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的山呼聲浪剛漫過太和殿的門檻,肖傾城正以掌心抵住金磚地面,準備起身。
玄色披風的褶皺里還裹著剛才跪地時沾的檀香灰,隨著她挺直脊背的動作,那些細碎的白簌簌飄落,恰似她槍尖挑落的霜雪。
腰間玉帶扣上的鴿血紅寶石在起身的剎那,忽然反射出一道銳光,正照在將軍印的虎睛上 —— 那由黑曜石雕琢的獸瞳,竟像是活了過來,在日光下流轉(zhuǎn)著幽邃的光。
“吾皇萬歲 ——”
“皇后千歲 ——”
“大將軍威武 ——”
三重疊浪般的呼聲響徹九重大殿,文官的袍袖與武將的甲葉在聲浪中同時震顫,丹陛兩側(cè)的青銅鼎里,香灰被震得騰起細霧,在光柱中織成半透明的網(wǎng)。
站在最前排的兵部尚書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朝服下擺不知何時已被汗水浸透,貼在小腿上涼絲絲的 —— 這不是畏懼,是激動,是見證歷史性一刻的熱血沸騰。
恰在此時,第一聲禮炮轟然炸響。
那聲音從皇城根下的炮兵營傳來,像悶雷碾過云層,震得太和殿的琉璃瓦都嗡嗡發(fā)顫。
肖傾城鬢角的鳳釵珠串劇烈搖晃,最末那顆東珠撞在耳垂上,疼得她睫毛輕顫,卻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這聲炮響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九十九聲禮炮連成線,前三十三聲驚得殿外的梧桐葉簌簌墜落,中三十三聲震得護城河的水泛起同心圓的漣漪,后三十三聲竟讓宮墻根下的青苔都簌簌剝落 —— 那是工部特意挑選的炮手,按 “三三制” 排定的炮序,每聲間隔恰好能讓聲波在殿內(nèi)形成共鳴,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場冊封擊節(jié)。
第二十七聲炮響炸響時,肖傾城已完全站直。
她轉(zhuǎn)身的動作帶起的風,恰好掀動了垂落在肩頭的披風一角,玄色料子掃過陛下龍袍的十二章紋,金線繡就的日紋與月紋在衣料相觸處,忽然反射出重疊的光斑。
就在這光影交錯的瞬間,太和殿前的白鴿群被禮炮驚起,數(shù)百只羽翼潔白的鴿子撲棱棱騰空,翅尖帶起的風卷著檐角的銅鈴,叮鈴鈴的脆響混進禮炮的轟鳴里,竟生出種剛?cè)嵯酀钠婷铐嵚伞?/p>
最前頭那只尾羽帶著墨色斑點的鴿子,翅尖擦過太和殿的琉璃瓦,發(fā)出細雪掃過玉階般的簌簌聲。
陽光透過它半透明的翼膜,在瓦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隨著鴿群盤旋的軌跡移動,恰似將軍印上流動的青銅光澤。有幾只膽大的鴿子竟落在殿頂?shù)奈谦F上,歪著頭打量殿內(nèi)的動靜,紅寶石般的眼珠里,映著肖傾城那身兼具鳳冠與甲胄的奇異裝束。
鐘鼓齊鳴的聲音恰在此時涌進來。
編鐘的清越、銅鼓的沉雄、鐃鈸的尖銳、笙簫的婉轉(zhuǎn),在禮炮的間隙里織成密不透風的聲網(wǎng)。
負責禮樂的太常寺卿站在殿側(cè),看著樂譜上標記的 “金聲玉振” 章節(jié)被完美演繹 —— 那是他熬了三個通宵,根據(jù)肖傾城的槍法節(jié)奏改編的,每個鼓點都對應著她出槍的力度,每個鐘鳴都契合著她收勢的弧度。
當最后一聲禮炮與最末一記鐘鳴同時撞碎在天際,肖傾城恰好將將軍印與鳳印并捧于胸前。
左手托著鳳印,右手按著將軍印,兩重身份在掌心的溫度里交融。
她忽然聽見頭頂傳來鴿哨般的輕響,抬頭時正看見一只白鴿掠過殿頂?shù)脑寰峒鈷呗涞囊涣;覊m,恰好落在將軍印的 “撫” 字上 —— 那由陽文篆書刻就的筆畫,頓時多了點靈動的生氣。
殿外的鴿群已化作天邊的一片云,翅尖掃過琉璃瓦的余韻還在空氣中震顫,與編鐘的裊裊余音、百官未歇的山呼聲纏繞在一起。
肖傾城望著陛下那雙含笑的眼,忽然明白這九十九聲禮炮為何要選在此時響起 —— 它們不是為了彰顯威儀,而是為了給她伴奏,為她從臣子到帝后、從將軍到國母的轉(zhuǎn)身,奏響最恢弘的樂章。
護城河的水波還在蕩漾,將禮炮的轟鳴、白鴿的翅聲、鐘鼓的韻律,都揉碎在粼粼波光里,順著水流淌向京城的每個角落,告訴天下人:有位既能執(zhí)鳳印亦能掌兵權的皇后,正與她的君王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