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確診骨癌那天，陳野把他推下了樓梯?！把b什么裝？”陳野踢了踢他蜷縮的身體，
“這么矮的臺階能摔斷腿？”直到救護(hù)車撕開雨幕，
他才看見林溪褲管里滲出的血混著雨水蔓延。后來他被迫照顧這個優(yōu)等生，
每天嘲諷：“瘸子，今天還沒死？”林溪總是安靜地笑，在陳野打架受傷后默默幫他包扎。
煙火大會上，林溪突然說：“陳野，我們算朋友嗎？”陳野嗤笑：“誰要跟病秧子做朋友。
”當(dāng)晚林溪病情惡化，陳野瘋了一樣砸開急救室的門。他攥著林溪的手吼：“不準(zhǔn)死！
你還沒聽老子道歉！”林溪用最后的力氣摘下呼吸罩：“其實…樓梯那次…是我故意的。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著青灰色的臺階，
空氣里彌漫著厚重的土腥味。陳野煩躁地抹了把臉，
指尖卻蹭到一絲黏膩——是剛才打架時蹭在顴骨上的血痕，混著雨水暈開，帶著鐵銹的腥氣。
他低低咒罵一聲，這鬼天氣，連點像樣的對手都碰不上，那群慫包跑得比兔子還快，
害他憋了一肚子邪火沒處發(fā)泄。剛踏上教學(xué)樓后門濕滑的水泥臺階，
一個熟悉又礙眼的背影就撞進(jìn)視野。林溪。
那個永遠(yuǎn)挺直脊背、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抱著厚厚一摞練習(xí)冊的優(yōu)等生。他正微微低著頭，
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凝滯，仿佛腳下不是臺階，而是薄冰。
陳野胸腔里那股沒散盡的戾氣猛地竄了上來。憑什么？憑什么他陳野活得像個陰溝里的老鼠，
被所有人避之不及，而這個書呆子，卻好像永遠(yuǎn)纖塵不染，
連走路都透著一股讓人牙癢癢的干凈？憑什么他就要在泥濘里打滾，
而林溪卻似乎永遠(yuǎn)能走在干燥明亮的地方？惡意來得毫無征兆，又洶涌澎湃。“喂！
”陳野的聲音蓋過雨聲，帶著刻意的挑釁和力量，像塊冰冷的石頭砸過去。
他一步跨下兩級臺階，猛地伸手，狠狠推在林溪單薄的肩膀上。那觸感很輕，
像推倒了一截空心蘆葦。林溪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所有平衡。他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
整個人就向前撲倒，以一種扭曲的姿勢重重砸在冰冷濕滑的臺階上。
那摞厚厚的練習(xí)冊脫手飛出，白花花的紙張?zhí)炫⒒ò闵⒙洌?/p>
瞬間被渾濁的雨水打透、污損、卷曲。預(yù)想中對方狼狽的咒罵或者驚叫并沒有出現(xiàn)。
只有一種極其沉悶的、令人牙酸的撞擊聲，混雜在嘩啦啦的雨聲里，悶得人心頭發(fā)慌。
林溪蜷縮在臺階轉(zhuǎn)角，像一只被車輪碾過、痛苦抽搐的蝦米，身體緊緊繃著，不住地顫抖。
陳野站在高處，雨水順著他桀驁不馴的短發(fā)往下淌，流過他緊抿的唇角和下頜鋒利的線條。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嘴角習(xí)慣性地扯開一個惡劣的弧度，帶著點不屑和鄙夷，
像在看一出拙劣的表演?！安?，裝什么裝？
”他踢了踢腳下被雨水浸透、糊成一團(tuán)的數(shù)學(xué)卷子，鞋尖沾上污黑的墨跡，
“這么幾級破臺階，能摔斷腿？碰瓷碰到老子頭上？” 聲音拔高，帶著刻意強調(diào)的嘲弄，
試圖驅(qū)散心頭那絲莫名的不安。臺階下蜷縮的身影沒有任何回應(yīng)。林溪的臉深深埋在臂彎里，
露出的脖頸和耳朵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白。只有那瘦削的肩膀在雨水的沖刷下，
劇烈地、無聲地聳動著，仿佛承受著某種無法言喻的酷刑。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衣角，
匯成細(xì)流，滴落在他身下的積水里。時間像是被這冰冷的雨水凍結(jié)了。
只有林溪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壓抑的抽氣聲，斷斷續(xù)續(xù)地撕扯著雨幕。
陳野心頭那股無名火被這死寂般的沉默澆得只剩下一縷青煙，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焦躁。他煩躁地抓了把濕透的頭發(fā)，往前走了幾步，
靴子踏在積水里，濺起渾濁的水花。他停在林溪上方兩級臺階的位置，
用腳尖又踢了踢林溪的小腿側(cè)面，力道不輕，帶著試探和殘余的蠻橫。“啞巴了？說話！
”這一腳下去，林溪的身體猛地一彈，像是被通了高壓電。他終于抬起頭，
那張清秀卻慘白如紙的臉暴露在陳野的視線里。額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嘴唇被咬得發(fā)紫，
還在不受控制地哆嗦。最刺眼的是那雙眼睛，里面沒有陳野預(yù)想的憤怒、屈辱或者恐懼，
只有一片空茫的、深不見底的痛苦，像兩口快要枯竭的井。冷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在他臉上肆意橫流。陳野的心跳毫無征兆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移開目光，
卻猛地釘在了林溪倒下的地方——林溪右側(cè)的褲管，膝蓋下方一點的位置。
深藍(lán)色的校服布料被浸染出一大片不斷擴大的、極其濃重的深色。那顏色，
比周圍被雨水打濕的地方要深得多，也要刺眼得多。渾濁的雨水沖刷著那片區(qū)域，
流到臺階下的積水洼里，竟暈開了一縷縷極淡、卻無法忽視的……暗紅！
像一根冰冷的針猝然扎進(jìn)脊椎，陳野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瞳孔驟縮，
死死盯著那不斷被雨水稀釋、又不斷有新的暗色滲出的源頭?！拔?！你……” 他喉嚨發(fā)干，
聲音卡在喉嚨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慌亂的沙啞。
他猛地蹲下身，不顧骯臟的積水弄濕褲腿，伸手想去碰林溪的腿，
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指尖在冰涼的空氣里微微發(fā)顫。
林溪的視線似乎艱難地聚焦了一下，落在他臉上，那眼神空洞得可怕，
仿佛靈魂已經(jīng)飄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發(fā)出一聲模糊的、破碎的氣音，整個人再次脫力般軟倒下去，
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臺階邊緣?！傲窒?！” 陳野的聲音陡然變了調(diào)，像被砂紙磨過，
尖銳又嘶啞。他猛地?fù)溥^去，跪在冰冷的積水里，手忙腳亂地想去扶他，
又不敢觸碰那不斷滲血的腿?！傲窒?！操！你他媽別嚇我！醒醒！
”回應(yīng)他的只有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和雨點無情敲打地面的冰冷聲響。
---救護(hù)車刺耳的笛聲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反復(fù)切割著濕漉漉的黃昏。
陳野僵硬地站在急診室門口，身上濕透的校服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指尖觸到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冰冷刺骨。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鉆進(jìn)鼻腔，
混合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鐵銹味，讓他胃里一陣翻攪。門猛地被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臉色凝重得如同窗外的天色。
陳野認(rèn)出那是林溪的班主任老張，平時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此刻眉頭卻擰成了死結(jié)。
“陳野！”老張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來，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能將人壓垮的審視，
“怎么回事？林溪怎么會傷成那樣？他的腿……” 話沒說完，
但眼神里的質(zhì)問和痛心疾首已經(jīng)足夠鋒利。陳野的下頜線繃緊，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
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避開了老張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沾滿泥水的鞋尖。
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tuán)浸透水的棉花，又沉又澀。他該怎么解釋？說他看林溪不順眼，
隨手一推？說他根本沒想過那幾級臺階會……“他…他自己摔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連他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老張重重嘆了口氣，那嘆息里裹挾著失望和一種深沉的疲憊。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依舊：“摔？醫(yī)生初步檢查，股骨頸骨裂，
還有嚴(yán)重的軟組織挫傷，出血量很大！而且……”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眼，
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重，“林溪這孩子……他的情況，比外傷復(fù)雜得多。
他媽媽在趕來的路上，你最好想想清楚怎么交代！”比外傷復(fù)雜得多？
陳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縮緊。什么意思？
難道……他猛地想起林溪倒下時那慘白的臉，那空茫痛苦的眼神，
還有褲管里不斷滲出的血……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冰冷粘稠，瞬間攫住了他。“他到底怎么了？
” 陳野抬起頭，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恐懼。
老張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
最終只是疲憊地?fù)u了搖頭：“等他家里人來了再說吧。陳野，你……” 他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只是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急匆匆地走向繳費窗口。陳野像根被遺忘的柱子杵在原地，
急診室門縫里漏出的慘白燈光照在他臉上，映得他臉色更加難看。老張的話像冰冷的毒蛇，
鉆進(jìn)他的耳朵，纏繞住他的心臟。比外傷復(fù)雜……復(fù)雜什么？林溪那張總是沒什么血色的臉，
偶爾在課堂上微微蹙起的眉頭，
還有那總是走得比別人慢、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步伐……無數(shù)被他刻意忽略的細(xì)節(jié)，
此刻爭先恐后地涌入腦海，拼湊出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的畫面。
他煩躁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墻壁上，指骨傳來清晰的痛感，
卻絲毫無法驅(qū)散心底那股不斷蔓延的寒意。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
由遠(yuǎn)及近。陳野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樸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幾乎是跑著沖了過來，
臉上毫無血色，眼神里滿是驚恐和絕望，直直沖向急診室緊閉的大門。那是林溪的媽媽。
她甚至沒有看陳野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被那扇隔絕生死的門吸走。
陳野看著那扇在女人沖撞下微微晃動的門，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隨手推出去的那一下，
似乎真的撞碎了什么他根本無法承擔(dān)的東西。冰冷的悔意，夾雜著對未知的恐懼，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啃噬著他。---幾天后，教導(dǎo)處那間狹小窒悶的辦公室里，
空氣凝固得像一塊鉛。教導(dǎo)主任王胖子沉著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油亮的紅木桌面，
發(fā)出篤、篤、篤的悶響，每一聲都敲在陳野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林溪的媽媽坐在旁邊一張硬木椅子上，眼眶紅腫，雙手緊緊交握著放在膝蓋上，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時不時看向陳野的眼神，交織著憤怒、悲傷，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
“陳野同學(xué)，” 王主任終于開口，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威嚴(yán)，“事情的經(jīng)過，
林溪同學(xué)和他母親都已經(jīng)陳述了。
雖然林溪同學(xué)表示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目光如刀般刮過陳野低垂的頭，“但根據(jù)現(xiàn)場其他同學(xué)的反饋，以及林溪同學(xué)的傷勢情況，
你存在明顯的推搡行為！這是非常嚴(yán)重的校園暴力！”陳野梗著脖子，
視線死死盯著自己球鞋上已經(jīng)干涸的泥點，一聲不吭。他習(xí)慣了對抗，
習(xí)慣了用沉默和桀驁豎起高墻。暴力？他扯了扯嘴角，心里嗤笑，這他媽也算暴力？
他見過真正的血。“鑒于林溪同學(xué)傷勢嚴(yán)重，行動不便，需要相當(dāng)長的時間休養(yǎng)康復(fù)，
” 王主任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不容置疑的判決意味，“而你是直接責(zé)任人！
經(jīng)學(xué)校研究決定，也征得了林溪母親的同意……”陳野猛地抬起頭，
心里掠過一絲不好的預(yù)感?！皬拿魈炱?，由你負(fù)責(zé)林溪同學(xué)在校期間的接送、課間照料，
以及部分學(xué)習(xí)資料的傳遞工作！直到他行動無礙為止！” 王胖子一字一頓，
宣判著陳野的“刑期”，“這是你彌補過錯的機會！也是學(xué)校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再有下次，絕不姑息！”“什么？！” 陳野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憑什么？
讓我伺候他？！”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瓣愐埃?/p>
” 王主任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這是學(xué)校的決定！不是跟你商量！要么接受處分，
承擔(dān)起責(zé)任！要么，卷鋪蓋走人！你自己選！”林溪媽媽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抬起紅腫的眼睛，飛快地看了暴怒的陳野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悲傷，
竟還帶著一絲近乎哀求的脆弱。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只是無力地低下頭，
一滴眼淚砸在緊握的手背上。那滴眼淚，像一顆燒紅的炭，燙得陳野心口猛地一縮。
他張了張嘴，所有憤怒的叫囂突然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看著眼前這個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的女人，看著她無聲滑落的淚水，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隨手一推帶來的沉重分量。
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煩躁、憋屈和一絲狼狽的情緒攫住了他。他狠狠喘了幾口粗氣，
胸膛劇烈起伏。最終，所有的憤怒和抗拒，在那死寂的、只有女人壓抑啜泣聲的辦公室里，
被一種更沉重的東西壓了下去。他猛地別開臉，不再看任何人，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知道了?！?--初秋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梧桐葉，
在水泥路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帶著一種虛假的暖意。陳野臭著一張臉，像押解犯人一樣，
推著一輛學(xué)校倉庫里翻出來的破舊輪椅，輪子碾過路面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刺耳得讓人心煩。輪椅上坐著林溪，他穿著干凈的校服，腿上蓋著一條薄毯，
臉色依舊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但比救護(hù)車那天好了些許。他微微低著頭，
視線落在自己放在毯子上的手上，長長的睫毛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
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fā)頂，跳躍著，卻驅(qū)不散他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沉寂?！澳ゲ涫裁?？瘸子。
” 陳野的聲音帶著刻意拉長的腔調(diào)，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毫不客氣地砸過去，
“輪椅都推不動你？還是想在這兒生根發(fā)芽？”林溪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抓住了薄毯的邊緣。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反駁，
只是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很輕，像羽毛飄落：“……麻煩你了，陳野。”那溫順的姿態(tài)，
那一聲客套疏離的“麻煩”，像一根細(xì)小的刺，扎進(jìn)陳野心里最煩躁的角落。他猛地用力，
輪椅向前一沖，林溪的身體因為慣性微微后仰，他立刻用手撐住了扶手，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吧偎麐尲傩市实?！” 陳野推著他穿過教學(xué)樓側(cè)門的小斜坡，
動作粗魯，輪子撞在門檻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悶響，震得林溪整個人都顛簸了一下。
他咬著牙，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硬生生把涌到喉嚨口的悶哼咽了回去。“裝得跟真的一樣，
” 陳野繞到輪椅前面，俯下身，帶著惡意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林溪蓋著毯子的腿，
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骨頭裂了？呵，我看你挺能忍嘛。怎么，今天閻王爺還沒空收你？
” 他刻意將“死”字咬得很重，目光緊緊鎖著林溪的臉，試圖從上面捕捉到一絲裂縫，
一絲痛苦或者憤怒的痕跡。林溪緩緩抬起頭。陽光落在他臉上，
那張清瘦的臉龐白得近乎透明，能看清皮膚下淡青色的細(xì)小血管。他的眼神平靜無波，
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清晰地映出陳野此刻咄咄逼人、略顯扭曲的臉。沒有憤怒，沒有委屈，
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沉寂。他看了陳野幾秒，就在陳野以為他要像以往一樣沉默以對時，
林溪的嘴角卻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種疲憊的弧度，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蒼涼。“嗯，” 他輕輕應(yīng)道，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還活著。
” 說完，他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回自己的膝蓋上，
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洞穿人心的對視從未發(fā)生。陳野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股蓄勢待發(fā)的惡意和挑釁無處著落，反而被對方那平靜的“還活著”噎得胸口發(fā)悶。
他瞪著林溪烏黑的發(fā)頂，一股無名火在胸腔里左沖右突，燒得他更加煩躁。他狠狠啐了一口，
粗暴地推起輪椅，不再說話，只是輪子碾過地面的嘎吱聲，比剛才更加刺耳難聽。
---午后的化學(xué)實驗室，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鹽酸和硫磺皂混合的古怪氣味。
陽光斜斜穿過高大的窗戶，在實驗臺上投下長長的光影。陳野煩躁地?fù)芘嚬芗埽?/p>
心思全然不在面前那堆瓶瓶罐罐上。實驗搭檔是個膽小的女生，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恨不得縮到墻角去?！芭椋 币宦晲烅懓殡S著玻璃碎裂的脆響突兀地炸開。是隔壁組，
不知誰失手打翻了一個試劑瓶，深褐色的液體流了一桌，刺鼻的氣味瞬間濃烈起來?！鞍?！
我的報告！” 一個男生懊惱地叫起來。混亂中，陳野眼角的余光瞥見林溪。他坐在輪椅上，
被安排在靠墻的位置，正微微傾身，似乎想幫忙遞一下抹布。
他旁邊一個平時就咋咋呼呼、對林溪這種“拖油瓶”頗有微詞的男生，
大概是嫌林溪動作慢礙事，極其不耐煩地伸手，幾乎是推搡地一把拂開了林溪伸出的手，
嘴里還低聲嘟囔了一句：“滾一邊去！廢人添什么亂！”那動作不大，聲音也不高，
在嘈雜的實驗室里幾乎被淹沒。但陳野看到了。他清晰地看到林溪伸出的手被猛地打開，
身體因為輪椅的晃動而微微后仰，撞在冰涼的墻壁上。林溪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嘴唇抿得死緊，只有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攥緊而捏得發(fā)白，微微顫抖著。
他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像受傷的蝶翼，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
一股邪火“騰”地一下從陳野腳底板直沖頭頂！燒得他眼前都發(fā)紅！
他自己可以罵林溪是“瘸子”，是“病秧子”，可以每天變著花樣用言語戳他，
那是他陳野的“權(quán)利”！可別人算什么東西？也敢動他“罩著”（雖然是被迫的）的人？
血液里的暴戾因子瞬間被點燃，腎上腺素狂飆。陳野甚至沒來得及思考，
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他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猛地轉(zhuǎn)身，
幾步就跨到了那個推搡林溪的男生面前?！澳闼麐寗偛耪f什么？！” 陳野的聲音不高，
卻像淬了冰的刀，帶著一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煞氣。那男生被陳野突如其來的戾氣嚇得一哆嗦，
手里的抹布都掉了，結(jié)結(jié)巴巴：“我…我沒說什么啊……”“沒說什么？” 陳野冷笑一聲，
閃電般出手，一把狠狠揪住對方的衣領(lǐng)，巨大的力量將對方整個人都提離了地面幾寸，
“你他媽當(dāng)老子瞎？！” 他另一只拳頭帶著風(fēng)聲，毫不留情地砸向?qū)Ψ降娘E骨！“砰！
”結(jié)結(jié)實實的悶響。男生痛呼一聲，臉上瞬間開了染坊，鼻血眼淚糊了一臉。
實驗室里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震住了，驚恐地看著。“廢物！
” 陳野嫌惡地松開手，像丟開一袋垃圾，任由那男生捂著鼻子癱軟下去。
他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拳頭，指關(guān)節(jié)蹭破了皮，滲出血絲。他毫不在意，
只是用那雙戾氣未消的眼睛，兇狠地掃視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其他人，最后，
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墻角的林溪身上。林溪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低著頭，
看著自己緊攥的、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仿佛剛才那場因他而起、又迅速落幕的暴力風(fēng)暴，
與他毫無關(guān)系。陳野胸口的怒火燒得更旺，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嘗到一絲血腥味，那是他自己的。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林溪，
徑直走到自己的實驗臺，粗暴地收拾起東西，發(fā)出叮叮哐哐的噪音。
手背上破皮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夕陽的余暉將狹小的醫(yī)務(wù)室染成一片陳舊的橘黃，
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比平時更濃。陳野靠墻站著，一條腿隨意地曲著，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
校服袖子被他粗魯?shù)鼐淼搅耸种庖陨?，露出小臂繃緊的線條。
室那位慈眉善目的胖校醫(yī)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碘伏的棉簽擦拭著他指關(guān)節(jié)上破皮滲血的傷口。
“嘶——” 碘伏的刺激讓陳野下意識地抽了口冷氣，眉頭緊緊擰起，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小伙子，打架很威風(fēng)??？” 校醫(yī)一邊處理，一邊慢悠悠地說，
語氣聽不出是責(zé)備還是調(diào)侃，“拳頭硬，骨頭也硬？這下知道疼了吧？”陳野別開臉，
視線煩躁地在狹窄的醫(yī)務(wù)室里亂瞟，最終落在那扇緊閉的白色屏風(fēng)上。屏風(fēng)后面，是林溪。
他剛才被那個多事的班長硬推了過來，理由是“陳野受傷了，林溪你坐輪椅方便，
幫忙看著點藥”。真是天大的笑話。屏風(fēng)后面安靜得過分，一點聲音都沒有。
陳野心里那股無名火還沒散盡，又被這死寂添了一把柴。他剛想開口再刺林溪兩句，
屏風(fēng)卻被人從里面輕輕拉開了。林溪自己推著輪椅出來了。他停在離陳野幾步遠(yuǎn)的地方，
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塑料托盤，上面放著疊好的干凈紗布、一卷醫(yī)用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