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的邀約被沈妙婉拒了。
她讓谷雨回了一封措辭恭敬的信,稱自己感染風寒,不便出門。這不是推托之詞——她確實需要時間整頓將軍府內(nèi)務(wù),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想好如何面對謝景行。
"姑娘,這是上個月的賬冊。"谷雨抱著一摞賬本進來,輕輕放在案幾上。
沈妙點點頭,翻開最上面那本。前世她不理家務(wù),全權(quán)交給蘇玉柔打理,結(jié)果讓那對狗男女有機可乘,暗中轉(zhuǎn)移了沈家大半財產(chǎn)。如今她重生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接管府中財務(wù)。
"這筆三百兩的絲綢支出是怎么回事?"沈妙指著賬冊上一行記錄問道。
谷雨湊過來看了看:"聽說是表小姐為姑娘置辦夏裝用的。"
沈妙冷笑一聲。她記得那批布料,蘇玉柔以次充好,給她做了幾件衣裳,剩下的全私吞了。更可恨的是,那些衣裳在重要場合總是莫名其妙出問題——帶子斷裂、刺繡脫落,讓她當眾出丑。
"去把庫房的李管事叫來。"
李管事是個五十來歲的精瘦男子,一進門就滿臉堆笑:"大小姐有何吩咐?"
沈妙將賬冊推到他面前:"這批絲綢,我要看看實物。"
李管事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這、這個...已經(jīng)送去裁縫那里了..."
"是嗎?"沈妙聲音輕柔,眼神卻冷得像冰,"可我昨天剛?cè)旆壳妩c過,那批云錦還好端端地放在西廂第三個柜子里。李管事,你是老糊涂了,還是覺得我沈妙好糊弄?"
李管事腿一軟,跪倒在地:"大小姐恕罪!是、是表小姐說先記在賬上,貨要晚些到..."
"從今日起,所有支出必須經(jīng)我過目才能入賬。"沈妙合上賬冊,"至于你,看在多年為沈家效力的份上,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直接發(fā)賣出去。"
李管事連連磕頭,退下去時后背都濕透了。
谷雨瞪大眼睛:"姑娘,你怎么知道那批料子在庫房?"
沈妙笑而不答。她不僅知道料子在庫房,還知道蘇玉柔打算用它做什么——三日后是兵部尚書夫人的壽宴,蘇玉柔準備用這批料子做身新衣裳,在宴會上大出風頭。
"去把府中下人的名冊拿來。"沈妙吩咐道。
花了一整天時間,沈妙梳理出府中所有仆役的背景。果然,有六個人與蘇家或傅家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其中就包括蘇玉柔的貼身丫鬟春桃。
"谷雨,從明天開始,你多留意這幾個人。"沈妙在幾個名字上畫了圈,"特別是他們與外界的接觸。"
夜深人靜時,沈妙獨自在燈下研讀一本醫(yī)書。她翻到記載朱砂用法的那頁,指尖輕輕劃過一行小字:"與雄黃、砒霜相配,可制奇毒..."
一陣風吹動窗欞,沈妙警覺地抬頭。窗外樹影婆娑,并無異常。她松了口氣,繼續(xù)研究藥方。復(fù)仇需要耐心,更需要合適的工具。
次日清晨,沈妙正在后院查看新到的藥材,谷雨匆匆跑來:"姑娘,三皇子殿下來訪,老爺讓您去前廳見客!"
沈妙手指一顫,幾粒藥丸滾落在地。謝景行竟然直接登門?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衣裙,緩步向前廳走去。
遠遠就聽到父親爽朗的笑聲。沈妙在門外略作停頓,調(diào)整呼吸,然后邁步入內(nèi)。
"妙兒來了。"沈信笑著招手,"快來見過三殿下。"
沈妙垂眸行禮,姿態(tài)端莊無可挑剔:"臣女參見三殿下。"
"沈小姐不必多禮。"謝景行的聲音清潤如玉。
沈妙這才抬眼望去。謝景行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系著一條銀絲紋龍玉帶,俊美如玉的面容上帶著淺笑,鳳眼中卻藏著銳利如刀的光芒。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寒舍來?"沈妙故作平靜地問道。
謝景行把玩著手中的茶盞:"聽聞貴府花園的海棠開得極好,特來一觀。沈?qū)④娛⑶?,說讓沈小姐帶本王四處看看。"
沈妙暗自咬牙。父親顯然不知道她與謝景行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這番安排怕是正中謝景行下懷。
"這是臣女的榮幸。"她只能應(yīng)下。
沈信樂呵呵地擺手:"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人多聊聊。妙兒,好好招待殿下。"
春日花園里,海棠花開得正艷。沈妙與謝景行并肩而行,身后跟著一眾仆從,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沈小姐的氣色看起來不錯。"謝景行忽然開口,"不像感染風寒的樣子。"
沈妙面不改色:"托殿下的福,已經(jīng)大好了。"
"是嗎?"謝景行輕笑一聲,"本王還特意備了些上等藥材,準備探望沈小姐呢。"
沈妙心跳加速。謝景行分明是在試探她。她彎腰摘下一朵海棠,借機避開他的目光:"殿下厚愛,臣女愧不敢當。"
謝景行忽然湊近,在她耳邊低語:"沈小姐最近對藥材很感興趣?"
溫熱氣息拂過耳畔,沈妙渾身一僵。他怎么會知道?難道她被人監(jiān)視了?
"殿下說笑了。"她后退半步,"臣女只是閑來無事,學(xué)些女子該懂的藥理罷了。"
謝景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們走到一處涼亭坐下,侍女奉上茶點后退至亭外。
"聽聞沈?qū)④姴蝗諏⒏氨苯?謝景行突然問道。
沈妙握緊茶盞。這事父親還未公開,謝景行竟已知道?"朝堂之事,臣女不敢妄議。"
"北疆近來不太平。"謝景行目光悠遠,"有情報說敵軍集結(jié),恐有大動作。沈?qū)④姶巳ィ瑑措U非常。"
沈妙心頭一緊。這與前世的情況何其相似!她強自鎮(zhèn)定:"父親身經(jīng)百戰(zhàn),定能凱旋。"
"希望如此。"謝景行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朝中有人不希望沈?qū)④姷脛贇w來,沈小姐可知為何?"
沈妙猛地抬頭,正對上謝景行探究的目光。他在試探什么?難道他知道沈家將會遭遇什么?
"臣女愚鈍,不明白殿下何意。"
謝景行輕輕放下茶盞:"沈小姐近日行為反常,先是揭穿表姐私情,又整頓府務(wù),還研究藥材...若非預(yù)知什么,何必如此急切?"
沈妙后背滲出冷汗。謝景行果然派人監(jiān)視她!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未卜先知?
"殿下多慮了。"她勉強一笑,"臣女只是長大了,懂得為父親分憂罷了。"
謝景行不置可否,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放在石桌上:"這是北疆最新軍報的副本,沈小姐或許感興趣。"
沈妙沒有伸手:"殿下為何給臣女看這個?"
"因為本王相信,沈小姐比表面上知道的更多。"謝景行直視她的眼睛,"也相信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沈妙心頭一震。共同的敵人?難道謝景行也與傅修遠背后的勢力為敵?前世她對朝堂斗爭知之甚少,只記得謝景行最終血洗朝堂登上帝位。如果現(xiàn)在能與他聯(lián)手...
"殿下想要什么?"她謹慎地問。
"情報。"謝景行干脆地說,"沈?qū)④娫谲娭腥嗣}廣泛,若有異常動向,希望沈小姐能告知本王。作為交換,本王會提供朝堂上的消息,助沈家避開禍端。"
沈妙沉思片刻。這確實是個誘人的提議。有謝景行的幫助,她或許能更快查明前世沈家被陷害的真相。但謝景行真的可信嗎?
"臣女需要時間考慮。"
謝景行微微一笑:"不急。三日后兵部尚書夫人壽宴,本王期待沈小姐的答復(fù)。"
他起身告辭,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沈妙手邊的醫(yī)書。沈妙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中將書帶了出來,封面上《本草綱目》四個大字赫然在目。
待謝景行走遠,沈妙才長舒一口氣,打開那封軍報。越看她的心越沉——北疆局勢比她想象的更嚴峻,而父親出征的日子,正是前世遭遇埋伏的那天!
她必須盡快做決定。與謝景行合作風險不小,但獨自對抗即將到來的風暴,勝算更渺茫。
"姑娘,表小姐回來了。"谷雨匆匆來報,"臉色難看得很,聽說是因為兵部尚書夫人壽宴的衣裳出了問題..."
沈妙唇角微勾。那批"失蹤"的云錦,她已命人做成衣裳送去了裁縫鋪。蘇玉柔此刻發(fā)現(xiàn),自己精心準備的華服變成了一堆粗布麻衣,不知作何感想?
"告訴廚房,今晚加一道糖醋排骨。"沈妙心情愉悅地說,"我忽然很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