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色的線??妈曜跁狼埃?/p>
面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拓撲學專著。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小滿發(fā)來的消息:「今天天氣超好!
我去湖邊寫生啦,就是你最討厭的那個吵鬧的南湖~晚上六點老地方見?
我想吃那家新開的泰國菜!」柯瑾年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快速回復:「注意防曬。六點見。」
然后繼續(xù)埋首于復雜的公式中。下午四點十七分,他的鉛筆突然"啪"地一聲斷了。
柯瑾年皺眉看了看斷口,重新拿了一支。不知為何,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警告他。五點四十三分,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請問是柯瑾年同學嗎?"一個陌生的女聲,語氣急促,"我是南湖公園的工作人員,
林小滿同學她..."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妈曷犚娮约旱男奶暣蟮皿@人,
蓋過了電話那頭接下來的話語。他機械地抓起外套,沖出宿舍,
雙腿自動導航般帶著他向湖邊奔去。南湖岸邊圍著一群人??妈険荛_人群,
看到濕漉漉的林小滿躺在岸邊,救援人員正在做心肺復蘇。她的臉色慘白,嘴唇泛青,
右手還緊緊攥著一支畫筆。"怎么回事?"柯瑾年的聲音不像自己的。"有個小孩落水了,
"旁邊一個大媽抹著眼淚說,"這姑娘跳下去救人,把孩子推上來了,
自己卻..."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妈旯蛟诹中M身邊,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的畫架還立在幾步之外,畫布上一幅未完成的湖景,色彩明亮得刺眼。"堅持住,
"柯瑾年低聲說,手指輕撫她濕漉漉的額頭,"我在這里。"醫(yī)護人員趕到,迅速接手搶救。
柯瑾年被請到一旁,看著他們給林小滿插管,上呼吸機,電擊。每一次電流通過她的身體,
他的心臟就跟著抽搐一下。"有心跳了!"一個護士突然喊道。柯瑾年的雙腿一軟,
差點跪倒在地。但當救護車呼嘯著駛向醫(yī)院時,他并不知道,
那只是一個短暫的、殘忍的假象。重癥監(jiān)護室外的時間像被拉長的橡皮筋,緩慢到幾乎停滯。
醫(yī)生進進出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林小滿的父母趕到了,母親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
柯瑾年站在角落,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各種概率計算,卻不敢得出那個顯而易見的結(jié)論。
凌晨三點二十七分,主治醫(y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搖了搖頭。
林小滿的母親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父親踉蹌著扶住墻壁??妈暾驹谠兀?/p>
感到一種奇怪的麻木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這不對,他想,這不符合任何統(tǒng)計模型。
22歲的健康女性,意外溺水后及時獲救,存活概率應該是..."柯同學,
"醫(yī)生走到他面前,"她之前提到過,如果有意外...你是她最想見的人。
"柯瑾年機械地跟著醫(yī)生走進ICU。各種儀器已經(jīng)關(guān)閉,
只剩下中央那張床上一個小小的隆起。林小滿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只是過于蒼白,過于安靜。
"我們盡力了,"醫(yī)生輕聲說,"但她缺氧時間太長,
腦損傷不可逆..."柯瑾年沒有回答。他輕輕握住林小滿的手,
那只曾經(jīng)畫出無數(shù)美麗圖畫的手,現(xiàn)在冰冷而僵硬。
他想起昨天她還笑著抱怨顏料弄臟了新裙子,想起她總是把畫筆叼在嘴里的壞習慣,
想起她畫太陽時總會不自覺地哼歌..."她救的那個孩子..."柯瑾年突然開口,
聲音嘶啞。"沒事了,只是受了點驚嚇。"醫(yī)生回答,"多虧了林同學。"柯瑾年點點頭。
這很林小滿,他想。她總是這樣,毫不猶豫地跳進冰冷的水里救人,
就像她當年毫不猶豫地闖入他封閉的世界。醫(yī)生給了他一點獨處的時間。柯瑾年俯身,
在林小滿額頭上輕輕一吻。"晚安,小滿,"他低聲說,"做個好夢。
"葬禮在一個陰沉的上午舉行。林小滿的油畫被擺放在靈堂中央,畫中的她笑得燦爛如陽光。
柯瑾年站在人群最后方,聽著一個個悼念者講述她如何溫暖了他們的生命。當儀式結(jié)束,
人們陸續(xù)離開時,柯瑾年走到那幅未完成的湖邊畫作前。畫布上的顏料已經(jīng)干了,
但右下角還留著林小滿的簽名和日期——她生命最后一天的日期。"這個我要帶走。
"他突然說,伸手去取畫。林小滿的父親驚訝地看著他:"柯同學,
這還沒...""我需要它。"柯瑾年的聲音異常堅決,幾乎帶著一種危險的偏執(zhí),
"她不會介意的。"沒等回應,他已經(jīng)取下畫作,緊緊抱在胸前,大步離開了靈堂。
身后傳來低聲的議論和嘆息,但他充耳不聞?;氐剿奚?,
柯瑾年將那幅畫掛在正對床鋪的墻上。然后他打開電腦,
開始瘋狂地搜索一切關(guān)于時間、空間、量子力學的論文和資料。
屏幕的藍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眼鏡片上反射出一行行令人費解的公式。室友回來時,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柯瑾年面前攤開著五本專業(yè)書籍,電腦上同時運行著三個計算程序,
墻上掛著那幅未完成的畫,而他本人雙眼通紅,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的速度快到幾乎出現(xiàn)殘影。
"柯...你還好嗎?"室友小心翼翼地問??妈觐^也不抬:"時間是可逆的。""什么?
""根據(jù)量子力學中的CPT對稱性,在特定條件下,時間箭頭可以反轉(zhuǎn)。
"柯瑾年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我需要找到那個條件。"室友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悄悄退出了房間。從那天起,校園里開始流傳一個說法:數(shù)學系那個天才因為女友去世,
瘋了。但柯瑾年不在乎。他按時上課,完成作業(yè),
甚至還在國際期刊上發(fā)表了一篇關(guān)于非歐幾何的論文。但所有空閑時間,
他都投入到一個目標中:找到回到過去的方法。
教授們起初以為這是年輕人面對悲痛的一種方式,會隨時間流逝而淡化。但三個月后,
當柯瑾年在高級物理課上公然質(zhì)疑教授關(guān)于時間箭頭的解釋時,他們開始擔心了。"柯同學,
"下課后,白發(fā)蒼蒼的周教授叫住他,"能談談嗎?"周教授是數(shù)學系的元老,
也是國內(nèi)頂尖的理論物理學家。他帶著柯瑾年來到辦公室,倒了兩杯茶。
"我聽說你最近對時空理論很感興趣。"周教授溫和地說。
柯瑾年直視老教授的眼睛:"時間旅行是可能的。""在數(shù)學上,很多事都是可能的。
"周教授輕輕吹開茶葉,"但在現(xiàn)實中...""現(xiàn)實只是我們尚未理解的數(shù)學。
"柯瑾年打斷他,
"如果我能找到正確的方程..."周教授沉默地觀察了這個年輕人一會兒,
突然問:"你知道圓周率嗎?"柯瑾年皺眉:"當然。圓的周長與直徑之比,無理數(shù),
無限不循環(huán)小數(shù)。""是的。"周教授點點頭,"但你知道嗎,在古老的東方傳說中,
π被認為是通往真理的鑰匙。有傳言說,如果能計算出π的最后一個數(shù)字,
就能打開時空之門。"柯瑾年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有科學依據(jù)嗎?""沒有。
"周教授笑了,"至少現(xiàn)代科學不承認。但..."他壓低聲音,
"我年輕時也研究過這個傳說。π的無限性或許暗示了時空的某種特性..."那天晚上,
柯瑾年徹夜未眠。他查閱了所有關(guān)于π的研究,從古埃及到現(xiàn)代超級計算機的計算。
凌晨四點,他站在林小滿的畫前,輕聲說:"我會找到方法。"接下來的日子,
柯瑾年將研究方向完全轉(zhuǎn)向了π的計算。他編寫了新的算法,利用校內(nèi)超級計算機的資源,
嘗試突破已知的π的小數(shù)位數(shù)記錄。同時,他開始研究時空拓撲學,
試圖找到π與時空結(jié)構(gòu)之間的聯(lián)系。周圍人的擔憂與日俱增。柯瑾年瘦了一大圈,
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說話時常常心不在焉。只有提到π或時空理論時,
他才會顯露出曾經(jīng)的專注與熱情。畢業(yè)典禮上,當其他同學歡呼慶祝時,
柯瑾年獨自坐在角落,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林小滿的父母也來了,
他們看著這個曾經(jīng)陽光的年輕人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既心疼又無奈。"柯同學,
"林小滿的母親遞給他一個小盒子,"這是小滿的東西...我想你應該留著。
"盒子里是林小滿的素描本和那套柯瑾年送她的彩色鉛筆。他接過盒子,手指微微發(fā)抖。
"謝謝。"他低聲說,然后猶豫了一下,"阿姨,叔叔...我會讓她回來的。
"林小滿的父母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柯同學,"父親溫和地說,
"小滿她...已經(jīng)離開了。你需要學會接受這個事實。"柯瑾年搖搖頭,
眼神堅定得可怕:"死亡只是生命方程的一個解。但方程...是可以重寫的。"畢業(yè)后,
柯瑾年拒絕了所有高薪工作邀請,進入研究所繼續(xù)他的"π計劃"。
同事們起初對他的天才抱有極高期待,但很快就被他固執(zhí)的研究方向搞得失望透頂。"柯,
別再浪費時間了,"導師勸他,"你的才能在純數(shù)學領(lǐng)域會有驚人成就。
"但柯瑾年置若罔聞。他租了一間小公寓,墻上貼滿了林小滿的畫作和各種復雜的公式。
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只為了一個在旁人看來荒誕不經(jīng)的目標——通過計算π來穿越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