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收起碎片,從腰間解下塊令牌扔給他。令牌是純金打造的,正面刻著“金吾衛(wèi)”,背面刻著個“沈”字?!吧蚝郏鹞嵝l(wèi)女史,專查長安詭案?!彼哪抗饴湓谇Ы缟砩?,那只黑貓正弓著背,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還有這只貓,鬼市脫籠,額間銀勾,是‘界使’吧?”
千界的毛瞬間炸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澳阍趺粗??”
沈寒舟沒理它,只是看著顧惟之,眼神銳利如刀:“朱鏡門裂,忘川霧出,長安已有八十三人失蹤。你以為憑你一支朱砂筆,就能擋得住霧母睜眼?”
顧惟之掙扎著想站直,卻被她按在墻上動彈不得?!澳怯秩绾??總好過讓你們金吾衛(wèi)把這邪物拿去煉什么長生軍!”他想起方才在聚寶閣聽到的只言片語,心頭就像堵了塊冰。
沈寒舟的眼神終于有了波動,黑紗下的嘴角似乎勾起抹冷笑。“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彼砷_手,后退半步,“陛下纏綿病榻,太子與諸王爭儲,長安暗流涌動。朱鏡門是禍,也是機——若能借其靈力煉出不懼刀槍的長生軍,就能穩(wěn)住朝局?!?/p>
“用無數人的魂魄去穩(wěn)朝局?”顧惟之揉著發(fā)疼的后背,聲音里帶著難以遏制的憤怒,“你們和伽巴爾、和霧母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在于,我們是為了長安?!鄙蚝鄣穆曇舳溉话胃撸C春刀“噌”地出鞘,刀身在一線天光下泛著寒光,“你可知昨夜朱雀大街有多少畫皮?若再放任不管,不出七日,整座長安城都會變成鬼域!”
她突然上前一步,逼近顧惟之的臉,黑紗幾乎貼在他鼻尖:“我知道你想救你弟弟。阿硯的魂魄還沒被完全吞噬,藏在壁畫左眼的霧渦里?!?/p>
顧惟之的呼吸驟然停滯。她連阿硯的事都知道!“你想怎樣?”
“合作?!鄙蚝鄣穆曇舴诺停瑤еN誘惑的磁性,“你用魂瞳幫我找到所有朱鏡碎片,我用金吾衛(wèi)的力量幫你護住阿硯的魂魄。等事情了結,我可以讓你帶著他離開長安,永遠不再回來。”
千界突然跳上沈寒舟的肩頭,尾巴尖掃過她的臉頰:“代價呢?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p>
沈寒舟抬手捏住貓的后頸,動作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按鷥r是,事成之后,你們要交出一瓣鏡碎片,還有你?!彼哪抗饴湓谇Ы缟砩希敖缡沟撵`力,正好可以用來穩(wěn)固朱鏡門的裂痕?!?/p>
“休想!”顧惟之想也不想就拒絕。他怎么可能把千界交出去?這只貓是他與千年前的先祖唯一的聯(lián)系,是他能看到阿硯的希望。
沈寒舟的眼神冷了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面?!翱磥砟闶蔷淳撇怀猿粤P酒?!彼蝗淮盗寺暱谏?,巷口立刻涌進四個穿黑衣的金吾衛(wèi),個個腰佩長刀,面無表情。
“把他帶走。”沈寒舟轉身往外走,黑袍在巷風中揚起,“至于這只貓……”她看了眼被自己捏在手里的千界,“先關起來,好好‘招待’?!?/p>
千界突然張嘴,狠狠咬在她的手腕上。沈寒舟吃痛,手一松,黑貓趁機躥上屋頂,對著顧惟之凄厲地叫了一聲:“我會救你!”
顧惟之被金吾衛(wèi)按住肩膀,反剪雙手捆了起來。他看著千界的身影消失在瓦當之后,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吧蚝郏銜蠡诘?。”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沈寒舟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皫ピt獄,單獨關押?!?/p>
金吾衛(wèi)的牢獄比顧惟之想象中更冷。墻壁是整塊的青石砌成,上面滲著水珠,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血腥的味道。獄卒將他推進最深處的牢房,鐵鏈“嘩啦”一聲鎖上,沉重的鐵門擋住了最后一絲光線。
“好好待著吧?!豹z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惡意的嘲弄,“沈女史說了,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見天日?!?/p>
腳步聲漸漸遠去,牢房里只剩下顧惟之的呼吸聲。他靠著冰冷的墻坐下,右手的指尖還殘留著朱鏡碎片的溫度。黑暗中,他的右眼突然發(fā)燙,紅霧在眼前彌漫開來,竟清晰地看到牢房的石壁上,有無數細小的劃痕——是先前的囚徒留下的,像一張張痛苦的臉。
“阿硯……”他低聲呢喃,指尖在地上畫著弟弟的模樣。三年前那個雨夜,阿硯就是這樣抓著他的衣角,哭著說“哥,我怕黑”。
就在這時,右眼的紅霧突然劇烈地翻涌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霧而出。顧惟之看到一幅模糊的畫面:升平坊的畫院里,西墻的巨貓壁畫左眼窩正滲出濃稠的紫霧,霧中隱約有個小小的身影在掙扎,是阿硯!他的半身已經石化,無數霧絲纏在他身上,正一點點將他往眼眶里拖。
“阿硯!”顧惟之猛地站起來,撞在牢門上,鐵鏈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不行,他不能就這么被關著!阿硯還在等他,千界還在外面,朱鏡門的碎片還沒集齊……
他的目光落在墻角的一束稻草上,突然想起千界的話——魂瞳之血能破萬物。他咬破右手的指尖,將血滴在牢門的鎖上。血珠落在銹跡斑斑的鎖孔里,發(fā)出“滋滋”的響聲,竟有細密的青煙冒出來。
“有用!”顧惟之眼睛一亮,正想再滴些血,卻聽到牢房外傳來腳步聲。
“誰在里面吵鬧?”獄卒的聲音帶著不耐煩。
顧惟之趕緊縮回手,靠在墻上裝睡。腳步聲在牢門外停住,有只眼睛透過鐵門的縫隙往里看,看了許久才離開。
黑暗再次籠罩牢房,顧惟之卻沒了剛才的慌亂。他看著指尖凝結的血珠,右眼的紅霧中,千界的身影正在跳躍——那只貓正站在大理寺的屋頂上,對著月亮弓起身子,尾巴尖閃爍著銀光。
他知道,千界不會放棄他。就像千年前,阿顧沒有放棄凍僵的小貓一樣。
牢房外的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顧惟之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右眼。紅霧越來越濃,漸漸覆蓋了整個視野,在那片猩紅的盡頭,他仿佛看到了阿硯的臉,看到了千界的銀勾,看到了朱鏡門碎裂的瞬間。
他必須出去。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