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兒帶著我那驚世駭俗的兩個條件，腳下生風(fēng)地走了。
后媽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她咬牙切齒地壓著嗓子：“林晚意，你翅膀硬了是吧？不要彩禮？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你弟弟娶媳婦的錢從哪兒來！”
“他娶媳婦，憑什么要我賣身？”我甩開她的手，眼神比她更冷，“我警告你，別再打我的主意。不然，我就去公社揭發(fā)你虐待烈士遺孤，貪墨我爸的撫恤金！”
我爸是軍人，犧牲在戰(zhàn)場上，我媽生我時難產(chǎn)也去了。后媽是我爸戰(zhàn)友的遺孀，帶著個兒子嫁過來的。這些年，她拿著我爸的撫恤金，卻把我當(dāng)牛做馬，這事兒要是捅出去，她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你……”后媽被我戳中了軟肋，臉色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回屋。我知道，從今天起，這個家里沒有人能再拿捏我。
我躺在床上，心里卻七上八下的。
我提的條件，在這個時代看來，確實有些離經(jīng)叛道。顧凜那樣一個嚴于律己的軍人，會同意嗎？他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不安分、充滿算計的女人，從而對我產(chǎn)生惡感？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準備去后山挖點野菜，就看到院門口停了一輛綠色的吉普車。
這年頭，村里能見到一輛自行車都稀奇，更別說四個輪子的小汽車了。半個村子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車門打開，一條修長的腿邁了出來。
是顧凜。
他今天沒穿軍裝，換了一身白襯衫和藍色工裝褲，少了幾分軍人的肅殺，多了幾分清朗。陽光落在他身上，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徑直朝我走來，身后跟著王嬸兒。
村民們的議論聲嗡嗡作響。
“那不是老林家的丫頭嗎？她怎么跟顧團長扯上關(guān)系了？”
“昨天顧團長來相親，聽說這丫頭當(dāng)場就坐人家腿上了，膽子大得很！”
“嘖嘖，真不要臉……”
我攥緊了拳頭，上輩子，就是這些流言蜚語把我逼得抬不起頭。但這輩子，我不在乎。
顧凜走到我面前，目光沉沉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么。
我挺直了腰板，迎上他的視線，不閃不躲。
良久，他開口了，聲音依舊低沉：“你的條件，我答應(yīng)了。”
我心里一塊大石轟然落地，巨大的喜悅涌上心頭，幾乎要笑出聲來。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蔽伊⒖痰?。
“跟我結(jié)婚，就要守我的規(guī)矩?！彼⒅业难劬?，“在部隊，要謹言慎行，尊重領(lǐng)導(dǎo)，團結(jié)同志。不能像昨天那樣，沒臉沒皮?！?/p>
最后四個字，他咬得有點重。
我臉上一熱，想起昨天自己大膽的言行，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知道了?！蔽夜郧傻攸c點頭，“以后在外面，我一定給你面子。關(guān)上門……我再沒臉沒皮?！?/p>
我故意把“關(guān)上門”三個字說得曖昧又清晰。
顧凜的呼吸明顯一滯，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這個男人，看著冷冰冰的，原來這么純情。
我心里偷笑，給他立下了一個新的記憶點：純情硬漢。
“戶口的事，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辦。收拾一下東西，下午跟我走?！彼酉逻@句話，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轉(zhuǎn)身就朝村委會走去。
效率高得驚人。
我立刻回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幾件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
后媽站在門口，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有不甘，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為力。
我沒理她，背上我那個小小的包袱，就準備出門。
路過堂屋時，我看到桌上放著一個嶄新的軍綠色挎包，旁邊還有一包用油紙包著的點心。
“這是顧團長送來的。”后媽悶聲悶氣地說，“說是給你的。”
我走過去，打開挎包，里面是幾件嶄新的“的確良”襯衫，一塊上海牌手表，還有一雙白色的小皮鞋。
這些東西，在1982年，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我拿起那塊手表，戴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適。
心里某個地方，軟了一下。
這個男人，雖然嘴上說著讓我守規(guī)矩，行動上卻已經(jīng)把我當(dāng)成了他的人。
戶口辦得出奇順利。有顧凜這個團長出面，村委會的人一路綠燈，客氣得不行。
拿著那張嶄新的、只寫著我一個人名字的戶口紙，我感覺自己終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下午，我坐上了顧凜的吉普車。
車子開動，小小的村莊在視野里越來越遠。
我知道，我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徹底改變了。
車里很安靜，只有發(fā)動機的聲音。我偷偷打量著開車的顧凜，他專注地看著前方，側(cè)臉的線條剛毅又好看。
我忍不住又想逗他。
“顧團長，”我開口道。
“嗯。”他從鼻子里應(yīng)了一聲。
“我們現(xiàn)在算是什么關(guān)系？”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合法夫妻關(guān)系?！?/p>
“哦……”我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那合法夫妻之間，是不是可以做點合法合規(guī)的事？”
車子突然顛簸了一下。
顧凜猛地轉(zhuǎn)過頭看我，眼神里帶著警告：“林晚意！”
“到！”我立刻坐直，學(xué)著士兵的樣子，敬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首長，請指示！”
他看著我搞怪的樣子，眼神里的警告慢慢消散，似乎有些無奈，嘴角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我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變化。
看來，我的“撩撥”戰(zhàn)術(shù)，并不是全無效果。
車子一路向北，開了大概三個小時，終于在一處掛著“八一”軍徽的大院門口停了下來。
這就是顧凜所在的部隊。
門口站崗的哨兵看到他的車，立刻敬禮放行。
車子開進大院，我看到一排排整齊的營房，訓(xùn)練場上還有士兵在喊著口號操練，充滿了陽剛和熱血的氣息。
這里，就是我未來要生活的地方。
車子在一棟三層高的樓房前停下。顧凜熄了火，對我說道：“到了，這里是家屬院?！?/p>
他繞過來給我打開車門，很自然地接過我手里的小包袱，另一只手提著那個軍綠挎包。
“走吧?！?/p>
我跟著他上樓，來到了二樓最里面的一間房。
他拿出鑰匙打開門。
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傳來，屋子不大，一室一廳，但收拾得干干凈凈，窗明幾凈。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打點熱水?！彼褨|西放下，就要轉(zhuǎn)身。
我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有力，被我這么一拉，他整個人都頓住了。
“顧凜?！蔽业谝淮谓兴拿?，而不是“顧團長”。
他的身體似乎又僵硬了。
我拉著他的手，放到我的臉頰上，用臉頰輕輕蹭著他粗糙的掌心，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顧凜，謝謝你?！?/p>
謝謝你，把我從那個地獄里拉了出來。
謝謝你，愿意給我一個家。
男人的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著，眼神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翻涌，像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海面。
他沒有抽回手，就那么任我貼著。
屋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曖昧又拉扯。
就在我以為會發(fā)生點什么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顧大哥，我聽說你回來了！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
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漂亮姑娘端著一個飯盒，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顧凜拉拉扯扯的姿態(tài)。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個女人是誰？她看顧凜的眼神，充滿了愛慕和占有欲。
我的心里，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