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隱忍,我引導(dǎo)魔氣侵蝕這具仇敵血脈之軀。幽魂澗底,我故意引來兇魂,
讓林家執(zhí)事慘死。鮮血澆灌焚天劍,魔劍復(fù)蘇低吟。當(dāng)我將劍鋒對準(zhǔn)僅存的林家少年,
祭壇血光沖天。一個殘破的虛影在血光中凝聚——正是當(dāng)年被我震碎心脈的林晚。
“哥哥……”她空洞的眼窩流下血淚,“你殺死的,究竟是誰的血脈?”---十年光陰,
在青云山脈深處悄然流逝。曾經(jīng)被血與火焚燒殆盡的林家祖地,如今已被精心重建。
新的亭臺樓閣依著山勢起伏,籠罩在精心修復(fù)的聚靈陣法光華之下,靈氣氤氳,
奇花異草點綴其間,一派仙家氣象。新一代的林家子弟在演武場上呼喝練劍,
空氣中彌漫著刻意營造的蓬勃朝氣,試圖洗刷掉那場千年血案留下的沉重烙印。然而,
在這片竭力展現(xiàn)著復(fù)蘇生機的族地深處,一座名為“燼園”的僻靜院落,
卻像一塊無法融化的寒冰。這里的空氣似乎都凝滯著,帶著一種與世隔絕的陰冷。
園內(nèi)草木稀疏,幾竿墨竹也顯得無精打采,透著一股壓抑的死寂。園子的主人,
林家名義上的少主——林燼,此刻正坐在臨窗的書案前。窗欞半開,
投入的光線卻仿佛被無形的屏障削弱,只在他身前投下一片模糊的亮斑。
他穿著林家子弟統(tǒng)一的素青錦袍,身形清瘦,十歲少年的骨架尚未完全長開,
但背脊挺得筆直,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僵硬。
案上攤開著一卷用不知名獸皮鞣制而成的古卷,邊緣磨損得厲害,
墨跡也因年代久遠(yuǎn)而變得模糊暗沉。上面的文字并非時下通用的楷篆,
而是更加古老扭曲的符號,夾雜著令人心悸的圖畫:猙獰的魔頭吞噬生魂,
詭異的法陣流淌著污血,扭曲的符文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林燼的手指緩緩劃過那些扭曲的符號。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尖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
燭火在他低垂的眼睫下跳躍,那雙本該清澈的眸子里,
沉淀著千年寒潭般的死寂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那不是孩童懵懂的困倦,
而是一種靈魂被漫長仇恨與自我厭棄反復(fù)灼燒后留下的灰燼感。偶爾,
他指尖會極其細(xì)微地顫動一下,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每一次觸碰這些禁忌的知識,
體內(nèi)那股蟄伏的、冰冷粘稠的力量便會隨之呼應(yīng),帶來一種混雜著痛楚與扭曲快意的戰(zhàn)栗。
他在解讀,更是在引導(dǎo)。引導(dǎo)著枕下那柄兇劍——焚天劍——沉寂了十年的魔元,
一絲絲、一縷縷,如同最陰毒的蛇,悄然渡入這具流淌著林家血脈的軀體。十年。
他忍受著這具身體日復(fù)一日的生長,
忍受著血脈中那溫和醇厚的靈力對魔氣的本能排斥所帶來的、如同萬蟻噬心般的痛苦。
每一次引導(dǎo)魔氣沖擊稚嫩的經(jīng)脈,都像是在用燒紅的鈍刀刮骨。冷汗浸透里衣,
牙齒將下唇咬出血痕,他卻從未發(fā)出一絲呻吟。
所有的痛呼都被那滔天的恨意死死壓在喉嚨深處。這具身體,這溫?zé)岬难?,這跳動的脈搏,
這每一次呼吸間汲取的、屬于林家的靈氣……所有這一切,都像烙印在靈魂上的恥辱標(biāo)記,
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蕭絕,你成了你最憎恨的存在!窗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嬉笑聲,
是幾個路過的林家旁支少年。那無憂無慮的聲音像針一樣刺入林燼的耳中。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
這疼痛反而讓他眼底那幾乎要溢出的暴戾和毀滅欲稍稍平復(fù)了一絲。他不能失控。至少,
現(xiàn)在還不能。他需要時間,需要力量,需要等待一個契機,
一個能徹底撕碎這虛偽平靜、讓焚天劍痛飲仇敵之血的契機。就在這時,
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門外廊下響起,停駐。片刻,門被輕輕推開。
一股清雅的、混合著藥草苦澀的香氣飄了進來。林燼沒有抬頭,
甚至翻動書頁的手指都沒有停頓半分。但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如同被侵入領(lǐng)地的野獸,
每一根神經(jīng)都充滿了戒備和冰冷的排斥。進來的是他這一世的生母,柳夫人。
十年時光并未完全奪走她的美麗,但那雙曾經(jīng)顧盼生輝的眼眸里,
沉淀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悲慟和深深的疲憊。她穿著一身素凈的月白衣裙,
發(fā)髻間只簪著一支簡單的白玉簪,臉色是常年缺乏血色的蒼白。她手中端著一個白玉托盤,
上面放著一碗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羹湯,湯色清亮,散發(fā)著濃郁的靈氣和藥香。“燼兒,
”柳夫人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娘給你熬了碗‘蘊靈羹’,用的都是后山新采的靈藥,對穩(wěn)固根基最是有益。趁熱喝了吧?
”她走到書案邊,將托盤輕輕放下。目光掃過林燼案上那卷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古卷,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深沉的憂慮,但很快又被強壓下去。她伸出手,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想如尋常母親那般,去撫摸兒子低垂的頭。
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林燼那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時——林燼的身體猛地向內(nèi)側(cè)偏了一下,
幅度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拒絕。他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在古卷那扭曲的符文上,
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絕世珍寶,聲音平直冰冷,沒有絲毫波瀾:“放下吧。
”柳夫人的手僵在半空。那瞬間的僵硬和失落如同實質(zhì)的陰影,籠罩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看著兒子冷漠的側(cè)臉,那線條冷硬得不像一個孩子,更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石。
心口處傳來熟悉的、尖銳的絞痛,讓她呼吸微微一窒。十年了,無論她如何努力,如何付出,
母子之間永遠(yuǎn)隔著一道無形的、冰冷的墻。她不明白,這孩子的心里,
究竟藏著怎樣深重的寒冰。最終,她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強壓下喉頭的哽咽,
將羹碗又往前推了推,聲音越發(fā)輕柔,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燼兒,聽娘的話,
喝了它。你……你最近臉色又差了許多。
”她看著林燼眼下那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青黑色陰影,憂心如焚。“知道了。
”依舊是那三個字,冰冷,沒有起伏,像石頭砸在地上。林燼甚至沒有抬眼看她一眼。
柳夫人站在原處,看著兒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那碗溫?zé)岬母l(fā)的靈氣,
此刻卻像刀子一樣剮著她的心。沉默了許久,久到窗外的光線似乎又暗沉了幾分,
她才終于艱難地轉(zhuǎn)身,步履有些蹣跚地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直到那帶著藥草苦澀的香氣徹底消散在門外,直到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完全遠(yuǎn)去,
林燼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松弛下來。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門板,
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掙扎,
在那冰冷的眼底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隨即,
便被更深的、如同墨色冰海般的恨意和決絕徹底淹沒。他伸出手,
不是去碰那碗精心熬制的羹湯,而是探向書案之下。
尖精準(zhǔn)地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堅硬的、棱角分明的長條物體——那是他貼身藏匿的焚天劍鞘。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瞬間凍結(jié)了心頭那絲不該有的漣漪。
他需要的不是溫情脈脈的靈藥。他需要的是血。是仇敵的血。
是足以澆灌焚天劍、讓它徹底蘇醒的祭品!機會,在幾天后不期而至。---幽魂澗。
青云山脈深處一處令人聞之色變的險地。終年彌漫著灰白色的濃重瘴氣,粘稠如實質(zhì),
視線難以穿透十丈之外。瘴氣帶著刺鼻的硫磺和腐肉混合的腥臭,吸入口鼻便覺肺腑灼痛,
頭暈?zāi)垦?。澗深不知幾許,兩側(cè)是陡峭如刀削斧劈的黑色崖壁,怪石嶙峋,形狀猙獰扭曲,
如同地獄伸出的鬼爪。澗底深處,永不停歇的嗚咽風(fēng)聲盤旋回蕩,時而尖銳如鬼泣,
時而低沉如怨魂咆哮,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人的心神。澗邊唯一可立足的狹窄小徑,
濕滑無比,覆蓋著滑膩的青苔和不知名的黑色菌類??諝獬睗耜幚洌路鹉軡B入骨髓。
林家一行五人,此刻正艱難地行走在這條小徑上,如同行走在巨獸的食道之中。
領(lǐng)頭的正是筑基初期的執(zhí)事林海。他身材敦實,面容忠厚,此刻卻眉頭緊鎖,
一手緊握著一柄吞吐著淡青色劍芒的法劍,一手掐訣,
撐開一個僅能籠罩身周一丈的淡青色靈光護罩,
艱難地抵御著無孔不入的瘴氣和那擾人心神的鬼哭之音。護罩光芒明滅不定,
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身后跟著三名林家少年,都是煉氣中期的修為,
年齡在十三四歲左右。此刻他們臉上早沒了出發(fā)時的興奮,只剩下驚恐和強撐的鎮(zhèn)定。
林松和林柏是兄弟倆,緊緊靠在一起,臉色蒼白,握著制式法劍的手微微發(fā)抖。
林石膽子稍大些,但也緊張地吞咽著口水,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翻滾的灰霧。隊伍的最后,
便是林燼。他同樣穿著林家青衫,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怪石和翻涌的濃霧襯托下,
顯得格外單薄脆弱。然而,他的腳步卻異常穩(wěn)定,臉上沒有絲毫同齡人應(yīng)有的恐懼,
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他微微低著頭,額發(fā)遮住了大半眼睛,
只留下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寬大的袖口中,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一個小小的灰色布囊,
布囊粗糙,里面幾枚用林家?guī)旆坷飳さ玫倪吔橇?、混合著自身一絲微弱魔元偷偷煉制的符石,
正散發(fā)著陰冷的、常人無法察覺的波動,如同黑暗中點燃的引信?!岸几o!護住口鼻!
運轉(zhuǎn)心法抵抗瘴毒!”林海的聲音透過呼嘯的風(fēng)聲傳來,帶著凝重,
“凝魂草就在前面那片背陰的崖壁石縫里!記??!只采夠年份的,采到立刻退回,
絕不可深入澗底!那里……”他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深深的忌憚,“……有東西!
”順著林海法劍所指方向,在灰霧的間隙,隱約可見西側(cè)一片巨大的、向內(nèi)凹陷的黑色崖壁。
崖壁陡峭濕滑,布滿了墨綠色的苔蘚,而在那些苔蘚覆蓋的石縫中,
星星點點地閃爍著幽藍(lán)色的微光,如同鬼火,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biāo)——凝魂草。
隊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崖壁。越是靠近,澗底的嗚咽風(fēng)聲便越是凄厲刺耳,
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在拉扯著人的衣角,試圖將他們拖入那無盡的黑暗深淵。
空氣中的腥臭和陰寒也愈發(fā)濃重。“林松、林柏,你們?nèi)プ筮吥瞧{(lán)光密集處!動作要快!
”林海迅速分配任務(wù),指向左側(cè)一片相對平緩、凝魂草較多的區(qū)域,“林石,
你跟我去右邊那片!記住,只采離邊緣最近的!林燼!”他看向隊伍末尾的少年,語氣放緩,
帶著一絲長輩的安撫,“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留心警戒!”林海的想法很簡單,
也符合常理。林燼年紀(jì)最小,修為看起來也最低(他刻意隱藏了魔氣淬體的痕跡),
這幽魂澗邊緣已是危險重重,讓他待在相對安全的外圍警戒,是最穩(wěn)妥的安排。林燼抬起頭,
看向林海?;野咨恼螝庠谒矍傲鲃?,那雙冰冷的眸子在霧氣中顯得格外幽深。
他沒有說話,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林海不疑有他,立刻帶著林石,運起輕身術(shù),
謹(jǐn)慎地攀向右側(cè)崖壁。林松、林柏兩兄弟也深吸一口氣,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氣,
向左側(cè)那片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的石縫躍去。原地,只剩下林燼一人。
嗚咽的風(fēng)聲陡然變得更加尖銳,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試圖刺穿他的耳膜。
四周翻滾的灰霧仿佛活了過來,帶著某種黏稠的惡意,緩緩向他包圍過來。林燼的嘴角,
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那弧度細(xì)微得幾乎無法察覺,
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他動了。不是后退警戒,而是向前邁出了一步。兩步。
腳步輕得如同鬼魅,踏在濕滑的苔蘚上,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離開了林海指定的安全位置,走向崖壁更深處,
走向那片陰影更加濃重、連幽藍(lán)草光都變得稀疏黯淡的區(qū)域。
他站定在一塊突出如獠牙的黑色巨巖下方。這里光線更加昏暗,
澗底的嗚咽聲仿佛就在腳下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吸引力。他抬起右手,
寬大的袖口垂落,露出那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手掌攤開,
掌心靜靜躺著那枚灰色的布囊。沒有絲毫猶豫,林燼五指猛地一收!“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如同捏碎了一個灌滿水的蟲卵。布囊瞬間破裂,
里面三枚用陰穢材料煉制的符石暴露出來。那符石不過指甲蓋大小,通體漆黑,
表面布滿扭曲的紅色紋路,此刻被林燼刻意催動體內(nèi)那一絲微弱的魔元一激——嗡!
一股肉眼無法看見、卻陰冷刺骨到極點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驟然以林燼為中心擴散開來!這股波動無視濃霧的阻隔,帶著最純粹的惡意和死亡氣息,
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精準(zhǔn)地射向澗底那最深沉的黑暗!“呃啊——!
”幾乎是波動散開的同一瞬間,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怨毒和饑餓的尖嘯,
猛地從澗底深處炸響!這聲音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
讓正在崖壁上小心翼翼采摘凝魂草的林海四人渾身劇震,氣血翻涌,眼前陣陣發(fā)黑!“不好!
”林海修為最高,反應(yīng)也是最快,瞬間臉色劇變,駭然看向澗底方向,
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陰魂煞!是成形的陰魂煞!快退?。?!”然而,太遲了!
那尖嘯聲未落,一股濃郁得如同墨汁、翻騰著無數(shù)痛苦人臉的黑色煞氣,如同決堤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