
參會費:每分鐘5元(聽畫餅按分鐘收費,很合理);
加班費:平日100/小時,周末200/小時(法定假日300——鄭總總說“年輕人要奮斗”,奮斗不得按市場價算?);
情緒價值:被領(lǐng)導罵后心理疏導50元/次(含陪罵服務),裝委屈配合演戲100元/次(演技費另算)?!?/p>
柒毓珂舉著手機懟到我臉前,鏡頭里的KT板泛著紙漿的白,她直播間的彈幕滾得比我上周改的需求還密:「這哪是收費表,分明是職場血淚控訴啊!」「江哥把賬算得比財務還清!」
我叼著油條笑,指尖敲了敲“鄭總專屬畫餅解毒費500元/次”的隱藏條款——這行字用鉛筆寫的,藏在參會費下面,像顆埋好的地雷。
“江昀,你這是把公司當菜市場了?”技術(shù)部的老王踩著風火輪沖過來,啤酒肚在沖鋒衣里顛得像波浪,手里的筆記本電腦殼上還貼著去年的項目慶功貼紙——那項目獎金被趙崧領(lǐng)了,他連杯奶茶都沒撈著。
他把電腦往我桌上一磕,屏幕晃出裂紋:“客戶催著要改的登錄頁,你交了個‘正在擺爛,請勿登錄’的靜態(tài)頁面?”
我指了指收費表:“改需求是吧?先掃碼。登錄頁300行代碼,注釋150行,合計375元——給你抹零,370?!?/p>
老王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你搶錢?。扛膫€頁面要三百多?”
“搶錢哪有上班累?!蔽姨统鍪謾C點開計算器,屏幕上彈出上周的考勤記錄:“你算算,上周三改到凌晨四點,加班費120塊;周五被肥骉逼著改需求,全勤獎扣了200;現(xiàn)在收你370,夠買我兩小時清凈,貴嗎?”
他被噎得直翻白眼,喉結(jié)滾了滾——我看見他西裝內(nèi)袋露出的藥盒,是降壓藥,上周他媳婦剛生二胎,房貸車貸壓得他不敢請假。周圍的同事憋著笑,柒毓珂在鏡頭前比劃:「家人們快看,第一個受害者出現(xiàn)了!但江哥這賬算得……好像沒毛病?」
老王最終還是掏出手機掃了碼,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剛響,他突然壓低聲音:“復雜bug真能100一小時?”
“童叟無欺?!蔽姨裘迹暗嵖偱哪X袋改的需求,得加倍?!?/p>
他嘴角抽了抽,把電腦推過來:“那……先付200定金?”
中午去食堂打飯,剛盛了碗西紅柿雞蛋面,就被財務柳硯孜堵在打飯窗口。她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鏡片后的眼睛像掃描儀,手里捏著的報表邊緣卷了毛邊——我認得那報表,是上個月的加班費明細,我的名字后面空了一大塊。
“江昀,財務系統(tǒng)快崩了。”她把報表往我碗沿一磕,面條濺了我一袖子,“全是給你轉(zhuǎn)賬的記錄,單今早就有47筆,你到底在搞什么?”
“搞經(jīng)濟建設(shè)啊?!蔽姨袅藟K最大的雞蛋,“柳姐,你看我這算不算拉動內(nèi)需?畢竟上個月的加班費,你們到現(xiàn)在還沒給我打呢?!?/p>
她的臉瞬間僵了——去年她兒子升學,我?guī)退牧苏沟膱竺到y(tǒng),她塞給我的購物卡被我退了回去,只說“記得把我加班費算上”。此刻她張了張嘴,突然轉(zhuǎn)身就走,打飯阿姨的菜勺“哐當”掉在地上,說:“小江,多打點肉,算阿姨請的?!?/p>
下午剛回到工位,就看見凌驍瀚站在我桌前。他的白襯衫熨得筆挺,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的表——我上周在雜志上見過,七位數(shù),夠買一百臺烤腸機。但他眼下的青黑遮不住,手里捏著的星巴克袋子皺巴巴的,像被揉過好幾遍。
“登錄模塊的代碼有點問題?!彼汛油易郎弦环?,語氣硬邦邦的,“客戶說總閃退?!?/p>
“查bug100元/小時。”我敲了敲收費表,“凌總監(jiān)這問題看著不簡單,先付200定金吧?!?/p>
他的手指猛地攥緊袋子,咖啡杯在里面撞出輕響:“江昀,你別太過分。這是公司項目?!?/p>
“公司項目就不用給我發(fā)工資了?”我靠在椅背上轉(zhuǎn)圈圈,椅輪在地上劃出吱呀的響,“你上周讓我通宵改的代碼,加班費到現(xiàn)在還沒到賬——要不咱先算算這個?你年薪百萬,還差這點錢?”
他的喉結(jié)滾了滾,突然掏出手機掃碼。付款成功的提示音里,我聽見他低聲說:“那代碼……我看過了,寫得很干凈。”
我愣了一下——凌驍瀚這人出了名的嚴苛,去年我寫的核心模塊被他挑出17個漏洞,逼得我重寫了三遍。此刻他別過臉,耳尖發(fā)紅:“別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客戶投訴。”
我笑著打開他的電腦,代碼里果然藏著個隱蔽的邏輯錯誤,像極了他慣用的“陷阱式測試”——故意留個小bug看誰能發(fā)現(xiàn)。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時,突然明白:這老狐貍哪是來修bug,是來試探我的。
修完bug剛想打會兒游戲,就被鄭硯泊叫去開會。會議室的紅木桌光可鑒人,肥骉的啤酒肚頂著桌沿,高嶙的算盤打得噼啪響,趙崧蹺著二郎腿晃悠,鞋跟在桌腿上磕出火星——這三人上周剛領(lǐng)了季度獎金,據(jù)說夠付我半年的“擺爛費”。
“下個月要上線的新項目,大家說說進度?!编嵆幉辞弥雷?,保溫杯里的枸杞沉在底,“肥骉的需求,高嶙的預算,趙崧的客戶,都得跟上?!?/p>
肥骉立刻跳出來:“我這邊需求都整理好了,就等技術(shù)部開發(fā)了。”
高嶙推了推眼鏡:“財務預算已經(jīng)批了,就看執(zhí)行了?!?/p>
趙崧冷笑:“客戶那邊我溝通好了,就怕某些人掉鏈子。”
合著技術(shù)部又是背鍋的?我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鄭硯泊突然點我名:“江昀,你那邊登錄模塊改得怎么樣了?客戶催了好幾次了?!?/p>
“改好了啊?!蔽姨统鍪謾C,“凌總監(jiān)剛付了錢,你看,收款記錄在這兒?!?/p>
滿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凌驍瀚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鄭硯泊的嘴角抽了抽:“江昀,開會呢,別胡鬧。”
“我沒胡鬧啊?!蔽覕倲偸?,“我這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不像某些人,總愛畫大餅,說什么項目成了就給大家漲工資——結(jié)果呢?去年的項目獎金,我到現(xiàn)在還沒見著影?!?/p>
肥骉想打圓場:“江昀,過去的事就別揪著不放了……”
“怎么能不放呢?”我拿出手機錄音,“肥經(jīng)理上個月還說,只要我把那個難纏的客戶搞定,就給我休年假——結(jié)果客戶搞定了,假條批了三次都沒通過。高經(jīng)理,您說這合理嗎?”
高嶙的算盤“啪”地掉在桌上,珠子滾了一地。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只有空調(diào)的嗡嗡聲。鄭硯泊的臉黑得像鍋底,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當眾拆臺。
散會后,我把會議紀要整理了一下,挑了幾句經(jīng)典的:
- 鄭總:“年輕人要多吃苦,不要總想著錢?!保ǚg:給我免費加班,我好換新車)
- 肥骉:“這個需求很簡單,就改一點點?!保ǚg:我不管技術(shù)難不難,反正我要邀功)
- 高嶙:“這個報銷不太符合規(guī)定?!保ǚg:我的報銷能過,你的不行)
- 趙崧:“客戶說這個方案不行,得改?!保ǚg:我沒跟客戶溝通好,但鍋是你的)
我把紀要截圖發(fā)到公司大群,配文“新番更新,速來圍觀”。沒兩分鐘,群里就炸了鍋。
“哈哈哈哈江哥太敢說了!”
“精準翻譯,建議加精!”
“鄭總看到了嗎?快出來挨打!”
柒毓珂私聊我:“江哥,你這是把自己架火上烤啊?!?/p>
我回她:“火上烤才暖和,總比凍死強——你看凌驍瀚,他剛才是不是偷偷給我點了個贊?”
正聊著呢,財務小張突然在群里哀嚎:“大家別再給江昀轉(zhuǎn)錢了!財務系統(tǒng)真的崩了!我這邊全是待處理的收款記錄,根本審不過來!趙經(jīng)理的差旅費報銷還卡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