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病房里彌漫著消毒水與絕望混合的氣味,每一下都扎得人心頭發(fā)慌,
那是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的單調(diào)蜂鳴。林冬叔叔費力地呼吸著,每一次都像破舊風箱在拉扯,
蠟黃枯瘦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幾乎要嵌進肉里。
咳咳……答應叔叔……雪兒……雪兒不懂事……就交給你了……”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布滿血絲,
……幫她把公司撐起來……給她……給她個家……別讓她摔著……”這是我父親的救命恩人,
也是把我從建筑工地的水泥灰塵里拉出來,送進大學課堂的人。他的囑托,
于我而言重如泰山。我看著一旁哭成淚人、妝容糊成一團、眼神里帶著刺人叛逆的林雪,
心里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冰冷生鐵?!笆?,我答應您?!焙韲蹈傻冒l(fā)緊,
每個字都重逾千斤,“我會照顧她,盡我所能?!笔迨迦玑屩刎摪忝偷匾活?,
那只緊攥著我的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地滑落下去,重重砸在純白的床單上。
床邊林雪霎時爆發(fā)出的尖銳痛哭刺穿了病房的死寂。我把視線轉(zhuǎn)向窗外,
陰沉沉的天空壓得很低,那一片灰色沉甸甸的,幾乎要傾倒下來,將這一切徹底吞沒。
新婚那天,窗外飄著細密的冷雨,沙沙作響,敲打著婚禮大廳的玻璃幕墻。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水的甜膩和一種無形的隔膜。我穿著剪裁合體的定制西裝,
林雪身上的手工蕾絲婚紗價值連城,她面無表情地站著,與我隔著社交禮儀般的距離。
閃光燈閃爍不停,賓客們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目光交織在我身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掂量和好奇——一個寒門出身的窮小子,
一朝攀上枝頭做了林氏的“駙馬爺”。他們的眼神像細密的針,無孔不入。
林雪始終高昂著下頜,目光偶爾落在我身上,也冰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
回到屬于我倆、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的公寓,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凝膠。
林雪赤著腳踩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忽然站定,轉(zhuǎn)過身,
毫無預兆地將手中緊握著的水晶高腳杯狠狠砸在我腳邊的地板上!
刺耳的碎裂聲在過分寬敞安靜的空間里炸開,猩紅的酒液如同新鮮的血,迅速洇開一片狼藉。
她精致的下巴抬得更高,眼神銳利得像剛磨好的刀鋒,直直剜著我:“陳默,你給我聽清楚!
我爸臨終糊涂了說的話,不代表我真的需要你!這個婚,我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聲音尖利,每個字都像投石機甩出的石塊,“你給我記著!最多一百次!
我忍你這種人的上限,就一百次!
”我沉默地看著腳邊酒紅色的污跡在地毯絨毛上緩慢擴張的形狀,那片不規(guī)則的不祥色彩,
仿佛某種昭示。過了片刻,我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好。你記得數(shù)。一百次?!蔽迥辍?/p>
日升月落,斗轉(zhuǎn)星移。我將自己徹底燃燒在林氏集團。
無數(shù)次徹夜通明辦公室里徹夜不熄的燈火,
是陳默熬紅雙眼伏案演算的印記;一個個被咖啡續(xù)命的漫長夜晚,
我面對著堆疊如山的報表與復雜數(shù)據(jù)模型,
推演著企業(yè)的每一次險棋;在每一個決定生死的談判桌上,
我猶如一頭被逼到絕境、卻仍要帶領羊群的孤狼,在資本獵手的環(huán)伺中,
一寸一寸地撕咬著每一分可能的勝算。林氏集團這艘曾經(jīng)只在本地港口緩慢航行的小型艦船,
在我的掌舵下,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風急浪高的省域深海,噸位從十億激增至百億,
船體覆上了屬于行業(yè)巨頭堅硬的金屬裝甲。林雪呢?
她坐在由我親手打造、被無數(shù)人仰望的董事長座位上,
輕松享受著我為她打下的每一片江山所帶來的極致榮光。媒體頭條上她的名字熠熠生輝,
閃光燈記錄下的永遠是她自信飛揚、掌控一切的女強人姿態(tài)。公司里,
她的每一次情緒波動都足以引發(fā)一場小型風暴。而我選擇習慣沉默。那本普通的牛皮記事本,
一直靜靜躺在我的抽屜底層。
留情面的羞辱、或者將文件砸在我身上……當那種熟悉的、冰冷的液體或者紙張擦過皮膚時,
我都只是默默走向我的辦公桌,拉開那個從不鎖上的中間抽屜,拿出本子,
翻到屬于林雪的那一頁,用黑色墨水筆,在那個不斷增加的數(shù)字序列末尾,
平靜地添上莊重的一道——第一百條線段的起點已經(jīng)寫好,像命運的倒計時刻痕,
無聲地靠近終點。直到那一天。那天,林氏剛剛成功拿下省內(nèi)最大的科技地產(chǎn)項目,
一個足以徹底奠定我們龍頭地位的重磅合同。
香檳塔在奢華慶典大廳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虛幻的光暈,悠揚的小提琴聲流淌在空氣中。
衣香鬢影之間,林雪挽著付書的手臂,像花蝴蝶一樣穿梭在賓客之中。付書回來了,
帶著海歸精英的鍍金光環(huán),和她年少時傾盡所有的癡戀。三個月,
她幾乎徹底消失在公司視野里,沉浸在他們過往重溫的世界中。公司事務積壓如山,
我的壓力已經(jīng)瀕臨臨界點。我正被幾位重要的合作方代表圍著交流項目細節(jié),
試圖用專業(yè)和誠懇穩(wěn)住他們對林雪近期懈怠的不滿。就在氣氛稍緩之際,
一個略帶油膩浮夸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帶著一種刻意的熟稔:“陳總?哦,不好意思,
習慣了,陳總‘助理’?哎呀,這沒什么不好?!备稌酥票?,踱到我們這個小圈子里,
臉上掛著那種在名利場中練就的、近乎完美的、卻毫無溫度的笑意。
他目光掃過我身后幾位面色不豫的合作方代表,顯然也讀懂了他們的潛臺詞。
“項目順利交割當然好,不過嘛……”他拖長了語調(diào),酒杯輕輕碰了碰我的杯沿,
眼神瞟向遠處林雪那邊,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這公司畢竟姓林。
林雪當年出國前就很有魄力了。現(xiàn)在不過是出去‘交流交流’,找找靈感。核心還在嘛,
下面的人按部就班,總不會出錯的?!蹦锹暋跋旅娴娜恕北凰逦赝鲁?,
像在砧板上隨意切開一塊肉。我感覺自己后背的肌肉似乎繃緊成一塊鋼板,血液涌上太陽穴,
突突地跳。我的視線越過付書那張令人反胃的假笑面孔,鎖定在不遠處林雪身上。
她正與賓客含笑碰杯,付書的話顯然也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她聽到了,卻沒有絲毫表示。
反而,在與我的目光相遇的剎那,她嘴角似乎隱隱牽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甚至帶著一絲……得意?幾乎在同時,一只端著水晶香檳杯的手,
姿態(tài)優(yōu)美地送到了付書嘴邊,是他的。林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
付書順勢就著她的手啜飲了一口,兩人的姿態(tài)親昵得如同一張刺目的廣告畫。
林雪甚至沒看我一眼,只對付書嬌嗔道:“書呆子,說那么多話不累啊?我們跳舞去!
”她的語調(diào)輕松雀躍,仿佛剛才付書口中那個無足輕重的“下面的人”與她毫無干系。
那一聲“書呆子”叫得又軟又糯,是這五年婚姻里我從未聽到過的腔調(diào)。
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我的脊椎向上攀升。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
宴會廳的人聲鼎沸、悠揚的弦樂、香檳冒出的氣泡,都化作隔膜的背景音,
只剩下他們兩人旁若無人的身影和付書那句帶著笑的“核心還在”。
賓客們交換著復雜而微妙的目光。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帶著香檳甜膩的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沉沉壓入肺腑,隨即緩緩吐出。沒有一絲停頓,
我動作沉穩(wěn)地放下手里的香檳杯,杯底接觸桌面時發(fā)出輕微而脆弱的碰撞聲。
沒有再看那對舞池中旋轉(zhuǎn)的男女一眼,我轉(zhuǎn)身,平靜而果斷地離開了這片虛幻繁華的漩渦。
慶典的喧囂還在腦中嗡嗡作響,第二天一早,總裁辦公室就上演了一場盛大的遷怒。
厚重的門被秘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推開一絲縫隙,我手上抱著幾份緊急處理文件正要進去簽字。
林雪冰冷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凌,直接砸在我準備抬起的腳前:“廢物!
你們商務部都是吃干飯的?!”她精致的面孔在怒火中扭曲,
昂貴的真皮座椅都被她拍得悶響連連。面前站著的商務部總監(jiān)面如死灰,雙手垂著,
不住地微顫。顯然,一個關(guān)于資金回流延遲的問題處理未能達到林雪的標準——或者說,
這只是一個她尋找發(fā)泄的完美借口。付書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蹺著腿,
慢條斯理地翻閱著一本財經(jīng)雜志,仿佛辦公室里這場風暴與他隔著一道透明的墻?!傲侄?,
這個項目外部付款確實有特殊情況,銀行方面……”總監(jiān)試圖解釋。“銀行銀行!
”林雪猛地站起身,幾步跨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又猛地轉(zhuǎn)身,
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總監(jiān)的鼻子,“公司供你們吃供你們穿,
出了事就知道推給外部?我養(yǎng)你們干什么?!一幫寄生蟲!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僵在門口的我,那眼神里的憎惡赤裸裸地,如同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
“還有你!”她的炮火毫無征兆地轉(zhuǎn)移到我身上,“杵在那兒是根樁子嗎?
你這個‘特助’就是擺設?手下的人沒一個頂用的!真不知道當初我爸看上你什么!
沒了林家給你這碗飯,你這種鄉(xiāng)下來的,早餓死在哪條臭水溝里了!
”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
帶著一種要把人尊嚴徹底踩進泥里的惡毒。辦公室落針可聞,總監(jiān)臉色慘白,
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付書合上雜志,發(fā)出一聲刻意的輕響,抬眼看向我,鏡片后的眼睛里,
是毫不掩飾的、帶著優(yōu)越感的冰冷嘲弄。我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陣尖銳的刺痛順著神經(jīng)蔓延開來。
但這股疼痛卻帶來了一種詭異的清醒。五年來累積的負重、委屈和忍耐,
在這一刻被這惡毒的言語徹底點燃,化為一種冰冷的決絕。血液似乎在耳中鼓噪,
我強迫自己松開拳頭,手指慢慢松弛下來。臉上凝固著一種超脫了憤怒的表情,
眼神甚至沒有絲毫晃動。我甚至沒有再看林雪那張因暴怒而猙獰的臉。
只是平靜地、如同執(zhí)行一項既定程序般,轉(zhuǎn)身,徑直走向那張屬于我的、低調(diào)沉實的辦公桌,
發(fā)出輕微聲響地拉開了那個我無比熟悉的抽屜。牛皮筆記本封面的觸感溫厚卻冰涼,
在指尖劃過。在一片死寂和數(shù)道含義各異的目光注視下,辦公室只剩下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
以及鋼筆筆尖在厚實紙張上劃過的、清晰到令人心悸的摩擦聲。在第一百條橫線的末端,
那道嶄新的黑色線痕落了下去,筆直、銳利、帶著一種宣告終結(jié)的絕對力量。
我把筆帽仔細蓋好,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清脆的扣合聲。然后,從容地將筆記本合上,
輕輕放回抽屜深處。整個辦公室的空氣如同被瞬間抽空,冰冷凝固?!傲侄?。
”我的聲音平穩(wěn)得如同平湖靜水,不起一絲波瀾,“您的第一百次。
”林雪顯然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這個詞背后所蘊含的全部意義,她依舊被自己的盛怒支配著,
眉頭緊鎖,嘴角扯著凌厲的弧度。
我的下一句話斬斷了她所有的怒火:“基于我對您父親的承諾已經(jīng)履行完畢?,F(xiàn)在,
我向您提出辭職,并遞交離婚申請。
我將那兩份早已準備好、此時方才拿出的一份厚厚的辭職報告和一份格式嚴謹?shù)碾x婚協(xié)議書,
整齊地放在林雪那張寬大、冰冷、象征著總裁權(quán)柄的紅木辦公桌上。
紙張的邊緣精確地對齊桌面的紋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切割姿態(tài)。說完,
甚至沒有等待她可能存在的、任何形式的爆發(fā)或質(zhì)問。我微微頷首,
動作標準得如同一個設定好的機器,隨即轉(zhuǎn)身,步履穩(wěn)定地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
皮鞋踩在地毯上發(fā)出的沉悶聲響,每一次落腳都像一下一下敲打在命運的鼓點上。身后,
傳來林雪終于回過神后那聲嘶力竭、飽含難以置信與狂怒的尖叫:“陳默!你敢——!
”我甚至沒有慢下腳步一秒。那聲尖叫和付書驟然站起的凳子摩擦聲,
被厚實的總裁辦公室門板重重地關(guān)在了身后,
連同我曾經(jīng)付出全部青春與心血構(gòu)筑的這座名為“林家”的空中樓閣。辦公室外,
人事部和法務部的幾位核心負責人早已沉默地等候著。看到我出來,
他們相互交換了一個果斷的眼神,沒有多余的言語,迅速跟隨在我的身后,
一行人沉默而高效地穿過驚詫的辦公區(qū)走廊,徑直走向電梯。
當電梯門終于在我面前沉重地合攏,
狹小空間里只有電子指示屏跳躍的數(shù)字和機械運轉(zhuǎn)的嗡鳴時,
我緊繃的肩背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絲。這片刻的真空,
足以將我胸腔里滾燙的巖漿稍稍冷卻成堅硬的巖石?!澳?,我們……真的都跟著您走!
”“對!這破地方早受夠了!林董現(xiàn)在……唉!”“技術(shù)數(shù)據(jù)庫核心模塊的權(quán)限都在我手里。
加密備份已完成,隨時可以切斷。”“陳總,我的團隊都準備好了。
”技術(shù)總監(jiān)、核心運營經(jīng)理、財務分析主管……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圍在我身后。窗外,
趙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截然不同的城市天際線。趙夏,
這位曾在林氏鼎盛時期向我發(fā)出數(shù)次邀約卻始終被我以承諾未竟婉拒的商業(yè)巨子,
此刻正親手將一份印制精美、印著趙氏徽標的聘書遞到我面前。
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傲慢與俯視,只有一種獵鷹終于鎖定目標的、純粹的欣賞與熱烈的期待。
“陳默,歡迎回家?!壁w夏的聲音沉厚有力,每一個字都穩(wěn)穩(wěn)地砸在空氣中,
“趙氏執(zhí)行總裁的位子,等你很久了?!蔽疑焓纸舆^那份沉重的聘書,
目光落在燙金的頭銜上“EXECUTIVE PRESIDENT”。這一紙聘書,
象征著一個新世界的鑰匙。我看向身邊這些一路追隨我打拼的核心骨干,
在趙夏充滿魄力的目光映照下,心頭那份剛剛凝結(jié)的沉郁豁然開出一道縫隙,
涌進了久違的光熱。“謝謝趙董,”我抬起頭,迎著陽光,“我不會讓你失望。
”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定力。趙夏臉上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贊許,他伸手,
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那沉甸甸的一拍,帶著認可,也帶著力量。這時,
趙夏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急促地亮起又熄滅。我們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十分鐘后。
趙氏集團頂層那間比林雪辦公室更為恢弘、鋪陳氣派的總裁會議室門外,
尖銳急促的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如同密集的冰雹砸落,
裹挾著不加掩飾的怒氣直沖而來。厚重的雙開實木大門被一只涂著猩紅蔻丹的手猛地推開,
發(fā)出沉重的撞擊聲!林雪站在門口,精心打理過的卷發(fā)略顯凌亂,
臉上精致的妝容因憤怒和某種程度的倉促顯出幾絲崩裂的痕跡。
她那雙曾經(jīng)滿是我付出痕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燃燒的、幾乎能灼穿一切的怒火。
她身后跟著兩位一臉無奈、試圖勸阻的林氏律師?!瓣惸?!
”尖銳的怒斥撕裂了會議室里原本嚴肅沉穩(wěn)的空氣。
她無視了一屋子趙氏高層錯愕又看好戲的目光,徑直沖向我,“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吃里扒外的狗!敢辭職敢離婚?還把核心數(shù)據(jù)庫鎖死?!帶著一群叛徒跑到趙氏來搖尾巴?!
誰給你的膽子?!你那點破技術(shù)離開了林氏平臺,屁都不是!付書說得沒錯,
你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她罵得聲嘶力竭,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臉上,姿態(tài)咄咄逼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等著我的反應,或屈辱、或暴怒。然而我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臉上甚至浮現(xiàn)出一絲極淡的、洞悉一切的嘲諷。我緩緩站起身,
從容地撫平西裝前襟上不存在的褶皺,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
做出了一個令林雪瞬間啞口無言的舉動——我徑直走向了坐在寬大主位上的趙夏。
趙夏幾乎在我起步的瞬間便已心有靈犀地站了起來。他迎上一步,
臉上不再是平日那個殺伐果斷的趙董神情,
而是換上了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親昵又珍重的笑容。趙夏伸開手臂,
無比自然地一把將我攬入懷中,手掌堅定而溫暖地落在我的肩頭。那姿態(tài),
宣告著不容置疑的親密和主權(quán)。他低沉有力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整個靜默的會議室里,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砸在鼓膜上的重錘:“雪丫頭,別這么大火氣。大呼小叫的,
傷了我未婚夫的耳朵,我可心疼?!彼麄?cè)過頭,親昵地蹭了蹭我的鬢角,
動作充滿了無言的保護欲,然后帶著笑意,掃了一眼徹底僵住、臉上血色急速褪盡的林雪,
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哦,對了,順便正式介紹一下。這位,陳默。
趙氏集團的新任執(zhí)行總裁?!彼陨酝nD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發(fā)狂的弧度,
清晰地吐出最后幾個字:“……兼我趙夏,未來的另一半?!蔽椿榉颍?/p>
那三個字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會議室里炸開。林雪臉上那洶涌的怒火瞬間僵住,
像是狂風驟然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巨墻。血色徹底從她精致的妝容下褪去,
變得慘白一片,精心描繪的唇線微微張著,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那雙曾經(jīng)盛滿對我不屑和利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驚駭、難以置信和被徹底擊穿的呆滯。
付書?那個在她耳邊低語、吹噓著家世背景與海外見聞的白月光?
我站在趙夏堅實臂彎構(gòu)筑的保護圈里,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靈魂被瞬間抽離般的狼狽。
窗外明艷的陽光穿透巨大的玻璃幕墻,熱烈地灑落進來,
暖融融地包裹著我們緊密相擁的身影,將我們鍍上一層耀眼而溫暖的金邊。
我看著她失去所有語言能力的慘白面孔,平靜地開口,聲音在無比寂靜的空間里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了悟與憐憫:“他的確是你的‘白月光’。只可惜,
也是個只會吸食別人心血生存的‘吸血鬼’罷了。”林雪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打底粉霜那種死灰般的慘白。精心描摹的眼線因為劇烈充血和不可置信而微微暈染開,
像兩團化開的劣質(zhì)墨跡。會議室落針可聞的寂靜,
被她陡然扭曲的嘴角和喉嚨里發(fā)出的一聲瀕死般的、不成調(diào)的抽息打破?!拔础椿榉颍?/p>
”那三個字,被她含在嘴里,艱難地咀嚼,又驚懼萬分地吐出,
每一個音節(jié)都破碎得不成樣子。她踉蹌著,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猛擊胸口,
高跟鞋狠狠向后挪蹭,發(fā)出刺耳的、讓人牙酸的摩擦聲。與此同時,
她身后的付書臉色也驟然劇變。剛才那志得意滿、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偽裝,
如同脆弱的玻璃面具,“啪”一聲徹底粉碎。他鏡片后的眼神瞬間失去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