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后的教室,空氣中彌漫著粉筆灰和午后的慵懶氣息。
數(shù)學(xué)老師,一位身材發(fā)福、頗具“官相”的中年男人,背著手在學(xué)生課桌間的過道里慢悠悠地踱著方步。走到講臺前,他用沾滿粉筆末的手指敲了敲黑板,留下一片模糊的白色印記。
“好好看,記著!”他拖長了腔調(diào),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全班,“上次沒考,這次肯定考,30分擺在這里,愛要不要!”
教室里響起一片心不在焉的拖沓應(yīng)答聲。
這時,教室后排突兀地響起一聲清晰的嗤笑。
數(shù)學(xué)老師的猛地一頓,圓滾滾的肚子隨著他急促的轉(zhuǎn)身晃了晃,怒氣沖沖地幾步?jīng)_了過去,指著那男生:
“你!笑什么笑????你不信是吧?”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好!老師跟你賭一個榨汁機!賭不賭?全新的!”
課室瞬間爆發(fā)出哄堂大笑,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相牧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在他桌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粗@熟悉的、帶著煙火氣的校園鬧劇,他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這種喧囂與平靜,即將成為他記憶中的剪影了。
期末考試已經(jīng)與相牧無關(guān)。
昨天傍晚,一張制作精美、帶著防偽?;盏匿浫⊥ㄖ獣?,已經(jīng)被他小心翼翼地貼身放好。學(xué)校推薦,獵人學(xué)院審核通過——兩個多月后,他將告別這座小城,前往南方那所獵人搖籃。
錄取通知書展開的剎那,“獵人學(xué)院”那四個燙金大字確實讓相牧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一股久違的、名為“未來”的希冀在胸腔里短暫地升騰了一下。
然而,這份喜悅在目光觸及下一行具體信息時,就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學(xué)制:六年制】
【報到日期:2085年9月1日】
【本學(xué)期學(xué)費:50000聯(lián)合國金幣】
【繳費截止日期:2085年8月20日前】
【收款賬戶:南部獵人學(xué)院專項資金賬戶(國際通用賬號:SWIFT: HNTY-CN-SOUTH)】
五萬聯(lián)合國金幣!每學(xué)期!
像是一記悶棍敲在相牧的后腦勺。他一直以為,作為大夏國最頂尖、最神秘的特殊人才官方培訓(xùn)機構(gòu)之一,獵人學(xué)院應(yīng)該有國家津貼,學(xué)費至少也該是象征性的——類似普通公立大學(xué)一學(xué)期幾千金幣那種。
他辛苦經(jīng)營深夜食堂攢下的十二萬金幣存款,本以為能支撐很久,足夠揮霍一陣。
誰知道,第一眼看到那個“5”后面跟著四個零時,他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反復(fù)數(shù)了幾遍。
這何止是貴!簡直比某些聲名顯赫的貴族私立學(xué)院還要高上好幾倍!
告別老師和幾位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同學(xué)時,相牧的眼神里始終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肉痛。
更讓他堵心的是另一條“噩耗”。
在他以為終于能擺脫蘇師妾這尊定時炸彈的掌控時,這位能力“優(yōu)異”的教師,竟然也應(yīng)聘上了南部獵人學(xué)院的文化課老師!
剛收到的錄取通知書在口袋里還沒捂熱,緊接著就聽到辦公室里老班和其他老師閑聊提及蘇老師跳槽成功的“喜訊”。
那一瞬間,相牧只覺得剛看到一絲曙光的未來,又被重新拉上窗簾。
剛離開狼窩,就要跟母狼一起去狼群總部報到了!這種感覺……
告別時,他趁著沒人注意,壓低聲音問那個正在優(yōu)雅地收拾辦公桌的班主任:“蘇老師……能……借點錢不?”
蘇師妾頭也沒抬,紅唇輕啟,吐出一個字:“滾?!?/p>
相牧摸摸胸口,看來妖族在人間行走,活動經(jīng)費也未必寬裕?至少他的上線吝嗇得很。
放學(xué)鈴仿佛一首離別的序曲。相牧不再留戀,背著簡單的行囊回到這間位于食堂二樓、被他稱之為“家”的逼仄住所。
他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廚房用具該裝箱的裝箱,一些食材調(diào)料能送人的打好包,被褥卷起。
動作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儀式感,仿佛要將這幾年的氣息一點點剝離、打包帶走。
手機被再次拿起,他點開電子銀行APP:[余額:123,678.00 聯(lián)合國金幣]。
十二萬,全副身家。減去五萬學(xué)費。剩余七萬。而獵人學(xué)院的學(xué)習(xí)才剛剛開始,未來五年的學(xué)費在哪里?
相牧嘆了口氣。他撥通了房東老奶奶的電話。老人的聲音依舊慈祥,聽到他要退租的消息,感慨了幾句:“小牧啊,你可是我這兒最省心的租客了……真有點舍不得。最近我腿腳實在不利索,過兩天讓我孫女過去看看水電,跟你交接一下,沒問題的話押金直接退你卡上。”
“好的,謝謝奶奶。”相牧禮貌道謝,掛了電話。
收拾在繼續(xù)。舊書、雜物、一些不怎么穿的衣服……被一樣樣整理出來。就在這時,相牧的手從床底下一個不起眼的紙箱里,摸到了那個用粗糙老布層層包裹的物件。
方印。
他的動作頓住了。
關(guān)于那個雨夜和垂死老者的記憶碎片再次涌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屋子里還沒打包完的零碎,再想想那五萬的學(xué)費黑洞,一個念頭不可遏制地冒了出來。
——反正都要走了,又缺錢……要不,賣了它?
這念頭一起,便有些壓不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外面那層粗布,露出那方古樸、神秘、布滿奇特紋路的灰白色小印。
他下意識地將方印握在手中,指腹摩挲著那冰冷細膩的紋路。
就在這時——
轟!
并非真實的聲音,而是仿佛從靈魂深處直接炸響!相牧渾身猛地一震,感覺天靈蓋都似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貫穿!
【……滋滋……檢測到新生命體波動……咕?!_認原宿主生命信號已斷絕……嗚嗚嗚……能量鏈接已徹底消散……】
一個帶著稚嫩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響徹在他的意識深處!
相牧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抬頭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門窗緊閉!
【咕?!谄ヅ湫滤拗魃鼒D譜……掃描完畢!確認新宿主為原宿主的直接繼承者……符合程序設(shè)定……咕嚕!】
腦海里的聲音自顧自地繼續(xù)著,清晰無比。
【血脈圖譜解析中……確認新宿主血統(tǒng)陣營構(gòu)成:人族(49.8%),妖族(50.2%)……權(quán)重分配……咕嚕……根據(jù)優(yōu)先級指令,為新宿主解鎖‘妖界陣營’、‘人界陣營’聲望體系……】
相牧的心跳如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叮!‘妖界陣營聲望系統(tǒng)’、‘人界陣營聲望系統(tǒng)’已激活!咕嚕!】
【天界功勛兌換庫端口已綁定宿主!咕嚕!】
【妖界陣營聲望:-300】
【人界陣營聲望:0】
【溫馨提示:當前聲望值無法激活任何兌換權(quán)限!請宿主盡快提升相應(yīng)陣營聲望值,解鎖天界寶庫兌換資格!咕嚕~!】
相牧站在原地,整個人如同石雕。幾秒鐘后,他用力甩了甩頭,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尖銳的痛感清晰地傳來。
不是幻覺!
就在這時,那腦海中的聲音似乎完成了一系列初始化流程,語調(diào)似乎輕松了一些:
【咕?!滤拗鹘壎ㄍ瓿桑≌埶拗鬟x擇本終端的日常擬態(tài)化形態(tài)!為了便于攜帶、隱藏及操作,建議選擇一件符合當前時代背景的小型物品。咕嚕~】
相牧:“……” 滿臉黑線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什么玩意?!宿主?聲望?兌換庫?這情節(jié)也太狗血了吧!難道是……傳說中的系統(tǒng)?
抱著一種“試試就逝世,反正情況不會更糟”的破罐破摔心態(tài),相牧盯著手里的方印,腦子里閃過一個經(jīng)典的童年回憶形象。
他心里默想: 變成掌中游戲機,GameBoy那種。
【咕嚕!宿主心聲接收完畢!指令:終端日常擬態(tài)化——‘掌上電子游戲機(GAMEBOY經(jīng)典款)’!形態(tài)轉(zhuǎn)換程序啟動!】
幾乎是意念落下的瞬間,手中的方印驟然迸發(fā)出柔和卻明亮的七彩光華!
那光芒如同流水般在印身表面流轉(zhuǎn)、滲透。
相牧能清晰感覺到石質(zhì)的重量感和冰冷感在飛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便、溫潤塑料的手感……
光芒消散。
原本古樸神秘的方印消失了。躺在他掌心的,赫然是一部奶白色的、復(fù)古方塊造型的電子游戲機!十字鍵、AB按鍵、單色顯示屏……正是上世紀風靡全球的掌機經(jīng)典——GAMEBOY!
其精致程度、質(zhì)感和完成度,遠超市面上任何玩具模型,像是一件真正的、從那個年代穿越而來的收藏品!
【形態(tài)轉(zhuǎn)換成功!咕嚕!終端擬態(tài)已固定為‘掌上游戲機’。請問宿主需要調(diào)整顏色涂裝嗎?當前為奶白色基礎(chǔ)款。咕嚕?】
相牧震驚地看著手中的“游戲機”,下意識地在心里想:“不用,就這樣挺好?!边@玩意兒……竟然能隨心所欲變形?還這么智能?
【遵命!咕嚕!宿主心想:‘挺智能啊,難道是人類新開發(fā)的人工智能?那個老頭什么身份?’ 】
腦海里的聲音直接把相牧心里一閃而過的嘀咕念了出來!
【咕嚕!呸呸呸!】腦海里的聲音頓時帶上了明顯的嫌棄和不滿。
【人類現(xiàn)階段的人工智能?咕??墒莻ゴ蟮脑拗骱馁M畢生心血……咕?!沂恰煦绾诵摹钠黛`!職責是引導(dǎo)宿主、履行天界寶庫的功績兌換職責!咕?!魅恕瓎鑶鑶琛空f到最后,聲音又帶上了悼念的嗚咽。
相牧聽得一頭霧水,更堅定了這不是什么“福利”而是“大麻煩”的念頭。
他立刻在心中追問,語氣帶上了幾分嚴厲:“停!別哭哭唧唧的!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存在于我的意識里,還是存在這部游戲機里?”
【咕嚕嗚……】嗚咽聲變小了:【契約達成后,咕嚕能與宿主進行意識鏈接。但咕嚕的本體就是你手中的游戲機終端。宿主死亡或主動解除契約,咕嚕的意識就會回歸終端本體陷入沉寂。另外,這部終端除了兌換功能,它還是一件…………它還是一部特殊的‘聯(lián)絡(luò)器’。其他的,咕嚕不能說。程序底層指令,保密協(xié)議SSSSS級。咕嚕?!?/p>
“聯(lián)絡(luò)器?”相牧皺眉,但這家伙明顯說了半句就掐住了。
他暫時按下,問出最關(guān)鍵的問題:“所以,我只要提升你剛才說的什么妖界陣營、人界陣營的‘聲望’,就能從你這個‘天界寶庫’兌換到實物?”
【是的!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點小興奮,【只要擁有足夠的對應(yīng)陣營聲望功勛值,天界寶庫里有的東西,理論上都能兌換!功法秘籍、天材地寶、神兵利刃、知識圖譜……甚至某些權(quán)限和服務(wù)!咕嚕!】
“天界寶庫?”相牧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名字,“‘天界’又是一個什么陣營?”
【咕嚕……天界……咕?!畔蛹壋鏊拗鳟斍皺?quán)限!無法解讀!相關(guān)關(guān)鍵詞已觸發(fā)底層屏蔽程序!咕嚕警告!請勿深究!】
雜音響過之后,咕嚕的聲音帶著一種后怕似的顫抖,明顯不肯再說了。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相牧哪里還顧得上收拾行李剩下的部分。
他就地盤腿坐在地板上,全神貫注地沉浸在對這臺“天界游戲機”的研究中。
手指在奶白色的塑料外殼上摩挲著,按下開機鍵。
“滴”的一聲輕響。
單色液晶屏幕亮起,顯示出非常簡潔的界面:
【主菜單】
?[1. 宿主信息]
[2. 妖界陣營聲望(鎖定)]
[3. 人界陣營聲望(鎖定)]
[4. 天界功勛兌換庫(鎖定)]
[5. 特殊聯(lián)絡(luò)(未激活)]
相牧嘗試選擇除了“宿主信息”外的其他選項。
除了自己的信息,其它地方一片死寂的【鎖定】與警告。
相牧無奈,點開了【宿主信息】。
屏幕閃爍,字符顯現(xiàn):
【宿主:相牧】
【血脈構(gòu)成:妖族(50.2%),人族(49.8%)】
【狀態(tài)評估:
[氣血強度:1.5匹](注釋:評估單位為‘烈馬力匹數(shù)’,1匹約等于烈馬氣血爆發(fā)60000焦耳,換算成人類單手舉力約500公斤;據(jù)記載,曾經(jīng)的霸王項羽氣血強度約2匹,普通妖卒約2匹。)
[念力強度:0.02赫](注釋:評估單位為‘精神念力赫茲震波強度’,1赫約等于基礎(chǔ)意念控物力1公斤。初啟念力者門檻為0.1赫。)
[覺醒天賦元素:毒](狀態(tài):親和度:高)】
“氣血1.5匹……勉強算人類的三倍,在妖族里是墊底……”
“念力0.02赫……約等于零?”
這個屬性面板,真是……一言難盡的初生模板。
他一遍遍地翻看著有限的界面和信息,試圖找出更多線索或可利用之處。對于這個從天而降的“系統(tǒng)”,相牧心中沒有絲毫的狂喜,反而充滿了更深的警惕。
世界的基本規(guī)律是等價交換。所謂的“天界寶庫”和“聲望兌換”,聽起來誘人,背后潛藏著什么樣的代價和規(guī)則?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這東西真能提供一些快速提升自身實力的“捷徑”,在即將踏入危機四伏的獵人學(xué)院、面對蘇師妾更直接的壓力,他并不介意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相牧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醒目的【妖界陣營聲望:-300】上,又瞥了一眼收拾得差不多的屋子角落里那個裝著學(xué)費繳款通知單的文件袋。
五萬金幣的壓力沒有絲毫減輕。
工具也好,陷阱也罷。
事已至此,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