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麗，是星海大學(xué)7號男生宿舍樓的宿管。晚上十一點半，我拿著手電筒挨個查寢，
手里的鑰匙串叮當(dāng)作響，像是催命的鈴鐺。走到302門口，我習(xí)慣性地側(cè)耳一聽，
里面除了幾個男生壓低聲音打游戲的鍵盤聲，似乎還有一絲不屬于這里的、細微的笑聲。
我眉頭一皺，敲了敲門。里面的動靜戛然而止。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叫張浩的男生探出頭，
臉上堆著笑：“王阿姨，這么晚還沒休息??？”我沒理他，手電筒的光直接往門縫里照。
張浩下意識地想擋，已經(jīng)晚了。光柱掃過，
一個穿著粉色睡衣的女孩正驚慌失措地往被子里鉆，只露出一頭長發(fā)。張浩的臉?biāo)查g白了。
他趕緊擠出來，把門帶上，嬉皮笑臉地從兜里掏出兩張紅票子塞我手里：“阿姨，通融一下，
都是過來人，你年輕時候也懂的。我女朋友……就是過來陪陪我?！蔽叶⒅?，
把錢推了回去，面無表情。他愣了一下，語氣開始不耐煩：“阿姨，別這么死板嘛，
給你錢都不要？油鹽不進，怪不得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宿管。”這話，
算是徹底點燃了我的火藥桶。我笑了。我轉(zhuǎn)身回到一樓的值班室，
拿起了我那個平時用來喊學(xué)生下樓做核酸的、功率巨大的高音喇叭。
我走到宿舍樓下的空地上，對著302的窗戶，按下了開關(guān)?！白獭刮?！
”刺耳的電流聲后，我清了清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302宿舍的張浩同學(xué)！
你女朋友的粉色睡衣很好看！但男生宿舍禁止異性留宿！現(xiàn)在！立刻！
讓她穿著你的大褲衩下來！全樓的同學(xué)們都來看一看?。‘?dāng)代大學(xué)生的愛情，
多么的奮不顧身??！”1整個7號樓，在寂靜了三秒鐘之后，瞬間炸了鍋。
一扇扇窗戶“唰唰唰”地被推開，無數(shù)個腦袋探了出來，像雨后春筍。手機閃光燈亮成一片，
對著302的窗口瘋狂拍攝?！芭P槽！現(xiàn)場直播啊！”“哪個勇士？張浩？牛逼！
”“阿姨威武！阿姨我愛你！”“粉色睡衣？褲衩？信息量好大！
”口哨聲、起哄聲、爆笑聲匯成一片，幾乎要掀翻7號樓的屋頂。302的窗簾猛地被拉上，
但已經(jīng)太遲了。張浩那張因憤怒和羞恥而扭曲的臉，
已經(jīng)被幾十個手機攝像頭清晰地記錄了下來。我拿著喇叭，意猶未盡，
繼續(xù)我的“全樓廣播”?！皬埡仆瑢W(xué)！你剛剛說我油鹽不進，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宿管！
說得很對！”我的聲音透過喇叭，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傳遍了整個角落，“我就是個宿管！
我的職責(zé)就是保證大家的安全和紀律！不像你，年紀輕輕，就學(xué)會了用錢解決問題，
還看不起勞動人民！”“你以為兩百塊錢就能收買我的原則嗎？告訴你，我王麗當(dāng)宿管十年，
送走的學(xué)生比你見過的都多！在我這里，沒有‘通融’，只有‘規(guī)定’！”“現(xiàn)在，
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讓你女朋友穿好衣服，自己下來到我值班室登記！或者，我報警，
讓警察同志來幫你們體面！”我的話音剛落，樓上再次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叫好聲。
“王阿姨牛逼格拉斯！”“懟得好！早就看那小子不爽了，天天在樓道里裝大爺！
”“支持王阿姨！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我關(guān)掉喇叭，心里的火氣總算順了那么一點。
我抱著胳膊，站在樓下，像個得勝的將軍，等著我的俘虜自己走下來。我知道，今晚這事，
鬧大了。但我不后悔。當(dāng)了十年宿管，我見過太多自作聰明、以為自己高人一等的學(xué)生。
他們仗著家里有點小錢，或者自己有點小聰明，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把規(guī)定當(dāng)回事。
在他們看來，我一個宿管阿姨，就是個看大門的，是社會底層，
是可以隨意拿捏、用點小錢就能打發(fā)的角色。張浩那句“怪不得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宿管”，
精準(zhǔn)地踩中了我的雷區(qū)。不是因為我自卑，而是因為我為我的職業(yè)感到驕傲。宿管怎么了？
沒有我們這些“看大門的”，你們能有安穩(wěn)的宿舍環(huán)境？
沒有我們半夜起來給你們開門、處理水電問題、調(diào)解矛盾，
你們能高枕無憂地談情說愛、打游戲？我王麗，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勞動吃飯，
比你這種企圖用錢踐踏規(guī)則的人，高貴多了。2不出三分鐘，
張浩和那個女孩就灰頭土臉地從樓里走了出來。張浩的臉黑得像鍋底，眼神里淬著毒，
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那個叫林曉曉的女孩則把頭埋得低低的，長發(fā)遮住了臉，
肩膀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在哭。她身上套著一件寬大的男士T恤，堪堪遮到大腿，
下面露著一雙又白又直的腿，在夜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粉色的睡衣被她緊緊攥在手里，
像一塊燙手的山芋。周圍還圍著不少看熱鬧的學(xué)生，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手機拍個不停。
“阿姨，你滿意了？”張浩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像是冰碴子。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不滿意。你們還沒登記?！蔽肄D(zhuǎn)身朝值班室走去，
頭也不回地說：“跟我來?！敝蛋嗍依餆艋鹜?。
我從抽屜里拿出《晚歸及違紀人員登記表》，往桌上一拍，筆也扔了過去。“姓名，學(xué)號，
學(xué)院，班級，違紀事由。寫清楚?！蔽业恼Z氣不帶一絲感情。張浩一把抓起筆，
死死地瞪著我：“王阿姨，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你今天把事做這么絕，
就不怕以后不好收場？”我笑了，拉開椅子坐下，
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一個快退休的老阿姨，有什么不好收場的？倒是你，張同學(xué)，
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要是檔案里記上一個‘品行不端，帶異性留宿，
公然挑釁管理人員’的處分，不知道對你以后考研、考公、找工作，有沒有影響？
”張浩握著筆的手一抖，臉色更難看了。旁邊的林曉曉終于忍不住了，
帶著哭腔抬頭看我：“阿姨，我們錯了，求求你，別……別上報學(xué)校了。我們還只是學(xué)生，
您高抬貴手，給我們一次機會吧?！彼L得確實挺漂亮，梨花帶雨的樣子，我見猶憐。
換做任何一個心軟的男人，可能就答應(yīng)了?？上?，她面對的是我，王麗。我看著她，
語氣緩和了一點，但原則不變：“姑娘，你求我沒用。規(guī)定不是我定的，是學(xué)校定的。
你們在做這件事之前，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什么后果。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
”“再說了，”我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重新落回張浩身上，“如果他剛才不是那個態(tài)度，
如果他沒有拿錢侮辱我，或許我只會讓你們登記一下，寫個檢討，在樓里通報批評。但是，
他非要挑戰(zhàn)我的底線，那我就只能公事公辦了?！薄斑@一切，是你男朋友自己選的。
”這話一出，林曉曉看張浩的眼神都變了，帶著一絲埋怨和委屈。張浩徹底被我激怒了，
他“啪”地一聲把筆拍在桌上，吼道：“寫就寫！你他媽以為我怕你？一個破處分而已！
我爸是……”“你爸是誰都一樣?！蔽依淅涞卮驍嗨?，“在我這棟樓里，你首先是個學(xué)生。
是學(xué)生，就得守這里的規(guī)矩。”我指了指登記表：“寫。別浪費我時間，我還要繼續(xù)查寢。
”張浩胸口劇烈起伏，最終還是屈服了。他拿起筆，
在登記表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自己和林曉曉的信息。在“違紀事由”一欄，
他憤憤地寫了四個字：兩情相悅。我拿過來看了一眼，氣笑了。“寫得不錯，很有文采。
”我點點頭，然后拿出紅筆，在“兩情相悅”四個字旁邊，
工工整整地加了一行批注：在男生宿舍302房間，于深夜十一點半，不知廉恥地兩情相悅。
我把登記表往他面前一推：“簽個字，確認一下?！睆埡瓶吹侥切信?，眼睛都紅了，
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你！”“我什么我？”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讓，“是我說錯了？
還是你們剛才在宿舍里是在討論馬克思主義哲學(xué)？”周圍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偷笑。
張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終還是沒敢再發(fā)作，抓起筆憤憤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曉曉也哭哭啼啼地簽了字?！昂昧?，你們可以走了?！蔽沂掌鸬怯洷?，
把它小心地夾進我的工作手冊里，“林同學(xué)，我提醒你，女生宿舍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你今晚回不去。是去校外住酒店，還是讓你男朋友想想辦法，你們自己決定。但是，7號樓，
你今晚是肯定不能再進了?！绷謺詴缘目蘼暩罅恕埡评?，臨走前，
回頭怨毒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給我等著。我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等著就等著，我王麗怕過誰？3第二天一大早，
我的“光輝事跡”就傳遍了整個星海大學(xué)的校園論壇和各種學(xué)生群。【號外！
7號樓宿管王阿姨手撕鴛鴦，高音喇叭現(xiàn)場執(zhí)法！】帖子下面，昨晚學(xué)生們拍的視頻、照片，
還有對我喊話內(nèi)容的各種文字轉(zhuǎn)述，被頂上了熱搜。評論區(qū)更是炸開了鍋。
“王阿姨永遠的神！這執(zhí)法力度，誰看了不喊一聲瑞思拜！”“笑死我了，
‘讓你女朋友穿著你的大褲衩下來’，阿姨是懂羞辱的?！薄澳莻€張浩，我知道他，
金融系的，平時就拽得二五八萬似的，開個破寶馬，以為自己是世界首富了。這下好了，
全校聞名。”“他女朋友也挺慘的，碰上這么個沒擔(dān)當(dāng)?shù)哪信笥选！薄皯K什么慘，
一個巴掌拍不響，明知道是男生宿舍還往里鉆，也不是什么好鳥。”“支持王阿姨！
就該這么治治這幫無法無天的學(xué)生！”當(dāng)然，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
“這阿姨是不是有點太過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嘛，都是年輕人，一時沖動。
”“侵犯隱私了吧？用高音喇叭喊話，還添油加醋，這算不算公然侮辱？”“呵呵，
樓上圣母婊。等有人半夜在你宿舍隔壁搞出動靜吵得你睡不著，看你還說不說過分。
”我坐在值班室里，捧著我的保溫杯，悠哉地刷著手機上的評論，心里毫無波瀾。過分？
侮辱？當(dāng)張浩拿錢砸我臉上，說我“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宿管”的時候，他怎么沒想過他過分了？
他侮辱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要“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王麗做人，
就一個原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上午九點，
學(xué)生處處長劉主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拔?，王麗同志嗎？我是老劉啊。
”劉主任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皠⒅魅魏??！蔽移届o地回答?！?號樓昨晚的事情，
我聽說了?，F(xiàn)在在學(xué)校里影響很不好。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匯報一下?！薄昂玫?，劉主任?！睊炝穗娫?，我整理了一下儀容，
帶上我的工作手冊——里面夾著那張珍貴的登記表——不緊不慢地朝行政樓走去。我知道，
真正的戰(zhàn)斗，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張浩那種家庭背景的學(xué)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他爹媽肯定會出面。接下來，就是我一個普通宿管，和權(quán)勢的正面交鋒。有點意思。
我非但沒有緊張，反而覺得有些興奮。我這把老骨頭，好久沒這么活動過了。
4劉主任的辦公室在行政樓三樓。我敲門進去的時候，里面除了劉主任，
還坐著一對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女。男的戴著金絲眼鏡，一身筆挺的西裝，
手腕上的金表在燈光下閃著光。女的燙著精致的卷發(fā)，
拎著一個我叫不上牌子但看起來就很貴的包，臉上寫滿了傲慢和不悅。不用猜，這二位，
就是張浩的父母了?？吹轿疫M來，那個中年男人只是抬眼皮掃了我一下，
眼神里帶著一絲輕蔑。而那個女人，則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頭，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
劉主任的表情有些尷尬，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王麗同志，你來了，坐吧。
”然后他給我介紹：“這位是張浩同學(xué)的父親，張建國先生，是咱們市知名企業(yè)家。
這位是張浩的母親，李文娟女士。”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平靜地坐下。
“王麗同志，”劉主任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關(guān)于昨晚的事情，
張先生和李女士對你的處理方式，有一些……嗯，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
你的行為過于激烈，對兩個孩子的名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我還沒說話，
張浩的母親李文娟就搶先開口了，聲音尖銳而刻?。骸皠⒅魅?，什么叫‘不同的看法’？
她這根本就不是處理問題，是濫用職權(quán)，是公報私仇！一個宿管，
誰給她的權(quán)力用高音喇叭在全樓面前羞辱我兒子和他女朋友的？”她轉(zhuǎn)向我，
眼神像刀子一樣：“你就是那個宿管？我問你，你憑什么這么做？
我兒子不就是帶女朋友回宿舍了嗎？年輕人談戀愛，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你至于搞得像抓奸一樣，鬧得人盡皆知嗎？你是不是心理變態(tài)？”我靜靜地聽她說完，
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等她喘氣的間隙，我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李女士，
第一，我是在履行我的工作職責(zé)。
學(xué)校《住宿管理規(guī)定》第七條第三款明確規(guī)定：嚴禁在宿舍內(nèi)留宿異性。我是在按規(guī)定辦事。
”“第二，我沒有濫用職權(quán)。高音喇叭是學(xué)校配備給我的工作用具，用于緊急通知和集合。
昨晚的情況，我認為屬于需要‘緊急處理’的范疇。張浩同學(xué)拒不配合，
我只能采取有效手段?！薄暗谌?，我更沒有公報私仇。是你的兒子，張浩同學(xué)，
在試圖用兩百塊錢賄賂我失敗后，對我個人進行了言語侮辱。他說我‘油鹽不進，
一輩子只能當(dāng)個宿管’。是他挑釁在先，我只是正當(dāng)防衛(wèi)?！蔽翌D了頓，
從工作手冊里抽出那張登記表，放在桌上，推到劉主任面前。“這是昨晚的違紀登記表，
上面有張浩同學(xué)和林曉曉同學(xué)的親筆簽名。至于事情的經(jīng)過，
我相信昨晚7號樓至少有上百名學(xué)生可以作證。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調(diào)查?！蔽业脑捳f完，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張浩的父親張建國，一直沒有說話，此刻才緩緩?fù)屏送蒲坨R，
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比他妻子要內(nèi)斂，但更加陰冷?！巴醢⒁蹋前?？”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就算我兒子有錯在先，就算他對你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你作為一個長輩，
一個學(xué)校的工作人員，是不是也應(yīng)該有點氣度和胸襟？”“你用那種極端的方式處理問題，
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對誰有好處？對我兒子的名譽，對那個女孩子的聲譽，對學(xué)校的形象，
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你覺得，這是你一個‘恪盡職守’的宿管應(yīng)該做的事情嗎？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充滿了上位者的“格局”和“道理”。我笑了?！皬埾壬?，
你跟我談氣度和胸襟？”我直視著他的眼睛，毫不畏懼，
“你兒子用錢和地位來侮辱我的人格時，他的氣度和胸襟在哪里？你們現(xiàn)在坐在這里，
對我一個普通勞動者頤指氣使，你們的氣度和胸襟又在哪里？”“我告訴你們，
我王麗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宿管，我沒什么大格局，也沒什么高深的道理。
我只認一個死理：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你們覺得我做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