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周見霖和李光宜不停地往女兒和外孫碗里夾菜,很快堆成了小山。
“外公外婆,我真的吃不下了?!痹S嘉卓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
“吃不下就給你媽,都是她愛吃的?!敝芤娏卣f著,眼睛卻一直看著女兒。
周令頤低著頭,默默吃著父母夾來的菜,眼眶有些發(fā)紅。
周聿昭第一個注意到姐姐的情緒,他把那盤父親剝好的蝦仁往自己這邊挪了挪:“那只好由我分擔(dān)這沉重的父愛了?!?/p>
周令頤被弟弟逗笑,把那盤蝦仁挪回來,再夾了一筷子胡蘿卜到他碗里:“吃你的胡蘿卜去?!?/p>
李光宜見狀也跟著夾了一筷子:“就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挑食?!?/p>
正在扒飯的許嘉卓抬起頭,奶聲奶氣地說:“舅舅挑食,羞羞臉!”
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來。
周令頤看著這溫馨的一幕,悄悄抹掉眼角溢出的淚水。
唐詩睜開眼,屋里黑漆漆的。
多米不知什么時候從她懷里溜走了,此刻正蹲在茶幾上,圓眼睛在黑暗里打著雙閃。
她摸到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刺得瞇起眼。向念禾的消息跳出來:“周令頤的案子由簡律協(xié)助你處理?!?/p>
高級合伙人給一個小律師打下手?
她扯了扯嘴角。
也是,周聿昭怎么可能放心把姐姐的案子交給她這樣的人。
或許她真的不適合做律師...
唐詩嘗試深呼吸。
她知道這情緒來得沒道理,可就是壓不下去。
臉上突然一涼。
她抬手去擦,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越擦眼淚越多,最后她干脆放下手,任由它們流。
她又該看醫(yī)生了。
電話撥給何嘉妍時,她的聲音還算平穩(wěn):“嘉妍,忙嗎?”
“正要上急診手術(shù),怎么了?”背景音里有人在催。
“沒事,就...”她咽下后半句話,“你先忙?!?/p>
唐詩放下手機,走進廚房。
燒水,拆泡面。
來到電腦前,她一邊吃面一邊修改文件。
今晚肯定睡不著了。不如多做點工作,至少證明自己還有點用。
李明瓊走進律所,一眼就看見唐詩坐在工位上敲鍵盤。想起向念禾昨天提過她身體不適,李明瓊徑直走了過去。
“身體好點了嗎?”
唐詩停下打字的手,抬頭笑了笑:“沒事了,昨天有點胃疼?!?/p>
李明瓊走近了注意到唐詩今天化了全妝,睫毛卷翹,唇色溫柔。只是那雙眼睛,怎么看都少了點神采。
“今天有約會?打扮這么好看?!崩蠲鳝偞蛉さ?。
“哪有,隨便化的。”
李明瓊還想聊會天,唐詩搶先說道:“待會要交接,我先忙了?!?/p>
簡自珩一到辦公室,唐詩就抱著資料跟進去。將資料分門別類擺好,她語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地對接講解,連容易忽略的細節(jié)都標(biāo)注清楚。
簡自珩手上翻閱著文件,暗中觀察她。
這交接做得無可挑剔,周聿昭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不過這樣也好,他總算能名正言順接觸周令頤了。
“下午三點去見委托人,我負責(zé)談,你記錄?!彼仙衔募A,“能跟上嗎?”
唐詩微微睜大眼睛。
這么多資料,他一上午就能消化完?
但她很快點頭:“沒問題?!?/p>
走出辦公室,前臺小李提著兩個紙袋過來:“唐律師,這是昨天那位女士留下的...”
唐詩看清袋子的瞬間眼里閃過厭惡。那是林玉書帶來的陳皮和奢侈品。
“麻煩幫我扔了。”
下午三點,路虎停在周家大門前。
唐詩拎著工作包和托特包下車,這兩個包她每天都要帶,一個裝文件,一個裝私人物品。
簡自珩對著后視鏡整理領(lǐng)帶,又撥了撥頭發(fā)。唐詩看在眼里,果然,專業(yè)的人連細節(jié)都苛刻。
大門從里面打開,老劉站在門口。簡自珩立即笑著迎上去:“劉叔,好久不見?!?/p>
唐詩安靜地站在一旁,輕聲問候道:“劉叔好。”
老劉瞇起眼睛仔細打量簡自珩,他上了年紀(jì)有老花眼,“不仔細看都有點認(rèn)不出來了,現(xiàn)在都成大律師了。”
他領(lǐng)著他們前往茶室,“令頤知道你們要來,特意泡了茶。她說讓簡律來處理這種案子,實在是大材小用了?!?/p>
“劉叔說笑了,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焙喿早裥χ貞?yīng)。
透過窗戶,唐詩看見茶室里的周令頤。她今天穿了件白色連衣裙,外搭同色開衫,頭發(fā)隨意挽起,慵懶又貴氣。
“周女士,讓您久等了?!碧圃娚锨拔帐?,轉(zhuǎn)頭介紹:“這位是我們律所的簡par,會和我一起負責(zé)您的案子?!?/p>
周令頤微微一笑:“聿昭昨晚跟我說過了?!碧圃姲底圆聹y,周聿昭有沒有說明臨時加人的真正原因。
簡自珩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見,令頤…姐?!蹦锹暋敖恪苯械煤茌p。
“自珩,這么多年還是這么客氣?!彼质疽馑麄?nèi)胱绊舱芽淠銓I(yè),這次就辛苦你了?!?/p>
寒暄過后,周令頤給他們倒了茶。簡自珩坐在她對面,開始給她講協(xié)議內(nèi)容。
唐詩坐在他身側(cè)打開筆記本做記錄。
出門前吃的藥起了效,至少現(xiàn)在她的手很穩(wěn)。只是頭越來越沉,她端起茶杯一口氣喝完。
簡自珩在幾處關(guān)鍵條款上刻意放慢語速,特意提醒周令頤注意細節(jié)。
周令頤提了幾點新要求,唐詩一一記下。
等全部談完,剛好到飯點。
“這會兒正好是晚高峰,要不吃完飯再走?”周令頤看了看唐詩和簡自珩。
簡自珩爽快答應(yīng):“行啊,好久沒吃你家廚子做的菜了,還挺想的?!?/p>
唐詩本來想早點回去整理記錄,但見簡par都答應(yīng)了,只好點頭:“那打擾了。”
“不打擾,反正今晚就我一個人在家?!敝芰铑U笑著帶他們往餐廳走。
她爸媽和爺爺帶著卓卓去參加陳家的壽宴了,陳家是從政的,但她今天約了律師談事,就沒跟著去。
周聿昭剛談成新項目,心情不錯地回到家,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襯衫領(lǐng)口松了兩顆扣子。剛過拐角就撞見從茶室出來的幾人。
“今天這么早下班?”簡自珩一眼看出他心情不錯,“撿到錢了?”
“比撿錢有意思?!敝茼舱央S口回道,目光掃過后面的唐詩。她安安靜靜站著,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
“周總好?!碧圃姶蛄苏泻艉笥之?dāng)起了隱形人。
昨天被他撞見失態(tài)的樣子,現(xiàn)在他又把案子交給簡自珩。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怕他提起昨天的事。
雖然她知道,周聿昭不是那種會當(dāng)面揭人短的人。
周令頤往餐廳走:“聿昭吃過了嗎?爸媽去參加陳伯伯壽宴了,晚上就我們幾個吃飯。”
簡自珩巴不得多待會兒,隨即道:“正好邊吃邊聊協(xié)議細節(jié)?!?/p>
周聿昭又看了唐詩一眼,“還沒,就是特意回來吃飯的,正好?!?/p>
說完跟著往餐廳走。
飯桌上氣氛輕松,簡自珩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自在得很。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唐詩一直低頭吃飯,只有談到協(xié)議內(nèi)容時才接幾句話。
周令頤見這姑娘太安靜,隨口問起她有沒有對象。
唐詩正低頭小口喝湯,一碗湯喝了半天。聽到周令頤似乎提到自己,她茫然抬頭,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確認(rèn)是不是聽錯了。
周令頤瞧她比工作時多了幾分可愛,忍不住笑著又問了一遍。
唐詩微微一愣,淺笑道:“現(xiàn)在工作太忙了,連養(yǎng)盆多肉都能養(yǎng)死,哪敢禍害別人啊。”
周令頤笑彎了眼:“女孩子以事業(yè)為重是好事,男人都得往后排?!?/p>
簡自珩把剝好的蟹肉推到周令頤面前,慢悠悠接了一句:“不過遇到對的人,排位順序自然就變了?!?/p>
周聿昭斜了簡自珩一眼:“你什么時候會講這些了?”
周令頤沒察覺異樣,還笑著幫腔:“聿昭你別打岔,自珩說得挺對?!?/p>
周令頤放下酒杯,目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自珩這些年光顧著工作,唐律師也是。你們年輕人啊,該給自己留點時間?!?/p>
她話說得委婉,試圖牽紅線。
簡自珩聽懂了,悶頭灌了口紅酒,一言不發(fā)。
唐詩被這話嗆得直咳嗽,臉都漲紅了。
周聿昭早就注意到她臉色不對,看她咳成這樣,眉頭一皺,抽了張紙巾遞過去:“還好嗎?”
“臉這么紅,是不是發(fā)燒了?”周令頤說著就要摸她額頭,簡自珩也放下酒杯看過來。
“真沒事,就是嗆著了?!碧圃娳s緊攔住周令頤的手,她最怕被人當(dāng)病號照顧。
“時間不早了,”簡自珩起身,“唐詩,走不走?”
當(dāng)然走。
“他喝酒了,你敢坐他的車?”周聿昭冷聲道,“我送?!?/p>
唐詩眼睛都瞪圓了:“不用麻煩,我打車...”
“這附近打不到車?!敝芰铑U一句話把她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