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帶來的那一絲微弱的曙光,瞬間被光華門方向爆發(fā)的、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徹底淹沒。
那不再是零星的轟擊,而是大地持續(xù)不斷的、撕心裂肺的痙攣!
重炮!日軍的150毫米重型榴彈炮群,終于將毀滅的炮口,對準(zhǔn)了這座象征南京門戶的古老城樓!
“轟隆隆隆——!”
“轟!轟!轟!”
恐怖的聲浪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狠狠砸在整座城市之上。衛(wèi)戍司令部地下室的頂棚瘋狂震顫,灰塵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桌上的地圖、文件被震得跳起。馬燈燈焰瘋狂搖曳,將墻上巨大的城防地圖映照得如同鬼影幢幢。
代表光華門區(qū)域的厚實城墻標(biāo)記,在參謀顫抖的手指下,被一個接一個刺目的紅叉覆蓋!
“報告!光華門主城墻…塌了!塌了三十多米!”
“報告!東側(cè)甕城城墻被重炮直接命中!完全垮塌!”
“報告!守軍87師259團…團部被炮火覆蓋…團長…殉國!”
噩耗如同冰錐,一個接一個刺入指揮部每一個人的心臟。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硝煙和血腥的灼痛。
林默一把抓起桌上的鋼盔扣在頭上,抓起那把德制毛瑟C96手槍插進腰間,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警衛(wèi)排!跟我去光華門!”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火山即將噴發(fā)前的可怕平靜。
“司令!太危險了!炮火太猛!”參謀失聲驚呼。
“危險?”唐生智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掃過指揮部里每一張驚惶的臉,“前線的弟兄們在用命填!我這個司令,躲在后面聽炮響?!”
他不再廢話,大步流星沖出彌漫著絕望和灰塵的地下室。
吉普車在炮彈炸開的彈坑和倒塌的建筑廢墟間瘋狂顛簸,如同怒濤中的一葉扁舟。
車窗外,景象如同地獄。街道兩旁盡是斷壁殘垣,燃燒的房屋噼啪作響,濃煙遮天蔽日。
不時有炮彈在不遠處炸開,掀起沖天的泥柱和碎石,砸得車身乒乓作響。嗆人的硝煙味和焦糊味無孔不入。
靠近光華門區(qū)域,景象更是慘烈。原本巍峨的城墻如同被巨獸啃噬過,巨大的缺口猙獰地敞開著,碎石和扭曲的鋼筋暴露在外。
甕城區(qū)域更是化作一片廢墟!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硝煙味和一種皮肉燒焦的可怕惡臭。
唐生智跳下車,在警衛(wèi)排人墻的掩護下,弓著腰沖進一處依托半塌城門樓建立的臨時指揮所。
這里距離光華門主缺口不足三百米!爆炸的氣浪和子彈的尖嘯聲就在頭頂掠過!
“孫元良呢?!”唐生智對著一個滿臉煙灰、胳膊上胡亂纏著滲血繃帶的參謀吼道。
“師座…師座在缺口那邊!親自指揮!”參謀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破音,“鬼子的炮…太狠了!弟兄們…弟兄們快拼光了!坦克!鬼子的鐵王八上來了!”
唐生智撲到瞭望孔前,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
光華門巨大的缺口處,儼然成了血肉磨坊的入口!依托殘垣斷壁和匆忙堆砌的沙袋工事,88師、87師的殘部正在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日軍如同潮水般的步兵,在至少七八輛九五式輕型坦克的引導(dǎo)下,正瘋狂地涌向缺口!坦克的履帶碾過碎石和尸體,57毫米短管炮和機槍噴吐著火舌,將守軍的火力點一個個撕碎!
“頂??!手榴彈!集束手榴彈!”一個軍官嘶啞的吼聲淹沒在爆炸聲中。
就在這時,唐生智一直等待的信號終于出現(xiàn)!只見沖在最前面的幾輛日軍坦克和緊隨其后的大批步兵,已經(jīng)沖過了缺口,涌入了光華門內(nèi)側(cè)的甕城區(qū)域!那里,是一片相對開闊、三面被高大城墻環(huán)繞的死亡地帶!
“點火?。。 碧粕怯帽M全身力氣,對著身邊的通訊兵嘶吼!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
通訊兵猛地搖動電話手柄,對著話筒狂喊:“點火!甕城!點火!”
“轟——!”
“轟!轟轟轟轟——!”
不是炮彈爆炸!而是更為沉悶、更為猛烈、帶著沖天烈焰和滾滾黑煙的恐怖轟鳴!
只見甕城區(qū)域內(nèi),事先深埋在瓦礫堆下的兩百多個裝滿桐油的巨大瓦罐,被同時引爆!烈焰如同地獄的巖漿噴發(fā),瞬間吞噬了沖入甕城的日軍前鋒!
“啊——!”
“火!火!”
“救命!”
凄厲無比的慘嚎聲瞬間壓過了槍炮聲!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日軍士兵在粘稠熾熱的桐油火海中翻滾、哀嚎,變成一個個瘋狂舞動的火人!
坦克的鋼鐵身軀也被粘稠的火焰包裹,艙蓋被掀開,渾身著火的坦克兵慘叫著爬出,隨即被燒成焦炭!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皮肉焦臭味!火光映照著城墻上守軍士兵一張張被硝煙熏黑、卻帶著復(fù)仇快意的臉!火燒新野,甕城焚魔!
這慘烈的一幕極大地震懾了后續(xù)的日軍。攻勢為之一滯。這一波起碼帶走了上千日本鬼子。
然而,日軍指揮官顯然也發(fā)了狠!短暫的混亂后,炮火更加瘋狂地覆蓋守軍陣地,后續(xù)的坦克和步兵,踏著前面被燒焦的同袍尸體,在工兵的掩護下,冒著守軍從兩側(cè)城墻殘骸和附近屋頂射來的子彈,再次涌向缺口!
這一次,他們集中了更多的坦克和步兵,如同鋼鐵與血肉組成的洪流,誓要碾碎一切抵抗!
守軍的抵抗已經(jīng)到了極限。彈藥即將告罄,士兵傷亡殆盡。
“坦克!又上來了!”瞭望哨兵發(fā)出絕望的嘶喊。
只見一輛九五式坦克,憑借相對矮小的車身和還算敏捷的機動,竟然沖破了火海邊緣的阻礙,碾過碎石和燃燒的尸體,履帶咆哮著,黑洞洞的炮口直指一處守軍最后的機槍陣地!
陣地上的士兵已經(jīng)打紅了眼,徒勞地用步槍射擊著坦克的裝甲,濺起點點火星。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狗日的小鬼子!老子跟你拼了?。?!”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只見一個身材異???、穿著破爛中央軍軍裝、滿臉血污的大漢,如同暴怒的棕熊,猛地從一處斷墻后躍出!他懷里抱著一個用綁腿死死捆扎在一起的、巨大的集束手榴彈捆!導(dǎo)火索嗤嗤冒著青煙!
“柱子!回來!”旁邊有戰(zhàn)友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那叫柱子的大漢充耳不聞!他雙眼赤紅,布滿血絲,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獰笑,邁開大步,迎著坦克的炮口和機槍掃射,悍不畏死地沖了上去!
子彈打在他身上,濺起血花,他卻只是身體晃了晃,速度竟絲毫不減!這絕非正常士兵能有的體魄和力量!
“攔住他!”坦克里的日軍車長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機槍手拼命調(diào)轉(zhuǎn)槍口,子彈如同潑水般掃向柱子!
噗噗噗!血花在他胸前、肩頭不斷爆開!但他龐大的身軀如同磐石,硬頂著彈雨,爆發(fā)出最后的、非人的力量,幾步就沖到了坦克側(cè)面!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
伴隨著一聲震碎云霄的怒吼,柱子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嗤嗤作響的巨大集束手榴彈捆,狠狠地塞進了坦克履帶和車體的縫隙之中!
然后,他龐大的身軀猛地撲倒在坦克車身上,用血肉之軀死死壓住了那捆即將爆炸的死亡!
“轟——?。。。。 ?/p>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遠比剛才的桐油罐爆炸更加猛烈!那輛九五式坦克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罐頭,整個炮塔被狂暴的爆炸氣浪掀飛出去十幾米!
車身扭曲變形,燃起熊熊大火!周圍的幾個日軍步兵被瞬間撕成碎片!
爆炸的煙塵尚未散去,缺口處一片死寂。日軍被這慘烈到極致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柱子——!”守軍陣地上爆發(fā)出悲憤欲絕的哭喊。
林默在指揮所里目睹了全程,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J得那個大漢!那是李尋特勤隊新招募的成員!
一個沉默寡言卻力大無窮的家伙!輪回者!又一個輪回者,用最慘烈的方式,踐行了他們的使命!
這一個輪回者和他一樣是第一次經(jīng)歷輪回世界。
缺口處,因柱子的犧牲和坦克被毀,日軍的攻勢再次受阻。但唐生智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他看到缺口邊緣的沙袋工事后,兩個新補充的年輕士兵,被剛才那地獄般的景象和柱子慘烈的犧牲嚇破了膽,竟丟下槍,連滾帶爬地向后逃去!
“站?。 碧粕敲偷匕纬鲅g的毛瑟C96,沖出指揮所!警衛(wèi)排想攔都來不及!
他幾步?jīng)_到那兩個潰兵身后,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帶著雷霆般的震怒:“臨陣脫逃者——死!”
“砰!砰!”
兩聲干脆利落的槍響,在硝煙彌漫的缺口處顯得格外刺耳!
兩個潰兵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撲倒在瓦礫中。
唐生智站在尸骸遍地的廢墟上,染血的槍口還冒著青煙。
他無視了周圍驚駭?shù)哪抗?,無視了頭頂呼嘯而過的子彈,用盡全身力氣,指著那血肉模糊、烈焰熊熊的光華門缺口,對著所有還能站著的守軍士兵,發(fā)出了撕裂喉嚨般的咆哮:
“看見了嗎?!這就是逃跑的下場!這就是鬼子的下場!”
“我們沒有退路!身后就是南京!就是我們的父老鄉(xiāng)親!”
“用你們的命!給我填上去!用尸體!也要把這缺口給我堵?。 ?/p>
“死戰(zhàn)!死戰(zhàn)!死戰(zhàn)——?。。 ?/p>
他的聲音,混雜著炮火的轟鳴、傷者的哀嚎、火焰的噼啪,在光華門這片浸透了鮮血的土地上,如同最后的戰(zhàn)鼓,瘋狂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