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硯第一次見蘇晚,是在刑偵支隊的審訊室。女人穿著酒紅色吊帶裙,
外面罩著件黑色絲絨外套,指甲涂著同色系的紅,襯得腕骨處那道淡粉色疤痕格外扎眼。
她被帶進來時踩著七厘米高跟鞋,鞋跟敲在瓷磚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像在給這場審訊敲前奏?!柑K小姐,」林硯推過去一杯溫水,指尖在文件袋上頓了頓,
「10月17號晚上八點到十點,你在哪?」蘇晚抬眼,長睫毛顫了顫。她的眼尾微微上挑,
不笑時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媚,此刻卻籠著層霧:「林隊長是問……周明遠死的那天?」
周明遠,地產(chǎn)大亨,昨晚被發(fā)現(xiàn)死在自家書房,胸口插著把古董拆信刀。監(jiān)控顯示,
蘇晚是最后一個見過他的人?!甘?。」林硯盯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精心修飾過的驚慌,
卻沒有破綻?!肝以谒??!固K晚攪了攪杯子里的溫水,指甲劃過杯壁發(fā)出細碎的聲,
「我們約了談事,大概九點半走的?!埂刚勈??」林硯翻開卷宗,里面有周明遠妻子的證詞,
說蘇晚是周明遠的情人,「周太太說,你們在一周前吵過架,周明遠要跟你斷干凈。」
蘇晚忽然笑了,嘴角勾出個極淺的弧度,像水面漾開的漣漪:「林隊長,成年人的感情,
吵吵鬧鬧很正常。他要斷,我總得討點補償吧?」她從包里摸出張支票,推到林硯面前。
金額欄填著五十萬,簽字處是周明遠的名字,日期正是10月17號?!杆o了我這個,
我們好聚好散?!固K晚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骨的疤痕,「不信的話,
你們可以去查銀行流水,我今天一早就存進去了?!沽殖帥]碰那張支票。
他注意到蘇晚說話時,左手無名指會輕輕蜷縮,
像是在握什么東西——這是典型的說謊微表情?!钢苊鬟h書房的保險柜被動過,
少了一份土地轉(zhuǎn)讓協(xié)議?!沽殖帗Q了個角度,語氣平淡,「蘇小姐見過那份協(xié)議嗎?」
蘇晚的動作頓了半秒,隨即搖頭:「沒見過。我對他的生意不感興趣?!?/p>
審訊室的燈是冷白色的,照在蘇晚臉上,把她眼底的那層霧照得更濃。
林硯忽然想起卷宗里的照片,周明遠死時手里攥著半枚碎掉的玉墜,而蘇晚的包上,
掛著另一半?!改愕挠駢嫞沽殖幙聪蛩陌?,「怎么碎了?」蘇晚低頭,
指尖撫過包上的玉墜,那半枚月牙形的玉缺了個角,斷口很新。「前天不小心摔的。」
她聲音輕了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沒在意?!沽殖帥]再問。他讓警員送蘇晚出去,
自己留在審訊室,指尖敲著桌面。支票是真的,銀行流水也能查到,
可周明遠的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到十點,蘇晚離開時是九點半,這半小時足夠做很多事。
更重要的是,那半枚玉墜。他查過,那是對老坑和田玉,周明遠戴了十幾年,
據(jù)說跟他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有關(guān)。(二)林硯去了蘇晚住的公寓。老式居民樓,
沒有電梯,墻皮掉了大半,跟她一身精致的打扮格格不入。開門的是個老太太,蘇晚的鄰居,
姓李。李老太說蘇晚是半年前搬來的,平時早出晚歸,偶爾會帶男人回來,
但大多時候一個人。「上周三晚上,我聽見她屋里有動靜?!估罾咸珘旱吐曇?,「像是吵架,
還摔了東西。那男人的聲音……挺像電視里那個周老板?!股现苋?/p>
正是周明遠妻子說他們吵架的那天。林硯走進蘇晚的房間,很小,一室一廳,卻收拾得干凈。
陽臺上晾著件男士襯衫,袖口繡著個「Y」字,不是周明遠的尺碼。
書架上擺著幾本心理學的書,扉頁上有個模糊的簽名,像被水洇過。床頭柜的抽屜里,
有個鐵盒子。林硯打開,里面沒有珠寶首飾,只有一沓舊照片。
照片上是個穿警服的年輕男人,眉眼跟林硯有幾分像,身邊站著個扎馬尾的女孩,
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是年輕時的蘇晚。男人的警號很清晰,林硯記在心里,
出去時碰見蘇晚回來。她手里提著個保溫桶,看到林硯,愣了愣?!噶株犻L怎么來了?」
她側(cè)身讓他進來,語氣自然得像招待熟客?!赣行┦孪雴柲??!沽殖幹噶酥笗?,
「那些心理學的書,你看得懂?」蘇晚把保溫桶放在桌上,掀開蓋子,
里面是排骨湯:「以前學過一點?!顾⒘送脒f給林硯,「嘗嘗?我燉了一下午?!?/p>
林硯沒接。他拿出手機,調(diào)出那張穿警服男人的照片:「他是誰?」蘇晚的動作僵住了,
湯勺在碗里晃了晃,濺出幾滴在桌上。她沒抬頭,聲音很輕:「一個故人?!埂改膫€故人?」
林硯盯著她,「警號072419,楊帆,十年前在緝毒行動中犧牲的警察,對嗎?」
蘇晚的肩膀抖了一下,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湯碗里,漾開一圈圈漣漪。「是他?!?/p>
她哽咽著說,「他是我未婚夫?!故昵埃瑮罘谝淮涡袆又斜欢矩湸蛩?,尸體被扔在江里,
撈上來時,手里攥著半枚玉墜——跟周明遠手里那半枚,正好能拼成一個完整的月牙。
「周明遠是當年的線人。」林硯的聲音沉了下來,「楊帆犧牲后,他突然發(fā)了財,
開了地產(chǎn)公司。我們查過他,但沒找到證據(jù)。」蘇晚抬起頭,
眼睛紅得像兔子:「所以你們懷疑,是他出賣了楊帆?」「是。」林硯看著她,
「周明遠手里的玉墜,是楊帆的。這十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找他?」蘇晚擦掉眼淚,
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是。我找了他十年?!顾酒鹕恚叩酱斑?,
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楊帆犧牲那天,跟我說要去見個重要的線人,拿毒販的名單。
他說等任務結(jié)束,就娶我?!顾D(zhuǎn)過身,眼里的霧散了,
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可他再也沒回來。名單也不見了。周明遠用那份名單,換了錢,
換了現(xiàn)在的生活。」「所以你殺了他?」林硯問。蘇晚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她走到床頭柜前,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拿出一個筆記本?!改阕约嚎窗??!?/p>
筆記本里記著十年的追查記錄,密密麻麻的,最后一頁寫著:周明遠今晚約我見面,
說要把名單給我。日期是10月17號。(三)「我沒殺他。」蘇晚的聲音很平靜,
「我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她說,那天晚上她到周明遠家,書房的門虛掩著,她推開門,
看到周明遠趴在桌上,胸口插著刀。保險柜是開著的,里面空空的?!肝覈槈牧耍雸缶?,
可摸到他手里的玉墜,就冷靜下來了。」蘇晚的指尖劃過筆記本上的字跡,「我知道,
警察會懷疑我。畢竟,我有動機?!顾涯前朊队駢嫃闹苊鬟h手里拿出來,
跟自己的拼在一起,完整的月牙上,刻著個「帆」字?!溉缓笪铱吹阶郎系闹保湍米吡?。
我想,這是他欠我們的?!埂改阍诂F(xiàn)場看到什么了嗎?」林硯問。蘇晚想了想,
搖搖頭:「太亂了。我只記得,窗臺上有個腳印,像是軍靴的底紋?!管娧??林硯皺起眉。
周明遠的保鏢都穿皮鞋,不會穿軍靴。他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蘇晚叫住他:「林隊長。」
她指了指桌上的排骨湯,「湯要涼了?!沽殖幓仡^,看到她站在燈下,身影單薄得像張紙。
他忽然想起楊帆的資料里寫著,他有個弟弟,也是警察,后來辭職了。
「你認識楊帆的弟弟嗎?」林硯問。蘇晚的臉色白了白,搖搖頭:「不認識?!?/p>
林硯沒再追問。他回到隊里,讓警員查軍靴的來源,自己則去了檔案室,翻楊帆的案子。
十年前的卷宗有些泛黃,里面有份證人名單,最后一個名字被劃掉了,只剩下個模糊的「趙」
字。林硯放大照片,看到那名字旁邊,有個小小的標記,像個船錨。
他忽然想起蘇晚書架上的書,扉頁那個被洇濕的簽名,隱約能看出是「趙……」。這時,
警員進來匯報:「林隊,查到了,周明遠的公司里,有個保安以前是軍人,
穿的就是那種軍靴?!埂附惺裁疵郑俊埂岗w峰?!梗ㄋ模┶w峰被帶到隊里時,很鎮(zhèn)定。
他穿著保安制服,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里帶著股軍人的硬朗。「10月17號晚上,你在哪?
」林硯問?!冈诠局蛋唷!冠w峰回答得很干脆,「有監(jiān)控可以證明?!埂钢苊鬟h死的那天,
你見過他嗎?」「見過。下午他來公司,讓我晚上去他家一趟,說有東西要給我?!?/p>
趙峰頓了頓,「但我沒去,我值班?!沽殖幠贸鲋苊鬟h書房的照片:「窗臺上的腳印,
是你的吧?」趙峰的臉色變了變,沉默了幾秒:「是我。但我沒殺他?!?/p>
「那你去他家做什么?」趙峰低下頭,聲音有些沙?。骸肝沂菞罘膽?zhàn)友。」十年前,
他跟楊帆在同一個緝毒隊。楊帆犧牲后,他查到周明遠有問題,想繼續(xù)查,卻被調(diào)離了崗位,
后來干脆辭了職,去周明遠的公司當保安,暗中調(diào)查?!?7號晚上,我值班時接到個電話,
說周明遠出事了?!冠w峰抬起頭,眼里有紅血絲,「我趕到他家,門沒鎖,
進去就看到他死了。保險柜是開著的,里面的名單不見了?!埂刚l給你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