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的傷口拆線那天，如煙特意煮了兩個雞蛋，在粗瓷碗里滾得油光锃亮。她坐在炕邊剝蛋殼，指尖沾著細碎的蛋白，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溫柔的陰影?！奥c吃，別噎著?！?她把剝好的雞蛋塞到我手里，掌心的溫度透過蛋殼傳過來，暖得人心頭發(fā)顫。
這半個月來，我被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清晨她會用艾草水給我擦身，傍晚坐在灶膛邊給我縫補衣裳，夜里總要來掖好幾次被角。我看著她日漸豐腴的臉頰，原本尖削的下巴圓潤了些，那雙勾人的眼睛里也多了幾分神采，心里清楚，是那枚玉扳指換的米糧起了作用。
“今天能下地多走幾步了?！?我活動著腳踝，傷口已經結痂，雖然還不能劇烈運動，但尋常走動已無大礙。
如煙聞言笑了，唇瓣彎成好看的月牙，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澳蔷秃茫偺芍鴮ι碜硬缓??！?她起身收拾碗筷，靛藍布裙掃過炕沿，帶起一陣淡淡的皂角香。
我跟著她走到院子里，看見籬笆墻邊曬著新割的草藥，墻角堆著半捆干柴，幾只小雞在地上啄食。這個曾經破敗的小院，因為她的打理，漸漸有了生氣。
正看著，院門外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如煙的腳步頓了頓，眉頭輕輕蹙起?！笆菑埞褘D?！?/p>
我跟著她走出院門，只見隔壁院子里，一個穿著素色布裙的年輕女子正蹲在地上抹眼淚，身邊圍著兩個婦人，低聲勸慰著什么。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梳著簡單的發(fā)髻，露出的脖頸纖細白皙，只是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睛紅腫不堪。
“她怎么了？” 我低聲問如煙。
“前兒個去鎮(zhèn)上趕集，回來時被山匪搶了新買的布料?！?如煙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同情，“她男人去年就是被山匪殺的，剛嫁過來三個月，連個子嗣都沒留下?！?/p>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幾日在村里走動，常聽見村民議論山匪的事。石洼村地處偏僻，官道離著十里地，成了土匪出沒的重災區(qū)。他們不光搶糧食財物，見了年輕姑娘更是毫不留情，前兩年就有戶人家的女兒被擄走，至今杳無音信。
“就沒人管管？” 我攥緊了拳頭，想起現代社會的治安，再看看這亂世，只覺一陣無力。
“報過官，可縣衙離著太遠，官兵來了也只是走個過場?！?如煙的聲音低了下去，“村里的男人大多膽小，要么就想著破財消災，哪敢跟土匪硬拼?！?/p>
我看著張寡婦單薄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她和如煙一樣，都是年輕守寡，可她連如煙這點安穩(wěn)都沒有。若是哪天土匪闖進如煙的院子，我能護住她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一陣強烈的恐慌攫住。
“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轉身回屋，目光落在門后的砍柴刀上，“得想辦法治治這些土匪?！?/p>
如煙跟進來，臉上帶著擔憂：“你想做什么？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手里有刀有箭的。”
“總不能坐以待斃?！?我拿起砍柴刀掂量了掂量，刀刃雖然有些銹跡，但磨一磨仍能殺人，“村里的男丁加起來總有十幾個吧？只要組織起來，修個柵欄，備些家伙，未必擋不住他們。”
這些話半是說給如煙聽，半是說服自己?，F代的社區(qū)防御知識在腦子里翻涌，我甚至能勾勒出簡易的防御工事圖 —— 在村口設路障，高處建瞭望臺，再把青壯年分成幾隊輪值。
如煙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可誰肯領頭呢？里正老李頭膽小怕事，上次土匪來搶糧，他第一個把家里的米缸獻了出去?！?/p>
“我去跟他說。” 我拍了拍胸脯，傷口牽扯著有些疼，卻更堅定了決心，“他是里正，護著村子是本分。再說了，真把土匪惹急了，他那點家產保得住嗎？”
如煙看著我，眼神復雜，有擔憂，有期許，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崇拜。“你…… 你真要這么做？”
“嗯?！?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微顫抖，“不光是為了村里人，更是為了你。我不能讓你出事?！?/p>
她的臉頰騰地紅了，像熟透的蘋果，猛地抽回手，轉身往灶房走，腳步卻有些慌亂。“我去給你烙幾張餅，墊墊肚子再去?！?/p>
看著她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個美艷的女子，已經成了我必須守護的軟肋。
吃了餅，我揣上如煙給的兩個熟雞蛋，往村東頭的里正家走去。剛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就看見幾個半大的孩子在地上畫圈，嘴里念叨著：“山大王，搶姑娘，搶到家里當婆娘……”
我心里一緊，加快了腳步。里正家的土坯房在村子最東頭，院墻比別家高些，門口還拴著條大黃狗。看見我走近，狗汪汪地叫起來，驚動了屋里的人。
“誰?。俊?老李頭掀開門簾探出頭，看見是我，臉上堆起的褶子僵了僵。他穿著件半舊的綢衫，肚子挺得像個皮球，手里還把玩著個油光锃亮的煙桿。
“李里正，想跟你商量點事?！?我盡量讓語氣平和，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堂屋，隱約能看見墻上掛著的 “鄉(xiāng)約” 木牌。
老李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帶著審視：“你這傷好利索了？柳家那寡婦把你照料得不錯啊。” 話里的嘲諷像針似的扎人。
我壓下心頭的火氣，知道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笆侨鐭熣疹櫟煤?，可村里的事，總不能光靠女人家?！?/p>
“你想說啥？” 老李頭把煙桿往鞋底上磕了磕，煙灰簌簌往下掉。
“關于土匪的事。”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聯(lián)合村里的男丁，一起防備著點?！?/p>
老李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澳銈€外鄉(xiāng)人，懂什么？安分守己過日子不好嗎？非要惹是生非！”
“安分守己？” 我笑了，帶著幾分冷意，“張寡婦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她家的布料是被誰搶的？再這么下去，下次被搶的就是你家，被擄走的就是村里的姑娘！”
這話像是戳中了他的痛處，老李頭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里的煙桿攥得咯咯響?！澳恪?你想造反不成？”
“我只是想讓大家活下去?！?我放緩了語氣，盡量讓他聽進去，“不用硬拼，就修個柵欄，輪流放哨，只要讓土匪知道我們有防備，他們未必敢來?！?/p>
老李頭盯著我看了半晌，煙桿在手里轉了幾個圈，最終重重地往地上一戳：“這事…… 我得跟村里的老人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吧，別到處張揚。”
我知道他這是在推脫，但至少沒直接拒絕?！昂?，我等你的信。但要快，誰知道土匪什么時候會來。”
轉身往回走時，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篩下金斑，晃得人眼暈。路過張寡婦家門口，腳步不由頓住 —— 她正歪坐在門檻上，素色布裙被午后的日頭曬得有些貼身，勾勒出胸前的曲線，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領口松垮地敞著，露出半截白玉雕琢般的脖頸，鎖骨陷成淺淺的渦。
她手里捏著半塊窩頭，指尖纖細如蔥，指甲泛著淡淡的粉暈，與粗糙的玉米面形成刺目的對比。陽光落在她側臉，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鼻梁挺翹，鼻尖卻微微泛紅，想必是哭過的緣故。嘴唇是天然的嫩粉色，此刻半張著，像是在無意識地舔舐唇角，看得人喉頭發(fā)緊。
發(fā)髻松了大半，幾縷青絲垂落在胸前，掃過那片雪白的肌膚。她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睫毛又密又長，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悲戚，反倒添了幾分懵懂的媚態(tài)。裙擺只遮到膝蓋，露出的小腿線條流暢，腳踝系著根褪色的紅繩，隨著輕微的晃動擦過腳背。
這般美人，即便落魄失神，也帶著勾魂攝魄的風情。我盯著她看了半晌，直到她忽然抬眼望過來，那雙水光瀲滟的眸子撞進我眼里，才猛地回過神，心跳竟亂了節(jié)拍。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無論老李頭答不答應，這件事必須做。不為別的，只為如煙在月光下給我切肉絲的溫柔，為張寡婦此刻惹人憐惜的美艷，也為了自己 —— 這個穿越到陌生時空的靈魂，總得做點什么，才算沒白活一場。
回到家，如煙正在院子里翻曬草藥，看見我回來，連忙迎上來：“怎么樣？里正答應了嗎？”
我搖了搖頭，把剛才的對話跟她說了一遍。她聽完，默默地走到我身邊，輕輕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些許寒意。
“別著急，”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總會有辦法的?！?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依偎在一起。我看著她絕美的側臉，心里暗暗發(fā)誓，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護著這個女人，護著這個暫時容身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