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下一秒，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棠棠！"母親的大嗓門穿透車廂，"你大舅殺了只老母雞，全家人就等你了！"
"馬、馬上到！"
理智瞬間回歸，她幾乎是彈起來去夠車門鎖，指尖在按鈕上打滑三次。
周聿深忽然傾身過來。
雪松氣息籠罩的瞬間，她后背緊貼座椅，卻見他只是伸手替她按下解鎖鍵。"咔噠"一聲，安全帶同時彈開。
"路上小心。"他的聲音落在她頭頂，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唯有那條墨綠領帶還松松掛在脖子上，被她攥出的褶皺像某種隱秘的印記。
直到跑出車庫百米遠，宋棠才敢回頭。暮色中，那輛黑色奧迪依然安靜地停在那里，車窗降下三分之一，一點猩紅火光忽明忽暗——他居然在抽煙？
印象中永遠冷靜自持的人，此刻模糊的側影竟透著一絲罕見的躁意。她想起自己送給他，又親手系在他脖子上的那條領帶。
完蛋了...她耳根通紅... 這算是什么？定情信物？
風把公交站臺的廣告牌吹得嘩啦響，某珠寶品牌的標語恰好撞進視線：【纏繞即是告白】。
臨江老城區(qū)的公交晃晃悠悠，車窗映出她通紅的臉。
只是酒精作用...只是車庫太悶...
她拼命給自己洗腦，可周聿深的影像卻不斷閃回：鏡片后審視的目光、骨節(jié)分明的手推來水杯、剛才仰起脖頸時滾動的喉結...
"瘋了！"她把腦門抵在冰涼的車窗上。這種心臟要撞斷肋骨的失控感，二十二年從未有過。
是吊橋效應吧？因為他位高權重？還是因為...他真的在縱容我？
最后一個念頭嚇得她猛搖頭。公交車"吱呀"停站，上來幾個放學的初中生，嬉笑著傳閱言情小說。宋棠瞥見封面標題：《高冷上司愛上我》
"......"
她絕望地捂住臉，連宇宙都在嘲諷她。
公交車"吱呀"一聲停在老城區(qū)斑駁的站牌前，宋棠跳下車，穿過晾滿衣服的窄巷。
她家那棟墻皮剝落的老樓亮著暖黃的燈，窗玻璃上凝著水霧，隱約傳來熱鬧的說笑聲。
"棠棠回來啦！"大舅洪亮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系著圍裙舉著鍋鏟探出頭，"今天殺了只老母雞，燉了你最愛的板栗！"
表弟從奶茶店帶回來的新品堆了滿桌，小姨拉著她手直夸："咱們家就數(shù)棠棠最有出息，啟晟集團?。∧銒屵@些年總算熬出頭了..."
母親在圍裙上擦著手笑，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
"姐你臉怎么這么紅？"表弟突然湊近。
"公交上太悶！"宋棠抓起冰奶茶貼住臉頰，正好躲開表姐探究的目光，她在市經濟發(fā)展局的男友陸哲明正在給長輩遞名片。
"棠棠也該找對象了，"大舅媽拍腿，"讓小陸給你介紹他們單位的青年才??！"
"要我說就該找啟晟的，"小姨給表姐男友夾菜，"臨江最好的企業(yè)，聽說年終獎發(fā)六個月工資呢！"
宋棠低頭扒飯，筷子尖無意識在碗里畫了個"周"字。
"快看新聞！"小姨夫突然調大電視音量。
周聿深正在視察臨江新區(qū)的鏡頭鋪滿屏幕，他站在一群企業(yè)家中間，從容不迫地部署第三季度經濟目標。哪怕隔著劣質電視機喇叭，那把低沉的嗓音還是讓宋棠手一抖。
"這領導真??！"舅媽驚嘆，"棠棠你們公司能見到這樣的大人物嗎？"
"我這種小員工哪有機會..."她話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
【陌生號碼：到家了？】
那串沒有備注卻早已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讓半口奶茶嗆在喉嚨里。她在桌子下面，將那串號碼默默備注成“周”。
"小陸在市里具體負責什么呀？"大舅媽熱情地給陸哲明舀了勺雞湯。
"主要協(xié)助顧昭寧副局長做區(qū)域經濟規(guī)劃。"
"哎喲！那豈不是能見到電視上那位大領導？"小姨興奮地指著新聞畫面。
陸哲明推了推眼鏡。"中午剛見過，政企座談會，顧局與周市一同討論臨江新區(qū)的棚戶改造資金監(jiān)管。"
陸哲明看了宋棠一眼，"啟晟是不是也在對接這個項目？"
未及宋棠回答，電視里周聿深的聲音突然割裂空氣："要警惕某些企業(yè)利用棚改套取資金。"
手機恰在此時震動，連續(xù)三次——
【20:17】周：你的傘落車上了
【20:19】周：傘骨第三根有裂痕（輸入中...）
【20:21】周：（上條撤回）
她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眼睜睜看著對話框再度跳動。
【20:23】周：需要我當面教你修嗎？
"棠棠，你的手機怎么一直響？"小姨忽然傾身過來，差一點就看到她手機屏幕，"在跟誰聊天？"
滿桌人的目光全都鎖定她。宋棠反手扣住手機，掌心壓得發(fā)疼："大學同學問...問論文數(shù)據(jù)。"
"哦？"小姨突然伸手摸她額頭，"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從回來到現(xiàn)在，臉一直是紅的。"
宋棠把手機塞進毛衣口袋，布料下的震動像揣了只瘋狂啄食的鳥。窗外雨聲漸密，她盯著電視里周聿深扣緊的西裝袖口。
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根本沒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