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綰,一個酗酒斷手的女詩人。某天在墳頭撿了塊硯臺,
結(jié)果里面住著個被腰斬的男鬼賈無禮,強(qiáng)行附在了我的右手上!
從此我過上了精分生活——他嫌我寫詩爛,我罵他老古板;他半夜偷練書法,
我喝酒撒瘋摸自己???……更要命的是,這死鬼居然用我的身體耍劍舞、查命案,
還害我被變態(tài)太監(jiān)追殺!但是……我好像……1我醉得厲害。右手腕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像是有人拿鈍刀子慢慢磨著我的骨頭。自從三年前那場酷刑廢了我的右手,
每到陰雨天就會這樣折磨我?!驹賮硪粔鼐疲 课遗闹雷哟蠛?,左手摸向腰間錢袋,
卻只摸到幾枚可憐的銅錢。鬼市的酒肆老板斜眼瞥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乞丐。
【小綰姑娘,您這月的酒錢還沒結(jié)呢。】我嗤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方硯臺拍在桌上。
這硯臺是我傍晚路過亂葬崗撿來的。青灰色,觸手生寒,邊角刻著詭異的符文?!咀R不識貨?
】【上好的端硯,抵十壺酒夠不夠?】老板將信將疑地拿起來端詳,
突然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這、這是骨灰硯!摻了死人的骨灰燒制的!晦氣!
】我哈哈大笑,趁機(jī)抓起酒壺灌了一大口。烈酒灼喉,我卻覺得痛快。這世道,
活人比鬼可怕多了——就像三年前那個因?yàn)槲覍懥耸自娋兔舜驍辔矣沂值墓饭伲?/p>
他可比亂葬崗的怨鬼可怕多了?!灸霉P來!】我醉醺醺地喊道。沒人理我。無所謂。
我抓起老板記賬的毛筆,蘸了蘸那方骨灰硯里的墨汁——說來奇怪,明明沒加水,
硯臺里卻自然滲出漆黑的墨液。我在酒肆斑駁的土墻上揮毫潑墨:【金樽潑玉液,
餓殍枕霜寒。百載風(fēng)云變,幽明共泫然。試問厚顏術(shù)?鐵面裹膿瘡!滿座錦袍客,
誰聽白骨嘆?】最后一筆落下,突然一陣陰風(fēng)吹滅了酒肆里所有的亮光。
我的右手腕傳來劇痛,仿佛有人在一寸一寸敲我的骨頭。我疼得跪倒在地,
聽見酒壺摔碎的聲音,隨即四面八方響起的鬼哭狼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時,
我躺在破廟的草堆上,嘴里滿是血腥味。月光從殘破的屋頂漏下來,
照在我的右手上——那只廢了三年的右手,此刻正緊緊掐著我自己的脖子!
【松、松手……】我拼命用左手掰扯。掰掰掰。扯扯扯。
【到底誰才是身體的主人啊……啊……啊!】【抱歉。
】一個清冷的男聲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我右手的力道隨之松懈?!疚疫€不熟悉這具身體。
】我嚇得一個激靈,酒全醒了。一個鯉魚打挺。扎馬步。四處張望?!菊l?!
】【前翰林院待詔賈無禮,冒犯姑娘了?!磕锹曇魷貪櫲缬?,
卻讓我毛骨悚然——因?yàn)樗置魇菑奈疑砩蟼鱽淼?!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見它優(yōu)雅地抬起,活動了幾下。更可怕的是,我竟能感知到【他】的記憶片段:朱紅宮墻,
御前獻(xiàn)詩,然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一把明晃晃的鍘刀……【天爺呀……】【啊……!
】我尖叫著拼命甩動右手,仿佛這樣就能把附身的惡鬼甩出去。【姑娘冷靜。
】【我并非惡鬼,只是因你的【招鬼詩】被喚醒的游魂。你用的那方硯臺,
正是我的骨灰所制?!课疫@才注意到,那方骨灰硯不知何時被我?guī)Щ亓似茝R,
此刻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滾出去!
】【你不出來我就砸碎這個破硯臺!】我抓起硯臺就要往地上砸?!厩衣?/p>
】賈無禮控制我的右手?jǐn)r住左手?!驹姽砥跫s已成,硯碎則魂散,我若魂飛魄散,
姑娘也會右手盡毀。】我氣得渾身發(fā)抖?!菊l要跟你這個死了一百年的老鬼訂契約!
】【是姑娘自己寫的【幽明共泫然?!克谷贿€輕笑了一聲?!静贿^姑娘罵得對,
我確實(shí)死了一百年零三個月又五天?!课医^望地癱在草堆上。完了,我雖然落魄,
好歹是個活人,現(xiàn)在居然要跟一個被腰斬的翰林冤魂共用一具身體?
這比話本里的故事還荒唐!【你等著。】我咬牙切齒地說。【天亮就去找道士把你超度了。
】【恐怕不行?!抠Z無禮操控我的右手撿起一根樹枝?!靖事吨?,余朝恩,
人丹——姑娘可知這些是什么意思?】我盯著那幾個字,突然頭痛欲裂,
眼前閃過無數(shù)陌生又熟悉的畫面:一個穿紫袍的宦官陰笑著捧起金盆,
盆中盛著一顆血淋淋的丹藥...【啊!】【我的腦子嗎,這是誰的腦子?!】我抱住腦袋。
【你對我做了什么?】【記憶共鳴?!俊究磥砉媚锱c我確有緣分。在查明當(dāng)年真相前,
我恐怕無法安心往生?!课艺肓R人,突然腹中一陣翻涌,
轉(zhuǎn)頭【哇】地吐了出來——全是今晚喝的酒。【姑娘,飲酒過量傷身。
】賈無禮居然還用我的右手輕輕拍我的背!【要你管!】我吐得眼淚汪汪。
【你們這些狗官最煩人了,活著的時候滿口仁義道德,死了還要對別人指手畫腳!
】賈無禮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聲道:【姑娘右手廢了三年,是因?yàn)閷懺姷米锪藱?quán)貴吧?
】我一愣,隨即大怒。【不準(zhǔn)看我的記憶!】【不是故意的?!克麌@了口氣?!净昶窍嗳?,
難免會看到些片段…姑娘罵得對,我確實(shí)是個蠢貨。】當(dāng)年若不是……,
也不會落得腰斬的下場。我呆住了。我看見自己的右手輕輕撫上腰間——那里明明沒有傷口,
卻仿佛還在隱隱作痛。我的思想有點(diǎn)極端。但是我的窩囊又彌補(bǔ)上了。【啊啊??!
我的右手能動了!】我尖叫著從草堆上蹦起來。此刻它正靈活地數(shù)著一二三四五,
像是在嘲笑我?!举Z無禮!你對我右手做了什么?】我警惕地盯著自己的右手,
仿佛它是個叛徒。【早啊,小綰姑娘?!课夷X子里響起那個溫潤的男聲,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只是暫時用陰氣通了經(jīng)脈,效果大概維持……】他話還沒說完,
我的右手突然【啪嗒】一下垂了下去,像條死魚?!尽雮€時辰?!抠Z無禮干笑兩聲。
【看來我高估自己了?!课覛獾米笫肿テ鹌茝R里的稻草就往自己腦袋上砸?!灸闼N沂遣皇??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一頭撞死在門框上,咱倆同歸于盡!】【姑娘且慢!
】我的右手突然又抬起來,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疚矣^姑娘面相,
至少還有八十年陽壽……】【放屁!】我左手叉腰?!舅忝恼f我活不過三十!】【算命,
算命,光聽這兩個字就知道是在招搖撞騙?!抠Z無禮操控我的右手摸了摸下巴。
【待我夜里去嚇唬嚇唬他?!俊竞呛??!俊旧賮磉@套!我警告你,別隨便控制我身體,
尤其是?!课覊旱吐曇?。【……的時候!】賈無禮沉默了三秒,突然我的右手捂住眼睛。
【非禮勿視!姑娘放心,賈某生前是正人君子,死后也是正鬼君子?!俊咀詈檬?。
】我哼了一聲,突然肚子叫起來。【喂,死了一百年的,會不會做飯?】【我生前事務(wù)繁忙,
但……】【懂了,不會?!课曳藗€白眼,左手抓起昨晚順來的酒壺灌了一口。
【湊合喝點(diǎn)吧您嘞?!俊竟媚铮〈笄逶缇惋嬀??】【要你管!
】我又灌了一口【我這叫以酒代……代……】【以酒代粥?】賈無禮幽幽地接話?!疽憬樱?/p>
】我惱羞成怒,結(jié)果嗆得直咳嗽。我的右手立刻自發(fā)地拍起我的背,
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小孩?!竟媚锫!抠Z無禮嘆了口氣。
【我觀姑娘左手寫字頗有顏真卿之風(fēng)……】【真的?】我眼睛一亮?!尽南喾粗L(fēng)。
】【賈無禮!】【我跟你拼了!】就在這時,破廟門口傳來【撲棱棱】的聲音。
昨天在鬼市順手摸的那只烏鴉正站在籠子里,歪頭看著我們。【蠢貨!蠢貨!
】鸚鵡突然開口。我指著自己的鼻子。【它罵誰呢?】【當(dāng)然是罵你?!抠Z無禮說。【放屁!
肯定是在罵你!】我對著烏鴉齜牙咧嘴?!玖R誰呢?】烏鴉撲騰兩下翅膀,
突然換了個陰森森的聲音。
【余公公的人在搜捕詩鬼硯主人……快逃……】我和賈無禮同時沉默了。
【它……】我咽了口唾沫?!菊f人話了。】我的右手突然自動開始收拾行李。【姑娘,
我們得立刻離開?!俊疚覀儯空l跟你是【我們】?】我嘴上這么說,
左手卻很誠實(shí)地往包袱里塞酒壺。【姑娘若被抓,輕則砍手,重則砍頭。
】【賈無禮操控我的右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窟€左右劃拉,看起來賊賤。
【我觀姑娘脖頸白皙修長……】翻白眼。我罵罵咧咧地拎起包袱,突然想到什么?!镜鹊?,
你剛才說余公公?該不會是……】我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涌進(jìn)來——紫袍宦官陰冷的笑臉,明晃晃的鍘刀……【賈無禮?
】我難得放輕了聲音?!疽话倌炅?。】他聲音低沉?!灸抢祥幑肪尤贿€活著。
】我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就锰幭耄@說明你仇人還沒投胎,報仇有望。
】【姑娘倒是樂觀?!俊灸钱?dāng)然,人生無腸啊…】我咧嘴一笑。往外走。
【姑娘……】【又咋啦?】【你同手同腳了。】我低頭一看,果然走路順拐了。
鸚鵡在籠子里撲騰【蠢貨!蠢貨!】【閉嘴!】我和賈無禮異口同聲。
3雨水順著破廟殘缺的屋檐滴落。我蜷縮在角落,盯著自己的右手發(fā)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