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慷慨地透過公園里高大梧桐樹層層疊疊的葉片,在地面投下細(xì)碎跳躍的光斑??諝饫飶浡嗖莺湍嗤恋那逍職庀ⅲ瑫簳r驅(qū)散了咖啡館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與尷尬。
林晚和江承燁一前一后,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走在僻靜的小徑上。他背影挺拔,步伐沉穩(wěn),即使穿著那件洗舊的夾克,也難掩軍人特有的利落氣質(zhì)。林晚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江承燁在一張臨湖的長椅前停下腳步。長椅是木質(zhì)的,有些年頭了,漆面斑駁。他側(cè)身,目光沉靜地看向林晚,無聲地示意:這里。
林晚點點頭,走到長椅另一端坐下,中間隔著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湖水微瀾,幾只水鳥悠閑地游弋。
江承燁沒有坐下。他站得筆直,身姿如松,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側(cè)臉線條在樹影下顯得更加冷硬。他沒有多余的寒暄,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軍人特有的簡潔和直接:
“江承燁?,F(xiàn)役軍人?!?他報出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如同匯報任務(wù)簡報,“我需要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妻子,越快越好?!?/p>
直白的訴求,沒有一絲迂回。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看向他:“為什么?” 她需要確認(rèn),這不僅僅是一場應(yīng)付差事的交易。
江承燁的目光依舊落在湖面上,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過一絲沉重的、難以言喻的痛楚。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砂礫般的質(zhì)感:
“我哥嫂,半年前意外去世。留下一個侄子,小樹?!?他頓了頓,仿佛說出這個名字都需要巨大的力氣,“剛滿兩歲。我父母年邁,身體不好,無力撫養(yǎng)。孩子現(xiàn)在跟我。”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轉(zhuǎn)過頭,目光銳利如鷹隼,直直看向林晚的眼睛,那眼神帶著破釜沉舟的坦誠和沉重:“孩子要上幼兒園了。入園手續(xù),必須提供完整的父母信息,尤其是母親的身份證明和戶口材料。” 每一個字都像石頭砸在地上,清晰而沉重。“我沒有妻子。時間很緊?!?/p>
原來如此!林晚瞬間了然。軍人的身份,失去至親的傷痛,年幼孤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現(xiàn)實的入園門檻……這比單純應(yīng)付催婚要復(fù)雜、沉重得多,也讓她看到了“合作”的穩(wěn)固基礎(chǔ)——他們有共同的、迫切的、且不涉及私人情感的現(xiàn)實需求。一種奇異的責(zé)任感在她心底滋生。
“我明白了?!?林晚同樣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我的需求很簡單:名義婚姻。期限……至少到我找到工作、能獨立應(yīng)付我父母那邊,或者你那邊孩子入園問題徹底解決,不再需要我這個‘母親’的身份為止?!?她條理清晰地列出自己的底線,目光坦蕩地迎上江承燁審視的眼神。
“期間,在雙方父母及一切必要公開場合,我們需要扮演恩愛夫妻,統(tǒng)一口徑,避免任何可能引起懷疑的漏洞?!彼龔娬{(diào)重點,“私下里,互不干涉,經(jīng)濟(jì)AA,生活獨立,井水不犯河水。這是核心原則?!?/p>
江承燁認(rèn)真地聽著,那雙銳利的眼睛在她臉上逡巡,評估著她話語中的真實性和可行性。林晚的直白、清晰的目標(biāo)和看似“實用主義”的態(tài)度,反而讓他眼中最初的警惕和審視漸漸被一種權(quán)衡利弊的冷靜取代。
“可以?!彼院喴赓W地同意,“核心原則:不對彼此真實生活造成額外負(fù)擔(dān),尤其對孩子?!?他加重了語氣,目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必須給小樹營造一個穩(wěn)定、安全的成長環(huán)境。在需要時,你必須配合演好‘母親’角色,給予他足夠的關(guān)愛和安全感。你能做到嗎?”
“沒問題?!绷滞砘卮鸬脭蒯斀罔F,沒有絲毫猶豫。喜愛孩子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扮演母親雖然陌生,但為了擺脫催婚地獄和換取暫時的安寧,她愿意嘗試。更何況,小樹的身世讓她心生憐惜?!拔視阉?dāng)成自己家人對待?!?這句話,她說得格外認(rèn)真。
“好?!苯袩铧c頭,從隨身攜帶的一個帆布包里拿出紙筆。動作利落,直接在膝蓋上起草了一份極其簡略但核心條款明確的《婚姻合作協(xié)議》列明了目的、期限、權(quán)益義務(wù)、經(jīng)濟(jì)劃分和保密條款。
兩人就幾個細(xì)節(jié)快速達(dá)成一致,江承燁簽下名字,筆跡強勁有力。林晚接過筆,看著紙上“江承燁”的名字,深吸一口氣鄭重的簽下自己的名字。兩個名字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名為“合約”的鴻溝。
三天后,林晚按照約定地址,站在一棟半舊居民樓前??諝庵酗h著飯菜香和孩童嬉鬧聲,與她記憶中冰冷的高檔公寓截然不同。她深吸一口氣,按響門鈴。
門開瞬間,一股清爽的皂角氣息撲面而來。江承燁站在門口,換了件干凈的灰色棉質(zhì)T恤,肩線平直流暢,下頜線依舊繃緊,但眼底的疲憊似乎淡了些。
“林女士?!彼麄?cè)身讓開,聲音平穩(wěn),“請進(jìn)?!?/p>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卻異常整潔。地面光可鑒人,物品擺放如同用尺子量過,連拖鞋都呈45度角對齊。唯一的“不和諧音”,是客廳地墊上撅著小屁股、專心推著一輛藍(lán)色塑料挖掘機的奶團(tuán)子。
聽到開門聲,小團(tuán)子抬起頭。
烏溜溜的大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清澈得能映出人影。肉嘟嘟的小臉帶著嬰兒肥,粉嫩得讓人想咬一口。頭頂一撮呆毛隨著動作晃悠,身上嫩黃色的連體衣印著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他看到江承燁,立刻咧開小嘴,露出幾顆小米牙,奶聲奶氣地喊:“蜀黍!” 聲音又糯又甜。
林晚的心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瞬間化成一灘春水。新載入的育兒知識包讓她下意識放柔了聲音,蹲下身,視線與小樹齊平:“小樹你好呀,我是……” 她卡殼了。扮演“媽媽”的心理建設(shè)還沒完成,那個稱呼在舌尖滾了滾,終究沒能出口。
江承燁明顯緊張了一下。他快步走到小樹身邊蹲下,寬厚的手掌輕輕落在孩子柔軟的發(fā)頂,聲音刻意放得比平時柔和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小樹,這是林阿姨。” 他眼神示意林晚不要操之過急。
小樹歪著小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幾秒后,他小嘴動了動,發(fā)出奶呼呼的、帶著點試探的聲音:“姨姨?”
“哎!” 林晚被這聲軟糯的稱呼叫得心花怒放,笑容瞬間綻放,無比自然燦爛。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隨手拿起地墊上一輛紅色的小警車玩具,模仿著警笛聲:“嗚哇嗚哇——小警車來抓壞人啦!” 聲音活潑生動,帶著天然的親和力。
小樹立刻被吸引,大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咯咯地笑起來,小奶音清脆悅耳。他也舉起自己心愛的藍(lán)色挖掘機,學(xué)著林晚的樣子,用力揮舞著小胳膊,奶聲奶氣地喊:“挖挖!車車!嗚——!” 笨拙可愛的模仿,萌得人肝顫。
江承燁看著迅速玩到一起、笑聲充斥著小客廳的一大一小,緊繃的肩線不易察覺地松弛下來?;蛟S,這個看似荒唐的“合作”,比他預(yù)想中……要順利一點?
溫馨的“演練”時光總是短暫。刺耳的門鈴聲如同防空警報般驟然炸響!伴隨著林母穿透力極強的咆哮:
“林晚!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給我說清楚!”
林晚臉色驟變!糟了!她只含糊地跟父母提了句“認(rèn)識了個可靠的人”,還沒來得及鋪墊“閃婚”的爆炸性消息便先被父母給尾隨了?
門剛拉開一條縫,林母就像一陣旋風(fēng)般沖了進(jìn)來!緊隨其后的是面色凝重、眉頭緊鎖的林父。林母目光如雷達(dá)般在狹小的客廳里掃射,瞬間鎖定在抱著繪本、明顯被嚇到往江承燁身后縮的小樹身上,又掃過穿著家居服、頭發(fā)還有些凌亂的林晚,最后定格在穿著T恤、身姿挺拔的江承燁身上。
“好啊!林晚!你翅膀硬了!”林母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指差點戳到林晚鼻子上,“什么軍人?家里干什么的?房子呢?彩禮呢?婚禮都不辦就把證領(lǐng)了?你是不是被人騙了?!說!是不是懷孕了才這么急?!” 機關(guān)槍似的質(zhì)問劈頭蓋臉砸下,唾沫星子橫飛。
小樹被這陣仗徹底嚇懵,“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臉?biāo)查g憋紅,眼淚大顆滾落,小手死死抓住江承燁的褲腿,像抓著救命稻草,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怕……怕……蜀黍……”
千鈞一發(fā)!江承燁眼神驟然一凜!接收到林晚意念傳遞的“敬禮”信號,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上前一步!動作快如閃電!
他身姿瞬間繃直如標(biāo)槍,雙腳并攏,腳跟相磕發(fā)出清脆的“啪”聲!右手五指并攏,迅捷如風(fēng)地抬至太陽穴旁,指尖與眉梢齊平,手臂與肩成一線!一個標(biāo)準(zhǔn)、有力、帶著軍人鐵血氣概與凜然不可侵犯威嚴(yán)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