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核心,終究在于食物。希拉體內的脂肪儲備在持續(xù)消耗,乳汁的產(chǎn)量已不足以滿足兩只日益強壯的幼崽。她自己也需要補充能量。狩獵,迫在眉睫。
她帶著納努克和阿克拉克來到一片廣袤的海冰邊緣。這里冰面相對平緩,但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冰裂隙和冰洞,冰緣處是深藍色的、涌動著寒冷海水的開闊水域(冰間湖)。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海水咸腥味,以及一種特殊的、帶著油脂氣息的腥味——海豹!
希拉立刻變得高度警惕。她的步伐放得極輕,巨大的腳掌落在積雪上幾乎不發(fā)出聲音。碩大的頭顱低伏,鼻吻緊貼著冰面,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捕捉著冰下水流的聲音、冰洞中空氣流動的異響、以及最重要的——海豹那獨特的氣味分子。
“嗚?!彼l(fā)出極其低沉的、幾乎是喉音滾動的咕嚕聲,示意兩個緊隨其后、興奮又緊張的幼崽立刻停止前進,原地趴下!納努克和阿克拉克立刻順從地伏低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雪地上,小腦袋卻忍不住抬起,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母親的動作。
希拉龐大的身軀在雪地中匍匐前進,動作緩慢得如同冰川移動。她利用冰面上任何微小的凸起——一個雪堆,一道矮矮的冰脊,甚至是一塊顏色稍深的冰塊——作為掩護。白色的皮毛完美地融入環(huán)境,只有那巨大的、專注的目光如同兩點幽深的寒星。她選擇了一個距離冰緣不遠處、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冰洞下風位置,停了下來。那里恰好有一個因積雪融化而形成的、自然的淺坑。她巨大的身體緩緩沉入淺坑中,只露出眼睛和鼻吻,像一塊偽裝完美的白色巖石。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風卷著雪沫掠過冰原。遠處的冰層發(fā)出低沉的呻吟。納努克和阿克拉克屏住呼吸,感覺時間仿佛停滯了。她們只能看到母親巨大的頭顱微微轉動,耳朵如同雷達般捕捉著冰層下最細微的動靜。母親那種全神貫注、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的狀態(tài),本身就是一堂無言的課程。
等待,漫長的等待。
就在納努克感覺四肢都要凍僵的時候,異變陡生!
距離希拉埋伏點不遠處的那個冰洞,原本平靜的水面,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緊接著,一個濕漉漉、深灰色的、圓錐形的物體——一個海豹的鼻子——極其警惕地、緩緩地探出水面!
是環(huán)斑海豹!它在水下憋氣太久,必須上來換氣!但它極其狡猾,只露出鼻孔和一點點頭頂,深褐色的眼睛緊張地掃視著四周冰面,耳朵傾聽著任何一絲危險的聲響。它的呼吸急促而短暫,噴出細小的白色水霧。
納努克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細微的顫抖。獵物!如此之近!
冰洞里的海豹似乎沒有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危險。它確認周圍“安全”后,膽子稍大了一些,將整個圓滾滾的腦袋和一小部分肩膀都露出了水面,貪婪而暢快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發(fā)出“噗哈”的換氣聲。
就在這一剎那!
“轟?。?!”
如同白色雪崩爆發(fā)!希拉巨大的身軀從淺坑中暴起!積蓄已久的力量瞬間爆發(fā)!她后腿的肌肉如同鋼索般繃緊、蹬地!腳下堅硬的冰面甚至被蹬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龐大的身體化作一道撕裂寒風的白色閃電,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撲向那個毫無防備的冰洞!
速度!純粹、狂暴、令人窒息的速度!那是冰原頂級掠食者蓄謀已久的致命一擊!
五十米的距離!在希拉那驚人的爆發(fā)力面前,如同咫尺!
海豹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恐的、短促的尖叫,巨大的黑影和濃烈的死亡氣息已經(jīng)籠罩了它!希拉巨大的前掌帶著千鈞之力,如同兩柄重錘,狠狠拍下!
“砰?。。 ?“咔嚓!”
沉悶的撞擊聲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同時響起!海豹圓滾滾的腦袋被瞬間拍得變形,整個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從冰洞里生生拍了出來,像一灘爛泥般摔在冰冷的冰面上,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從暴起到獵殺完成,不過幾秒鐘!空氣里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特殊的、濃烈的海洋哺乳動物脂肪的氣息。
納努克和阿克拉克完全看呆了!母親那瞬間爆發(fā)出來的、幾乎撕裂空間的恐怖力量,那種精準、冷酷、一擊必殺的致命效率,深深烙印在她們幼小的腦海中。死亡的殘酷和生存的必然,以一種最原始、最震撼的方式,展現(xiàn)在她們面前。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只有最純粹的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
希拉站在獵物的尸體旁,巨大的頭顱低垂,鼻子噴出濃重的白氣。她沒有立刻進食,而是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確認沒有其他掠食者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然后,她才低下頭,用鋒利的牙齒和強大的頜骨,熟練地撕開海豹厚實的皮和脂肪層。
很快,她叼起一大塊還帶著溫熱、滴著血和油脂的深紅色海豹肉,以及一塊厚厚的、如同奶油般油潤的鯨脂(海豹儲存能量的重要部位,在北極熊口中被稱為“海豹脂”),轉身走向兩個依舊趴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幼崽。
濃烈誘人的肉香和油脂氣息瞬間撲鼻而來,壓過了血腥味。希拉將鮮肉和鯨脂放在納努克和阿克拉克面前,喉嚨里發(fā)出催促的嗚嚕聲。
饑餓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納努克第一個撲了上去,張開小嘴,用稚嫩的牙齒撕咬那溫熱的肉塊。一股帶著咸腥、鐵銹味(血液)卻又無比鮮甜、飽含生命能量的肉汁瞬間溢滿口腔!這是她第一次品嘗到母親乳汁之外的食物!那強烈的味覺沖擊讓她身體都顫抖了一下,隨即更加瘋狂地撕咬吞咽起來。那滑膩豐腴的鯨脂入口即化,如同最濃郁的奶油,帶來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從喉嚨暖遍全身,驅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憊!
阿克拉克也加入了饕餮盛宴。兩只幼崽圍著這來之不易的食物,貪婪地啃食著,發(fā)出滿足而急切的“吧唧”聲,雪白的絨毛很快沾滿了鮮紅的血漬和油亮的光澤。這是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課——關于力量,關于耐心,關于等待,關于殺戮的殘酷與生存的甘美。母親用最直接的方式,將北極熊生存的核心技能,烙印在她們的本能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