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平,快,你嫂子生了?!按藭r的張二平還在田里勞作,聽見嬸子的呼喊,
張二平顧不得田坎邊上的鞋,風一般的奔了回去;田沿邊長著幾朵淡紫色的小花,
隨著風搖晃著腦袋,另一邊沾著泥土的鞋子不知怎地,突然間滑了下去,“咚”掉進了田里。
院子里有棵歪柿子樹,可惜早已經枯死掉了,偶爾山風一吹,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樹似乎已是即將散架的干骨,在呼嘯中嘆息哀嚎。張二平看著躺在床上,滿頭大汗,
面色蒼白的嫂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嫂子”。床上的女人聽見張二平的叫聲,
緩緩地別過了頭,被子外的手腕上有著一條像蜈蚣印上去的疤痕,
枕頭旁邊是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雖然是一年多,但張二平至今不知道嫂子的名字,當然,
大家都不知道。張二平的哥,昨日便進城買辦貨物了,要次日才能回來。
襁褓中的孩子閉著眼睛,手指緊緊地攥著,張二平看了眼孩子,對著嫂子又開口說道,
“嫂子,你看這孩子,睫毛真長,和你好像。”“出去?!鄙┳永浔_口。
張二平笑著的臉頓時僵在了臉上,原本想要逗弄嬰孩的手也愣在了空中,一時間,不知所措。
在原地糾結了兩三秒,張二平臉漲的緋紅,結結巴巴的開口,“那,嫂子,我先出去了。
”說完急忙離開了屋子。嬸子在院中磕著瓜子,瞧見張二平的窘迫,咧著嘴,
露出黃兮兮粘著瓜子皮的牙,說道,“二平,不是我說,你那嫂子從娶進門整天就耷拉著臉,
真是晦氣?!薄靶辛?,嬸兒,別說了?!眿鹱印芭蕖钡匾幌峦鲁龉献悠?,
瓜子皮混搭著口水“啪”一下粘在了被踩實的地上“她還真以為她能回去,
就現(xiàn)在耷拉著肚子的樣子,誰還敢要?!彼坪跏菫榱俗屧谖輧鹊呐寺犚姡?/p>
嬸子的聲音愈發(fā)大了些,“好吃好喝的像菩薩一樣供著,白眼狼沒心沒肺還想跑,
現(xiàn)在帶著個孩兒,你能跑哪里去?”“啪”地一聲,屋內的東西被打碎了,
嚇得一旁正在吃食的白毛雞“咕咕咕”跳著叫了起來,在院中來回踱步。嬸子見狀,
頓時炸了毛,扔掉手中的瓜子,擼起一手的袖子就想沖進屋內,卻被張二平一把攔住了。
“嬸兒,你先回去,待會小娃娃們就回來了,你該去做飯了?!眿鹱映┳铀诘奈荩?/p>
“啐”了口唾沫,極不情愿、罵罵咧咧地走了。院中睡著的貍花貓睜眼看了嬸子的背影一眼,
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著了;夕陽圓圓的掛在山頭,從門口望去,橘黃透紅,
似乎是插在了柿子樹上一般。張二平的嫂子并不是這個村的人,而是一年前被人賣過來的。
2.張二平攪動著鍋里的粥,時不時地望向里屋,當初嫂子被賣過來的時候,
一直想著要逃跑,卻被他哥一次次抓住,一次次毒打,嫂子也想過其它的方法自尋短見,
可是老天似乎偏是要捉弄她一般,在命運輪回的盡頭,又讓她活了過來,此后,
嫂子便不再開口說話了。今日一句“出去”,讓張二平心中升起別樣的感覺,
說不出來是什么,但是心里好像被針扎了一下。再說了,他又怎會不知拐賣人口犯法,
他也心疼嫂子,但是,她要是走了,他哥,就會沒了媳婦兒,買嫂子花了一萬多……“唉”,
張二平悶悶的嘆了口氣,將煮好的粥盛好,放了點小菜進去,放在了嫂子床邊的柜子上。
柜子斷腳下墊著好幾本書,書的封面已經臟掉了,還發(fā)了霉,但依稀能看出上面的文字,
畫著一些不知名的符號。“嫂子,我給你放好了?!迸藳]有說話。等到張二平前腳出門,
后腳就傳來了碗碎掉的聲音,“哇……”孩子被聲音吵醒了,大哭了起來。張二平嘆了口氣,
從院子中背起背簍,扛起鋤頭,上山了。挖好滿滿一筐竹筍后,張二平坐在山坡上,
此時的天灰暗,快要黑了,從這個山坡望下去,可以看見遠處層巒不絕的群山,
有些山上已經裸露出灰白的巖石,有的地方,因為砍伐嚴重,只剩下黃土;遠處的山上,
偶有星星點點的光。一陣風起,忽然,離他不遠的草叢中,好像有什么東西閃著光。
張二平從小坡上跳了下去,伸手撥開草叢,發(fā)現(xiàn)一枚淡紫色,清透圓潤的石頭,
“這可比豬圈里的鵝卵石好看”。繼續(xù)翻找了幾下,張二平發(fā)現(xiàn)泥土中鑲嵌了一個青銅杯子,
順手將它挖了出來,“誰沒事在這山頂上喝酒,還用這么奇怪的杯子,長得還挺好看,算了,
帶回去?!睆埗交厝サ臅r候,嫂子已經下地了?!吧┳?,你快回床上躺著。”嫂子撐著墻,
眼神清冷,面色慘白,她看了一眼張二平,
張二平頓時又被這樣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給嚇住了。
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兜里翻出找到的石頭和杯子,遞給了嫂子,“嫂子,你看,
我撿到的玩意兒,送你。”嫂子略微抬眸,在看見杯子的瞬間,黯淡無神的雙眸,
頓時涌入了星光,伸手接過青銅杯子和石頭,白皙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她的臉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睫毛彎翹,格外好看。張二平看著嫂子臉上的笑意,
瞬間失了神,在那一瞬間,似乎連風,都靜了下來。心里的某個位置,
似乎被一頭調皮的小鹿,撞了一下。此時院中的貍花貓睡醒,伸了個懶腰,起身跳上了屋頂。
深夜,張二平的哥提前回來了。3.那是一個身材魁梧,一臉惡相的男人。
眉毛生的雜亂漆黑,眼皮厚重,膚色黝黑,
一只眼睛旁還有一塊傷疤;男人穿著發(fā)黃的勉強看起來是白色的褂子,摸了摸額頭上的細汗,
邁著外八,一只手提著蛇皮口袋,進了屋。他回來的時候就遇見嬸子,說是自己的婆娘生了,
急忙拖著貨物趕了回來。男人沖到里屋,一把抱起嬰兒,粗聲粗氣的開口,
“這生的是帶把的還是不帶把的???”說著,粗魯地扯開了襁褓,
孩子“哇”地一下又哭了出來,“喲,還是個帶把的。”男人“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嫂子在床上沒有任何表情,男人看了一眼她,順帶掃了一眼床邊的淡紫色石頭和青銅杯子,
“哼”了一聲,說了句“臭娘們兒”,出了屋子便開始喝酒。張二平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開口,
“哥,今天在集市上買了些什么啊?”“咕?!币宦暎腥嗣偷睾认铝艘豢诎拙?,
“買了點酒,面粉啥的,也不曉得是咋回事,東西越來越貴。
”嫂子在屋內聽著倆人的交談聲,又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水晶和青銅杯子,眸子逐漸深沉。
那晚的星星,在空中顯得格外多。次日。她坐在院子中,
對著剛起床露著上身的男人開口說道,“你過來?!蹦腥讼仁且汇?,捏著手中的帕子,
詫異地向女人走了過去,女人不等他開口,便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我就和你好好過,不再逃跑?!闭l知,男人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肚子上的水珠,大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鄙夷地看著女人。女人冷冷地說了一聲,“要是不想你的兒子餓死,
你最好答應我。”“臭娘們兒,還敢跟勞資提要求……”說完便要對女人動手,
幸好被張二平給攔了下來。張二平悄聲在男人耳邊說道,“哥,嫂子肯定是想通了,
你就答應她吧,你看她平常都不怎么和我們說話的。”男人聽話,頓時覺得有些道理,于是,
答應了女人的要求。女人看了眼張二平,眼神不再像以前般冰冷?!罢f吧,你想要什么。
“……4.此后的日子,女人時不時也會和張二平說話,這是張二平沒有想到的,
好像他的嫂子在某一個瞬間就變了,但是,具體是哪一天呢?
張二平好像不記得了……院中的貍花貓一天天的長大,常常在屋頂上跳來跳去,偶爾有閑心,
還會去撲油菜花田中的菜粉蝶。女人的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這一天,男人上山砍柴,
只剩張二平和她,張二平坐在院中,剝著玉米粒,女人從屋內拿出已經發(fā)霉的書,
攤開在桌上曬了起來。張二平好奇的走了過來,用手翻了翻,
看著書上奇奇怪怪的文字和圖片,開口問道,“嫂子,這書上是畫的是什么?。?/p>
這些字也好奇怪。”女人朝院外看了一眼,嘴角彎彎,“這書,畫的是一些值錢的物件。
”張二平翻著書,突然翻到一頁折起頁角的地方,上面有一幅圖,畫著一個青銅杯子,
張二平吃驚的開口,“嫂子,這個畫上的杯子和我送你的那個好像啊。”女人笑了笑,
隨意開口說道,“像是像,但是不是同一個東西,但是要拿去賣,不是專家根本辨別不出來。
”“那嫂子,這要是拿去賣,得賣多少個數?。俊迸寺唤浶牡哪闷鹱郎系挠衩装糇?,
“少說也有上千塊吧?!薄斑@么多……哥,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男人不知道從哪里躥了出來,一把奪過了桌子上的書,看了看,
鄙夷的開口,“就這么個破玩意兒,值幾千塊?”女人突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急忙走向屋里,男人當時一愣,只覺得狀況不對,急忙跟了上去,
只剩張二平一個人傻乎乎地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隨后,屋內傳來了爭執(zhí)聲?!安厥裁茨兀?/p>
”“沒藏什么?!薄鞍涯闶掷锏臇|西給我!”“不給?!薄澳脕戆赡恪!蹦腥艘皇帜弥樱?/p>
晃著身上的肉,從屋內走了出來,“就這么個破玩意兒,老子還真不信值錢。
”……5.此后,張二平和男人上山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屋內的院子中逐漸堆了許多的瓶瓶罐罐;貍花貓也不知怎的,常常躺在這些東西的旁邊,
呼呼大睡。今日,男人準備再一次進城,賣掉這些物件。當時,他借著可以改變風水的由頭,
已經賣掉了不少東西。后來陸陸續(xù)續(xù)有了更多的人前來買貨。男人印象最深的是一個老頭,
戴著一個老花鏡,穿的簡單質樸,他是第一個顧客,當時看見那個青銅杯子的時候,
原本渾濁無神的雙眼像是見到菩薩顯靈一般,連連追問東西的來處。男人當時十分不滿,
心想這樣的一個窮老頭又能拿出來多少錢,便不想搭理,誰知,這個老頭在他拋出價錢之后,
當即便掏錢買走。臨走前還特意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等男人再“撿到貨”就聯(lián)系他。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