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伴隨著木杖規(guī)律地敲擊地面的“篤、篤”聲,
從走廊的盡頭傳來。那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yán)和掌控感,如同審判的鐘聲,
壓過了血腥走廊里所有的喘息和呻吟。七叔公陳正德的身影出現(xiàn)在慘淡的月光下。
他穿著深色的唐裝,身形清癯,滿頭銀發(fā)一絲不茍。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片看透世情的漠然。那雙深陷的老眼,如同兩口枯井,
不起波瀾地掃過走廊里狼藉的尸體、噴濺的鮮血,最后落在我和陳文遠(yuǎn)身上。
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紅木手杖,杖頭是一只猙獰的鷹首造型,鷹喙尖銳,
閃爍著金屬的冷光?!棒[劇該收場了?!彼穆曇羯n老而平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文遠(yuǎn),你太讓我失望了?!柄検资终鹊恼燃?,
穩(wěn)穩(wěn)地指向了勉強(qiáng)撐起上半身、血流如注的陳文遠(yuǎn)。陳文遠(yuǎn)臉上的怨毒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捌摺呤?!不!您聽我……”他掙扎著想解釋。
“噗!”一聲輕微的、利刃入肉的悶響。陳文遠(yuǎn)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驚恐地低下頭,
看著自己的胸口。那根鷹首手杖的杖尖,
不知何時彈出了一截足有半尺長的、三棱形的細(xì)窄刺刃!此刻,那閃著幽光的刺刃,
正深深地沒入他的心臟!傷口處甚至沒有流出太多血,
只有一小股暗紅色的液體順著刺刃的血槽緩緩滲出。陳文遠(yuǎn)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充滿了不甘和絕望。他張了張嘴,卻只涌出一口血沫,
隨即頭一歪,徹底不動了。陳正德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杖。
那截致命的刺刃無聲地縮回鷹首之中,杖尖滴落幾顆細(xì)小的血珠。他這才緩緩轉(zhuǎn)過頭,
那雙枯井般的眼睛,毫無感情地落在我身上?!疤K晚?!彼谐鑫业拿?,聲音依舊平緩,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也更麻煩?!彼D了頓,鷹首手杖輕輕點地,“可惜,
游戲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畹阶詈蟮?,只能有一個?!彼辉俣嘌?,邁開腳步,
踏過陳文遠(yuǎn)尚未冷卻的尸體,踏過滿地粘稠的血漿,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那“篤、篤”的手杖點地聲,此刻如同敲擊在心臟上的喪鐘。他身上散發(fā)出的,
是一種比陳文遠(yuǎn)更加深沉、更加凝練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淹沒了整個空間。
麻痹感已經(jīng)蔓延到了頸部,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著生銹的鐵片。視線在模糊與清晰間掙扎,
陳正德那清癯的身影在慘淡的月光下晃動,如同索魂的幽靈。他手中的鷹首手杖每一次點地,
那“篤、篤”的輕響都像重錘砸在我的神經(jīng)末梢,冰冷、規(guī)律、帶著掌控一切的漠然。
“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彼呛翢o波瀾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蕩,如同宣讀既定的判決。
他的腳步踏過陳文遠(yuǎn)尚有余溫的尸體,踏過林曼那灘粘稠的血泊,沒有絲毫停頓。
鷹首手杖的杖尖,那猙獰的鷹喙,在幽光下閃爍著黃銅的冷光,穩(wěn)穩(wěn)地對準(zhǔn)了我心臟的位置。
空氣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麻痹感在侵蝕意志,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父親的聲音在意識深處微弱地吶喊,
幾乎被毒素的潮汐淹沒:“晚晚……聽……最后的呼吸……”我閉上眼,
將殘存的所有感知力凝聚在聽覺。世界沉入一片黑暗,唯有聲音被無限放大。
陳正德的腳步聲:緩慢,穩(wěn)定,每一步落下,腳底與血漿粘稠地毯分離時,
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嘶啦”聲。他的呼吸聲:悠長,平穩(wěn),如同古井無波,
吸氣時帶著老年人特有的、輕微的氣流摩擦聲,呼氣則綿長無聲。
還有……手杖點地的“篤、篤”聲。每一次點地,間隔都精確得如同鐘擺。
次“篤”聲落下的瞬間——那是他重心最穩(wěn)、姿態(tài)最放松、也是攻擊前奏最難以察覺的剎那!
他的呼吸,在“篤”聲落點后,會有一個極其短暫、幾乎無法捕捉的屏息!
那是力量凝聚、殺機(jī)迸發(fā)的前兆!就是現(xiàn)在!
在他第三次手杖點地、那微不可查的屏息剛剛開始的瞬間!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
如同被最后一根弦崩斷的木偶,猛地將身體向側(cè)面翻滾!動作因為麻痹而顯得笨拙遲緩,
帶著垂死的掙扎感,直接滾向旁邊那堆壓死了林曼的、扭曲的騎士盔甲廢墟!“嗤!
”一道細(xì)微到幾乎聽不見的破空聲,擦著我翻滾的身體掠過!那根鷹首手杖的杖尖處,
一截幽藍(lán)色的三棱細(xì)刺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間彈出又縮回!
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殘影!細(xì)刺刺穿了我翻滾時揚起的、染血的婚紗裙擺一角!
陳正德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訝異。
似乎沒料到我這強(qiáng)弩之末還能做出反應(yīng)。他枯井般的眼睛微微瞇起,手中鷹首手杖再次抬起,
指向我在盔甲廢墟旁掙扎著想要爬起的身影。這一次,杖尖凝聚的殺意更加冰冷。
“垂死掙扎。”他淡淡地評價,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腳步再次踏前。
翻滾帶來的劇烈動作讓毒素在血液中加速奔涌。半邊身體幾乎完全失去知覺,眼前陣陣發(fā)黑,
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詭異的彩色光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在胸腔里擂鼓,
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我趴在冰冷的金屬廢墟和粘膩的血泊邊緣,劇烈地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陳正德的身影在晃動的視野里步步逼近,如同不可抗拒的命運。
他手中的鷹首手杖再次穩(wěn)定地抬起,那猙獰的鷹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致命的幽光,
穩(wěn)穩(wěn)地對準(zhǔn)了我的頭顱。這一次,他不再需要隱蔽的毒刺,那手杖本身,
就是最沉重、最直接的兇器!“結(jié)束了?!彼n老的聲音帶著終結(jié)的意味。
就在他手杖即將帶著千鈞之力砸落的瞬間!我的目光,如同回光返照般,
死死地釘在了他身后不遠(yuǎn)處——宴會廳那扇巨大的雕花拱門入口處!那里,
厚重的絲絨門簾微微晃動,一個佝僂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壁虎,
緊貼著門框的陰影——是管家福伯!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慘白如紙,
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但此刻,那恐懼中卻燃燒著一簇孤注一擲的火焰!
他枯瘦的手顫抖著,指向陳正德的后背,嘴唇無聲地劇烈開合著,像是在嘶喊,
又像是在詛咒!這個微小的動作,這個絕望的眼神,在陳正德即將發(fā)動致命一擊的瞬間,
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吸引了他一絲本能的、極其短暫的注意力!他那雙枯井般的眼睛,
眼角的余光,下意識地向后掃了一眼!千分之一秒的空隙!大腦被毒素侵蝕得一片混沌,
但父親烙印在骨髓里的戰(zhàn)斗本能,在生死存亡的最后關(guān)頭,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每一個瀕死的細(xì)胞都在尖叫著同一個指令——動!不是閃避!
不是后退!是進(jìn)攻!向死而生的進(jìn)攻!左手,那只幾乎完全麻痹、毫無知覺的手,
此刻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猛地插進(jìn)了身下粘稠冰冷的血泊和盔甲碎片的縫隙中!
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冷、沉重、帶著棱角的金屬物體——是陳莽那柄沉重的消防斧柄!
斧刃還深嵌在旁邊的盔甲殘骸里!沒有思考!僅憑著最后一絲殘存的意志和肌肉記憶,
左手五指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了那沾滿血漿、滑膩冰冷的斧柄!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
如同瀕死的野獸發(fā)出最后的咆哮,猛地向上一掀!“哐啷——?。?!
”沉重的消防斧連同卡在上面的幾塊盔甲碎片,被這股蠻力硬生生從廢墟中拔了出來!
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和飛濺的血漿、碎骨,如同失控的攻城錘,
朝著近在咫尺的陳正德狠狠掄了過去!動作大開大合,毫無章法,
只有純粹的力量和同歸于盡的瘋狂!這完全超出常理的、自殺式的反擊,
完全打亂了陳正德精密計算的節(jié)奏!他眼中的漠然終于被一絲真正的驚愕打破!
他沒想到一個中毒已深、奄奄一息的人,還能爆發(fā)出如此野蠻的力量!
更沒想到攻擊方式會如此不計后果!他倉促間只能將刺出的手杖強(qiáng)行收回,橫在身前格擋!
同時身體急退!“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如同洪鐘大呂般的金屬撞擊巨響轟然炸開!
沉重的消防斧刃狠狠劈砍在橫架的紅木手杖上!恐怖的力量瞬間爆發(fā)!
陳正德只感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手杖上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迸濺!
那根堅硬的紅木手杖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從中部應(yīng)聲而斷!
斷裂的杖身帶著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在他的胸口!“噗!”陳正德悶哼一聲,
身體如同被巨錘擊中,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倒飛!蒼老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從容,
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劇痛!他重重地撞在走廊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墻壁上懸掛的一幅巨大先祖肖像畫被震得劇烈搖晃!我傾盡全力掄出這一斧,
身體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前撲倒,
重重地摔在冰冷粘膩的血泊里。消防斧脫手飛出,哐當(dāng)一聲砸在不遠(yuǎn)處。
麻痹感如同潮水般徹底淹沒了意識,眼前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微弱而頑強(qiáng)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冰冷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