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仍站在原地,緊緊攥著那支鋼筆,鋼筆的金屬棱角狠狠硌著掌心,好似一塊尚未冷卻的鐵,灼燒著他的皮膚,也灼燒著他的心。窗外的暮色已徹底沉下,宛如一幅巨大的黑色幕布,將整個世界籠罩在深沉的寂靜中。房間里沒開燈,黑暗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只有走廊透進來的一線冷白光線,在地板上劃出一道筆直的分界,仿佛是生與死、自由與囚禁的界限。
他沒動,也沒放下手中的筆,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關(guān)節(jié)隱隱作痛。他眼神呆滯空洞,直直盯著那道光線,仿佛只要不動,時間就能停在簽字之后、后果之前。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剛剛簽字時的場景,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如同死神的鐮刀,一下又一下割著他的神經(jīng)。每一筆,都像是在他生命里刻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痕。
門鎖滑動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如同驚雷在林深耳邊炸響。
他身體猛地一震,脊背瞬間繃緊,像一只被驚擾的野獸,隨時準備反抗。腳步聲沉穩(wěn),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節(jié)奏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林深心上,如同某種早已設定好的程序,精準而冷酷。
陸沉走進來,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高大挺拔,宛如一個無情的統(tǒng)治者。他手里拿著一個細長的黑色盒子,表面是啞光材質(zhì),邊緣有一道銀線勾勒輪廓,在那一線冷白光線映照下,散發(fā)著神秘而冰冷的氣息。他步伐沉穩(wěn)自信,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把盒子放在那張鋪著絨布的橡木桌上,就在那份被血指印簽下的協(xié)議旁邊。那“啪”的一聲輕響,仿佛宣告一場新的戰(zhàn)爭開始。“打開?!彼f,聲音低沉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林深沒動,他的身體仿佛被釘在原地,雙腳像生根般無法挪動。他內(nèi)心充滿恐懼和抗拒,他知道,一旦打開這個盒子,等待他的將是更殘酷的現(xiàn)實。他呼吸變得急促沉重,胸膛劇烈起伏,宛如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困獸。
陸沉沒催促,只是站著,目光落在他臉上,那目光如兩把鋒利的刀子,穿透林深的靈魂,像是在衡量他還能撐多久。他眼神深邃冷漠,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
林深終于走過去,腳步緩慢沉重,每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的鐵鏈。當他手指碰到盒子搭扣時,指尖微微一顫,那細微的顫抖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不安。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掀開蓋子,仿佛在揭開自己命運的面紗。
里面是一只手環(huán)。銀灰色金屬材質(zhì),在微弱光線中閃爍著冰冷光澤,內(nèi)圈有軟質(zhì)襯墊,表面光滑如鏡,正中央刻著一串小字:LinShen·2023。和鋼筆上的編號一模一樣,字體細密,像是用針尖一筆一筆刻進去的,每一個筆畫都像刻在了林深心上。
他猛地合上蓋子,那“砰”的一聲巨響,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刺耳,仿佛是他對命運的憤怒吶喊。“我不戴。”聲音很輕,但咬字清晰,每個字都帶著他堅定的反抗。
陸沉看著他,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它能監(jiān)測心率、血壓、睡眠質(zhì)量,記錄你的活動軌跡。你每天的訓練、作息、情緒波動,都會被系統(tǒng)分析。這是你新生活的一部分。”
“我不是實驗品。”林深往后退半步,眼神充滿憤怒和不屑,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我已經(jīng)簽了協(xié)議,你還想怎樣?”
“協(xié)議是法律層面的約束?!标懗聊闷鸷凶樱蜷_,取出那只手環(huán),金屬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動作優(yōu)雅從容,仿佛這一切都理所當然,“這是執(zhí)行層面的保障。你情緒不穩(wěn)定,昨晚心率峰值達到138,持續(xù)了十七分鐘。心理顧問建議,你需要實時監(jiān)控?!?/p>
“所以你是怕我死?”林深冷笑,笑聲充滿嘲諷和無奈,“還是怕我逃?”
“我是怕你失控。”陸沉往前一步,眼神緊緊鎖住林深,仿佛要把他看穿,“你昨天將瓷片抵在手腕內(nèi)側(cè),如果當時你劃下去,誰來負責?”
林深瞳孔一縮,臉上表情瞬間凝固。他沒說過,也沒人看見——但他知道,監(jiān)控一直在運轉(zhuǎn)。那種被人時刻監(jiān)視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只被關(guān)在透明籠子里的動物,毫無隱私可言。
“你監(jiān)視我?”林深聲音提高幾分,帶著被侵犯的憤怒。
“我是在保護你?!标懗谅曇魶]變,依舊波瀾不驚,“戴上它,數(shù)據(jù)會同步到我的終端。一旦異常,系統(tǒng)會自動預警。這不是懲罰,是規(guī)則?!?/p>
“規(guī)則?”林深聲音陡然拔高,身體因憤怒微微顫抖,“你把我關(guān)在這里,逼我簽字,現(xiàn)在還要在我身上裝個監(jiān)視器?這叫保護?”
“你母親的手術(shù)已經(jīng)排期?!标懗链驍嗨?,語氣依舊平穩(wěn),像拋出一個致命的誘餌,“術(shù)后護理團隊也已就位。只要你配合,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但如果你拒絕最基本的監(jiān)管措施,我無法確保后續(xù)流程的穩(wěn)定性。”
林深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內(nèi)心痛苦掙扎。他知道這是威脅,赤裸裸、不動聲色的威脅——不合作,母親的命就懸在一線。他腦海中浮現(xiàn)母親憔悴的面容,那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身體,像一把尖銳的刀子刺痛他的心。
可他還是搖頭,盡管身體微微顫抖,盡管內(nèi)心充滿恐懼和無奈,但眼神依然堅定,“我不戴。”
陸沉沉默一秒,這一秒的沉默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然后他上前,伸手抓住林深的左手腕,動作迅速有力,像一只獵豹抓住獵物。
林深猛地抽手,但陸沉力道極大,五指像鐵箍般扣住他的腕骨,那股力量讓他無法掙脫。他掙扎著,另一只手推搡過去,卻被陸沉側(cè)身避開。兩人撞上桌角,文件嘩啦散落,鋼筆滾到地上,發(fā)出清脆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仿佛是他們這場爭斗的戰(zhàn)鼓。
“放開!”林深低吼,臉因憤怒漲得通紅,腳跟蹬地,試圖后退,但陸沉步步緊逼,把他逼到墻角。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角落里的困獸,無路可逃。
“你簽了字,就不再是普通人?!标懗谅曇舻统?,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的一切,從現(xiàn)在開始,都要符合標準。這不是商量。”
“我不是你的東西!”林深拼盡全力扭動手腕,皮膚被金屬邊角磨出紅痕,那一道道紅痕像是他反抗的印記,“我還有名字!我還有……”
話沒說完,陸沉一手鉗住他雙腕,一手將手環(huán)貼在他左手腕內(nèi)側(cè)??邸斑恰钡匾宦曢]合,嚴絲合縫,那清脆的聲音仿佛是命運枷鎖的扣合聲。
林深猛地一掙,但手環(huán)已經(jīng)鎖死。他低頭看著那只金屬環(huán),貼在皮膚上微涼,內(nèi)圈的編號正對著脈搏跳動的位置。那編號像一道詛咒,又像一道鎖鏈的起點,將他緊緊束縛在這個黑暗的牢籠里。
“松開!”他聲音發(fā)抖,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某種更深的東西正在崩塌。那是他心中最后一絲自由和尊嚴的崩塌。
陸沉松了手。林深踉蹌后退,撞在畫架上,幾幅未完成的畫作嘩啦倒下。他顧不上,只是死死盯著手腕上的東西,仿佛它隨時會滲入血肉,將他的靈魂吞噬。
“它不會發(fā)出信號?!标懗翐炱鸬厣系匿摴P,放回桌上,動作依然優(yōu)雅從容,仿佛剛剛的爭斗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但它會記錄。你幾點起床,幾點畫畫,心跳什么時候加快,呼吸什么時候紊亂——所有數(shù)據(jù),都會成為評估你狀態(tài)的依據(jù)?!?/p>
“評估?”林深喘著氣,眼神充滿憤怒和不解,“你打算拿這些數(shù)據(jù)做什么?寫報告?還是拿去給你的朋友看,說我已經(jīng)被馴服了?”
“我只是需要基準。”陸沉說,眼神平靜深邃,仿佛藏著無數(shù)秘密,“一個穩(wěn)定、可預測的你。你越穩(wěn)定,越配合,你母親的治療就越順利。這是交易的延續(xù)?!?/p>
“交易?”林深笑了,笑聲干澀凄涼,“你根本不在乎她死活,你只是想把我變成你的展品,擺在你的客廳里,讓所有人看看,你連最倔的人也能捏碎?!?/p>
陸沉沒否認。他只是抬手,輕輕碰了下手環(huán)側(cè)面的一個微小觸點。一道藍光閃過,隨即熄滅,那藍光像一只邪惡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林深的一舉一動。
“第一次佩戴,系統(tǒng)需要校準?!彼f,語氣平淡冷漠,“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它會持續(xù)采集基礎生理數(shù)據(jù)。期間你可能會感到輕微震動,那是提示信號,別抗拒?!?/p>
林深猛地抬手,指甲狠狠刮向手環(huán)邊緣,想把它撬開。金屬堅硬,指甲崩裂,指尖滲出血珠,順著腕骨滑下,在銀灰色表面留下一道斜紅。那道血痕像是他不屈的鮮血,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陸沉看著,沒阻止。他只是靜靜站在那里,眼神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仿佛林深的掙扎只是一場無聊的表演。
“別浪費力氣?!彼f,聲音冰冷平靜,“它是軍用級材質(zhì),防水、防拆、防屏蔽。你弄不壞。”
林深喘著氣,手指還在抖。他身體因憤怒和無力不停顫抖,汗水濕透后背。他忽然抬頭,眼神像刀,直直刺向陸沉,“那你告訴我,如果我現(xiàn)在砸了它,是不是我母親就不能手術(shù)了?”
陸沉靜靜看著他,那平靜的眼神仿佛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捉摸不透。
“你可以試試?!彼f,語氣平淡堅定,“但結(jié)果,你承擔不起?!?/p>
林深僵在原地,身體像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他知道對方?jīng)]說謊,他知道自己試不了。他內(nèi)心充滿痛苦和絕望,像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
他慢慢垂下手,血珠滴在地板上,像一串斷續(xù)的句點,仿佛是他這場反抗的句號。
陸沉轉(zhuǎn)身走向門口,腳步依舊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在宣告他的勝利。
“明天九點,禮儀課照常?!彼f,聲音平靜冷漠,“手環(huán)會提醒你時間。別讓它震動三次以上,否則我會認為你拒絕配合?!?/p>
門即將合攏時,他頓了頓。
“晚安,林深。”那聲音在黑暗中回蕩,仿佛是一句惡毒的詛咒。
門鎖落定。房間里徹底安靜,黑暗如潮水般將林深淹沒。
林深靠著墻,緩緩滑坐在地。左手腕上的手環(huán)貼著皮膚,微涼,像一條活的蛇,正慢慢纏上來,一點點吞噬著他的自由和尊嚴。他抬手,翻過來,又翻過去,看著那行刻字。
LinShen·2023
像墓碑上的銘文,宣告著他自由人生的終結(jié)。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帶他去廟里求平安符。紅布小袋,里面裝著黃紙,寫著他的名字和生辰。她親手掛在他脖子上,說:“這個保你平安。”那溫暖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回蕩,但如今,他的名字被刻在金屬上,戴在腕間,不是護身符,而是囚籠的鑰匙。
他抬起右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手環(huán)表面。藍光忽然亮起,那刺眼的藍光像一把利劍,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聲極輕的震動,從內(nèi)圈傳來,貼著脈搏,像心跳的回聲。他猛地縮手,呼吸一滯,仿佛被那震動擊中了心臟。
手環(huán)安靜了。但那道藍光,仍在皮膚下隱隱反光,像一只睜開的眼睛,時刻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生活將不再屬于自己,他將永遠被這只手環(huán)束縛著,在這個黑暗的牢籠里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