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頤追問:“那他為什么非要去港城?”
“他拿到了港城律所的offer。”她垂眸停頓了一下,“是他一直想去的頂尖律所。”
三年前,陳惟安興奮地告訴她這個消息,他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一直夢想成為港城的訴訟律師,說那里離家近,可以經(jīng)?;厝タ纯础?/p>
他勸唐詩一起過去發(fā)展。
唐詩拒絕了。之后三個月,陳惟安只要一有空就飛北城看她。最后一次送他去機場時,唐詩站在安檢口外,看著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等他的航班起飛后,她發(fā)了分手短信。
她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踏足港城。
而陳惟安也不可能為她放棄夢想留在北城。
工作越來越忙,分歧只會越來越多。
周令頤歪著腦袋,醉眼朦朧地等著唐詩繼續(xù)往下說。
唐詩想了想,淡笑道:“他去追他的夢想了。我們都清楚,長久的異地只會讓兩個人都疲憊?!?/p>
她又紅了眼眶要哭,握住唐詩的手:“你也挺不容易的。”
她打了個酒嗝,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來,再喝點。”
唐詩只敢小口抿酒,她沒忘自己還在吃藥。
手機屏幕亮了好幾次,她終于看到,是簡自珩的消息。
她低頭回復。
沒過多久,簡自珩出現(xiàn)在門口,身后跟著周聿昭。
唐詩朝他們揮了揮手,沒起身。
周令頤還挽著她的胳膊,念叨道:“以后我只找年紀小的,反正我有的是錢……”
簡自珩聽見了,嘴角一翹。
他走過去,故意問:“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唐詩指了指桌上的空酒瓶給他看,余光掃到周聿昭沉著臉過來,趕緊解釋:“周女士心情不太好,我陪她喝了倆杯?!?/p>
“嗯,她酒量差,多謝你陪著她。”他伸手把周令頤從唐詩胳膊上拽下來。
離得近了,唐詩聞到他身上的木質(zhì)香。
這味道總讓她莫名安心,想著改天也去買瓶同款香水。
周令頤瞇著眼傻笑:“聿昭,你不是在德國嗎…來陪我喝!”
“回家讓你喝個夠。”周聿昭扶著人站直,瞥見唐詩正低頭收拾姐姐的包和外套。
她的臉色比上周紅潤些,病才好就敢喝酒。
唐詩把東西遞過去,周聿昭還杵著不動。
抬頭正撞上他的視線,慌忙別開臉:“先送人上車吧?!?/p>
周聿昭點頭,“麻煩你了。”接過東西往外走。
簡自珩斜倚在桌沿看著他倆,自認為適時插話:“令頤姐交給我吧,正好順路。唐詩喝了酒,總不能讓她擠地鐵吧?”他沖周聿昭挑眉,暗示得明目張膽。
周聿昭冷眼橫他:“我姐輪得到你來送?”
唐詩皺了下眉。簡自珩想送周令頤是他的事,偏要拉上她當借口,最后那個擠眉弄眼的表情讓她心里一陣不舒服。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行。”
周聿昭見她神色不對,“讓徐易送你吧?!?/p>
“真的不用?!碧圃娬f完,轉(zhuǎn)身就走。
“不會說話就把嘴捐了?!敝茼舱蚜粝逻@句就攙著人往外走。
他剛結(jié)束德國長途飛行,時差還沒倒過來就被簡自珩的電話吵醒。此刻太陽穴突突直跳,耐心早已耗盡。
簡自珩跟上,心里有些納悶。兩全其美的事,怎么這人就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
唐詩沒有立即回家,轉(zhuǎn)道去附院食堂。
出地鐵站時,外面天已擦黑,氣溫也降了幾度。身上那點酒氣被冷風吹散了大半,她拉緊大衣。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西裝套裝,外面套著同色的長大衣。全黑的打扮襯得她皮膚更白,也添了幾分清冷疏離。
她慢悠悠走在街道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她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掃碼。
不一會兒,手里多了幾個塑料袋。
何嘉妍在食堂門外吹了十五分鐘冷風才等到唐詩提著大包小包過來。
“怎么不進去等?”唐詩小跑過來,“外面多冷啊。”
何嘉妍一把挽住她胳膊:“說好陪我吃飯,結(jié)果讓我喝西北風。”眼睛落在她手里的袋子。
唐詩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笑道:“買栗子排了會兒隊?!?/p>
倆人挽著手走進食堂,唐詩熟門熟路的排在糖醋排骨的窗口前,食堂阿姨一見她就笑了,舀了滿滿一大勺扣在她餐盤里。她每次來都要糖醋排骨,早就混臉熟了。
唐詩端著堆成小山的餐盤坐下,何嘉妍已經(jīng)嗦了大半碗拌面。
“工作忙完了?有空過來陪我吃飯?!?/p>
“嗯,收尾了。我前兩天收到了法學院周年慶的邀請函?!碧圃娐唤?jīng)心道,專心吃著面前排骨。
何嘉妍抬頭看她,“然后呢?你去不去?”
“去啊。那么多大佬,不去白不去?!彼f著還笑了兩聲。
何嘉妍聽到她說去,詫異:“陳惟安也在邀請名單上吧?我記得他也是優(yōu)秀校友?!?/p>
唐詩一愣,轉(zhuǎn)而笑道:“或許在吧。不過他去不去都跟我沒關系?!?/p>
“說實話,你倆當年真挺可惜的。要是他能調(diào)來北城工作,你會考慮復合嗎?”
何嘉妍至今記得,當年法學系的這對璧人走在校園里,不知引來多少艷羨的目光。陳惟安那個戀愛腦,對唐詩好得連她都挑不出毛病。三年戀愛,她這個閨蜜從沒說過他半句不是。
唐詩放下筷子,低頭撥板栗,“都過去了還提他干嘛,你的面要坨了?!?/p>
何嘉妍三倆下吃完面,接過唐詩遞過來撥好的板栗,接著問:“那提財經(jīng)頻道的周聿昭,我看短視頻上全是他的剪輯,真人是不是比視頻還帥。”
“就那樣吧?!碧圃娦牟辉谘?,抽出紙巾擦手。
“什么叫就那樣?網(wǎng)上遍地都是他的顏粉。早知道讓你幫我要個簽名了?!?/p>
她從包里拿出藥盒,倒出一顆藥干咽下去:“人家是商人,又不是明星?!?/p>
何嘉妍眼尖,盯著那個分格藥盒:“喲,改用藥盒了。終于肯認真吃藥了?”
“嗯。”
何嘉妍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總算想通了。”
“每周的心理治療你別忘了——”她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來活了,我得回科室了?!?/p>
她匆匆起身,臨走還不忘抓走閨蜜給她買的零食袋。
唐詩慢悠悠走到住院部樓下的小公園,晚飯吃得有點撐,她打算散會兒步再回去。
人工湖對面涼亭傳來陣陣笑聲。
她在樹下長椅坐下,目光不自覺被笑聲吸引過去。
遠處,一個穿病號服的小女孩正舉著手機給林玉書拍照。
那是羽華,唐詩認出來了。
林玉書摟著孫女,笑得眉眼彎彎,滿臉慈愛。
唐詩靜靜看著這一幕,試著讓自己內(nèi)心平靜,就像醫(yī)生教她的脫敏療法那樣。
余光里,一個穿皮衣的高個子男生走近。他低著頭玩手機,手里拿著件毛茸茸的兒童外套,從她面前經(jīng)過,徑直走向涼亭。
林玉書見孟允南拿著羽華的衣服過來,催促:“走快倆步,怎么拿個衣服這么慢?”
孟允南快步過去,蹲下給小侄女穿外套,“電梯人多,等了幾趟。”
他說完,發(fā)現(xiàn)林玉書沒反應,正盯著他來的方向出神。
“看什么呢?”他順著望去,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