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帶來的自信光芒,如同極地的極光,絢爛卻短暫。當又一個春天悄然染綠了遙遠海岸苔原的邊緣,冰層再次變得脆弱易碎時,納努克已經(jīng)接近兩歲半。她的體型更加接近母親,雖仍有差距,但站在一起時,已不像曾經(jīng)的母與幼,而更像一對體格稍異的姐妹。她捕獵的技巧在無數(shù)次的失敗和偶爾的運氣中緩慢提升,雖然成功率遠不如希拉,但至少已經(jīng)能時不時地捕獲一些小型獵物(如海豹幼崽、擱淺的魚類),大大緩解了希拉的負擔。
然而,一種無形的變化,如同悄然移動的冰川,在希拉和納努克之間蔓延開來。這變化并非源于敵意,而是來自生命深處無法抗拒的規(guī)律。
最明顯的跡象,是希拉容忍度的急劇降低。
曾經(jīng),當納努克靠近分享食物時,希拉最多只是低吼警告。但現(xiàn)在,情況截然不同。一次,納努克成功捕到一只幼年髯海豹,正興奮地拖拽著獵物走向母親常休息的冰脊。希拉原本趴在那里假寐。當納努克靠近,試圖將獵物拖到母親身邊時,希拉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眼神冰冷而陌生,充滿了警告和不容侵犯的意味。她喉嚨里滾出一串壓抑的、如同悶雷般的低吼,身體微微站起,巨大的頭顱轉(zhuǎn)向女兒,獠牙若隱若現(xiàn)!
納努克愣住了,叼著海豹的嘴巴停在半空,困惑不解地看著母親。為什么?以前不都是…… “吼!”希拉的低吼更加響亮,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龐大的身軀帶著強烈的壓迫感!
納努克被這突如其來的敵意嚇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松開了嘴里的獵物,發(fā)出委屈和不解的嗚咽。希拉沒有理會她的委屈,巨大的頭顱低下,毫不客氣地叼起那只本屬于納努克的海豹,轉(zhuǎn)身拖到冰脊的另一側(cè),獨自享用起來,甚至背對著女兒,仿佛她不存在。
納努克僵立在原地,刺骨的寒意并非來自冰雪,而是來自心底。母親那冰冷的眼神,那毫不掩飾的驅(qū)趕姿態(tài),像一把鈍刀切割著她的依賴感。
類似的事情越來越多。在狹小的臨時雪窩里休息時,希拉會刻意將身體挪開,不再像以前那樣允許納努克緊貼著她取暖。有時納努克只是無意中靠得近了些,希拉就會發(fā)出不耐煩的哼聲,甚至用巨大的后掌將她蹬開一點。在危險的浮冰區(qū)行進時,希拉也不再總是回頭確認納努克是否跟上,步伐甚至會刻意加快,仿佛想把她甩開。她開始更頻繁地獨自離開,前往更遠的區(qū)域探索、標記(用尿液和腺體蹭擦冰面)、嗅聞空氣中可能存在的、同類的氣味——那是發(fā)情期臨近的信號,她需要尋找配偶,需要為新的繁殖周期做準備。她的關(guān)注點,已經(jīng)不在納努克身上了。
納努克感到深深的困惑和一種被遺棄的恐慌。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她依舊試圖靠近母親,像幼時那樣尋求庇護和溫暖的回饋,但換來的總是越來越嚴厲的低吼、警告性的齜牙,甚至有一次,希拉在她試圖分享一小塊鯨脂時,竟然抬起巨掌,帶著并不算太重的力道(更像是警告而非攻擊),將她拍得踉蹌后退!
“嗚…”納努克委屈地低鳴,眼睛里第一次對母親流露出受傷和不解的光芒。她不明白,血脈相連的母親為何變得如此陌生和冷漠。冰原的寒風似乎變得更加刺骨,那無垠的白色世界里,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獨感開始悄然滋生。